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喫醋記
自動門安靜地打開，醫院大廳的喧鬧展現在陳帆泊的眼前。或焦急，或麻木的人們排着長長的隊伍，而大廳裏的自動掛號機用者寥寥。
陳帆泊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二樓，負責接診的護士蘇筱起身跟陳帆泊打招呼，“陳醫生早。”
“早。”陳帆泊擡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電子屏幕，又是忙碌的一天，陳帆泊剛打算進診室，就聽見蘇筱講：
“陳醫生今天心情不錯？”
“有嗎？”陳帆泊的腦海裏浮現出杜喬的樣子，“我不是每天都這樣嗎？”
“沒有吧，您每天看電子屏的時候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而今天嘴角都掛着笑意。有什麼好事？和我們分享一下？”
“幹活去！”陳帆泊半真半假地叱了一聲，“三分鐘之後開始接診啊！”
說着陳帆泊邁開步子，走進自己的診室，開燈，開電腦，洗手，穿白大褂，坐到電腦前，動作一氣呵成。
趁着病人還沒來，陳帆泊拿出手機，點開杜喬的微信對話框，“我看診啦~想你~”
人們常常感嘆科技的發展讓自己的生活變得碎片化，卻忘了它代替了鴻雁傳書的漫長，成爲了卻相思的不二法門。
杜喬走在舞劇團的走廊裏，看着屏幕上的字傻樂。陳帆泊這個害羞的傢伙，竟然還會發“~”。
“杜喬。”
威嚴的聲音停住了杜喬的腳步，杜喬在心中感嘆着“大事不好”，硬着頭皮回頭，“老師，您早啊！”
來人是杜喬的恩師穆樂竹，近五十的年紀，身姿挺拔，風姿綽約，髮絲一絲不苟地在腦後挽成髻子，看到愛徒，嘴角卻沒有一絲笑意。
杜喬看到站在穆樂竹身後的唐璿若在偷笑，不服氣地瞪了她一眼。
可是小動作怎麼會逃過自家老師的法眼，穆樂竹沉聲問：“怎麼着，你還委屈了？”
“沒有！不敢不敢！”
杜喬向前幾步，嬉皮笑臉地摟住穆樂竹的胳膊，輕輕搖了搖，“您看您那麼久沒見着我，一見就兇人家。”
“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快點，別耽誤了練功。”穆樂竹扒開杜喬的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杜喬努努嘴，這個老陳什麼時候來消息不好！唐璿若拍拍杜喬的肩膀，叮囑道，“快去吧，要不然一會兒有你的苦頭喫。”
“你也不告訴我。”杜喬嘟囔一句