7、不確定
淅淅瀝瀝的小雨沒有趕走難熬的暑氣，卻帶來了泥土的芳香。杜喬走在S大的校園裏，按照路瞻歌給她的地址按圖索驥，湖心亭，文史樓，圖書館，教工食堂，穿過小花園左轉，順着柏油馬路一直走，就到了S大的家屬區。
老舊的樓房讓杜喬大跌眼鏡，七拐八拐終於找到路瞻歌家的門口，卻聽見門裏說話的聲音不是路瞻歌的。
“我把東西都給你放進冰箱裏了，有些速食你趕緊喫啊……”
“咔噠”
門被推開，門裏門外的人都被嚇的一愣。
還是門裏的人先反應過來，先是把手中的垃圾放到門口，然後站直身子，仔細打量着杜喬。
杜喬後退一步，看看門牌號，是這裏，沒錯呀！
“請問……這是路瞻歌家嗎？”
“你找路瞻歌？”
杜喬大着膽子打量着對方，平生見過美女無數，可眼前的人還是足夠讓她驚豔。不過對方薄脣輕抿，雙臂抱胸，一副不太友好的樣子。
“忱一，有人來了嗎？”
路瞻歌裹着浴巾從衛生間裏出來，肩膀上還停留着調皮的水珠。眯着眼睛看清了門外的人，朝她招了招手，“小喬啊，快進來。”
“瞻歌姐姐，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路瞻歌翻了個白眼，“大白天的你想啥呢？不愛進來就在門口待着。”
說完轉身就進了房間，門裏的人看了一眼杜喬，也轉身跟着路瞻歌進了房間。尷尬的杜喬進了門，轉身把門關上。
“我眼鏡呢？”
……
“你不是還有事兒嗎？我就不留你了。”
……
“哎……疼……你咬我幹嘛呀！”
……
杜喬坐在沙發上，如坐鍼氈，她好像突然明白爲什麼路瞻歌不肯回北京了，這是“破屋藏嬌”啊！不過這房子比陳帆泊的宿舍還要破舊，看傢俱陳設也不像是兩個人住的地方啊。
片刻之後，杜喬看着穿着睡裙的路瞻歌把人送出門，然後走到冰箱前，拿着兩瓶酸奶坐到沙發上。
“瞻歌姐姐，你跟我說實話，剛剛的那位……”
“跟你沒關係。”路瞻歌打斷杜喬的話，自顧自地擰開酸奶，甚至還舔了舔瓶蓋上殘留的奶漬。
“要是你女朋友，怎麼會跟我沒關係呢？”杜喬小聲嘟囔。
“她不是我女朋友。”路瞻歌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是情人？”杜喬撞着膽子，試探着問。
“你再問你出去。”路瞻歌不顧情面地下了逐客令，“還有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兒說出去，我就打斷你的腿。”
“欺負人。”杜喬努努嘴，自己千里迢迢地來給路瞻歌當信差，真是費力不討好。
“你今天不是來當說客的吧？”路瞻歌警惕地看着杜喬。
“我今天不是來當說客的，我是來當郵差的。”
“現在快遞業這麼發達，還用你送信？”
“你有時候欠揍的樣子，讓人真想把你胳膊打折。”杜喬一邊嘟囔，一邊把包包裏的信拿出來遞給路瞻歌，順便將路瞻歌剛纔的威脅還了回去。
牛皮紙的信封上寫着“吾兒瞻歌親啓”，娟秀又熟悉的字跡讓路瞻歌紅了眼眶。
“謝謝你，小喬。”
“哎！來了這麼久，總算聽見一句客氣話。”
路瞻歌不好意思地笑笑，擰開另一瓶酸奶的蓋子，遞到杜喬跟前，“杜首席，您請。”
杜喬連忙接過路瞻歌手中的酸奶，她記得這位姐姐也是天蠍座，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報復自己。
“來吧來吧，別說我了，跟我說說，讓你魂牽夢繞的那位陳醫生怎麼樣了？”
說起陳帆泊，杜喬立即來了精神，神祕兮兮地講：“我們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路瞻歌難以置信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杜喬，“你這纔回去幾天，你們就在一起了？”
“我回去的當天晚上……哦，不對，是第二天早上，我們就在一起了。”
“那我是應該恭喜你嗎？”
路瞻歌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消息，終於明白了自己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
“當然了。我是真心愛老陳的。”
“那她呢？”
路瞻歌眼看着杜喬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最後可憐巴巴地看着她，“我不確定，我不確定她愛不愛我。”
“那你爲什麼要決定和她在一起啊？”路瞻歌不明白杜喬的心思，既然還不確定對方的心思，爲什麼要在一起呢？
“哎，有時候我感覺她是愛我的，但有時候又覺得她不愛我。”
“你不是說她有個忘不掉的前任嗎？”
“可是她對我好啊！”杜喬倔強的回答。
“嗯？”
“她有說她想我，還說等我回去了搬到一起住，那天她還到機場送我。”
路瞻歌皺了眉，這世上心口不一的人多了，多少人說了就忘了。
“你有沒有想過，她對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你口中所謂的‘好’，是她出於一個做女朋友的義務。”“你的意思是她對我好是因爲我是她女朋友，而不是因爲我是杜喬？”
路瞻歌點點頭，她不希望陳帆泊傷害到杜喬。
“可是我相信她會愛上我的。”
路瞻歌看着杜喬倔強的樣子，聳了聳肩，“我當然希望她也是愛你的。”
“那你呢？”
“我？”
“你這麼多年就沒有女朋友嗎？還是剛剛那位就是？”
“我都說了，她不是我女朋友。”路瞻歌喝光瓶子裏的酸奶，順手將瓶子丟進垃圾桶。
“那是追求者？”杜喬起了八卦的心思，往路瞻歌的身邊湊湊，“我覺得很配你啊！”
她們，相配？
路瞻歌不置可否，悄然轉移了話題，“你家那位長什麼樣啊，給我看看？”
“好呀！”
路瞻歌發現只要一提起陳帆泊，杜喬就興致高漲。只見杜喬從包包裏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幾下，“等一下哈，我給老陳回個消息。”
路瞻歌瞟了杜喬一眼，嘟囔了一句，“見色忘友。”
“嘿嘿。”杜喬笑的陽光燦爛，翻相冊找出和陳帆泊的合影，遞到路瞻歌眼前，“怎麼樣？我眼光還不錯吧？”
路瞻歌看着照片上的人，眉清目秀，氣質絕佳，可是總覺得她眉眼間有種難以明說的傷感。
良久，路瞻歌拍了拍杜喬的肩膀，“希望她是值得等待的。”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杜喬便告辭，臨走時，她對路瞻歌講，希望我們下次見面是在北京。
杜喬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排練場，舞團裏從來就不缺少熱鬧。不過有了熱鬧讓杜喬暫時忘了思念的痛苦。
排練結束後，杜喬獨自往化妝間走，唐璿若跟着她進去。
杜喬疑惑地看着唐璿若，一般來講，兩個人在上場都會各自醞釀各自的情緒，不會有任何多餘的交流，今兒是怎麼了？“姐姐，您有事兒？”
“是你有事兒吧？”
“我？”杜喬被唐璿若說的滿心疑惑，她最近挺好的啊！
“小喬，京劇行當裏有句話叫做‘戲比天大’，臺下的事兒別帶到臺上去。”唐璿若笑笑，“你休息一下，我先回了。”
“等會兒！”杜喬拉住唐璿若的胳膊，看向站在一邊的冉燃，“燃燃我今天排練的時候，有不對的地方嗎？”
冉燃看看唐璿若，又看看杜喬，“那我可就說了啊！”
“你講啊，璿若在這兒，我也就秋後算賬唄！”
“你別威脅人家小姑娘，我明跟你講，你動作沒問題，但是情緒不對。”
杜喬在腦中覆盤着剛剛的一切，她似乎沉醉在對陳帆泊的思念中了。
“謝謝你啊，璿若，你要不告訴我，我今晚可能就搞砸了。”
“應該的，不過，我現在更好奇那位陳醫生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我們‘舞癡’魂不守舍。”
“好啦，你就別嘲笑我了，等我都安頓好了，請你們喫飯。”
“燃燃作證啊！你們杜老師都不知道欠了我多少頓飯了！”唐璿若半真半假地開着玩笑。
“沒事兒，唐老師，我都給您記着呢！”
“嘿！你這小孩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演出一切順利，杜喬大汗淋漓地站在臺上，跟着其他演員一起謝幕。音樂，燈光，鮮花與掌聲，杜喬曾經以爲舞臺是她的全部，可現在她覺得，沒有陳帆泊，一切皆惘然。
還好她已經訂好今晚回北京的機票，三四個小時之後，他就會出現在陳帆泊的眼前。
杜喬坐上去機場的車子，看着手機上陳帆泊給她發來的傢俱和壁紙的圖片，開始挑挑選選。
“你現在在哪？老陳。”
“我來酒吧看看，一會兒回家。”
沒想到陳帆泊這麼快回消息，杜喬喜出望外，“你今晚回去給我留個門啊。”
“嗯？留門？”
“我現在在去機場的路上，大概三、四個小時之後到家。”
“好。”
“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我等你。”
陳帆泊的一句“我等你”，讓漫長的路途有了期待，可是越期待越覺得時間過得越慢。
可是，這世間所有難熬的時間終會歸於一瞬。
當杜喬風塵僕僕地站在陳帆泊的樓下，看見那盞爲她亮着的燈的時候，便覺得等待都是值得的。
杜喬躡手躡腳地上樓，生怕吵醒這棟古老建築裏的人們。可是卻發現陳帆泊的門是鎖着的。杜喬趴在門上仔細聽着屋內的動靜，可是卻一無所獲。
難道是睡着了？
杜喬撥通陳帆泊的語音電話，屋子內沒有動靜，語音也沒有人接。情感天平上的“不確定”陡然增加，杜喬安撫着心中的慌張，再度撥通陳帆泊的語音電話，可是依然無人接聽。
樓道里的燈突然熄滅，黑暗瞬間將杜喬籠罩，她下意識地跺腳，忽明忽暗的燈只讓她覺得更加不安。慌張中，杜喬下了樓，站在樓下朝陳帆泊的窗口張望，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啊？現在還安全嗎？
正當杜喬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屏幕上閃爍着陳帆泊的名字，杜喬手忙腳亂地接起：
“陳帆泊，你在哪啊？”
陳帆泊聽出了杜喬聲音中的哭腔，“我在你身後啊，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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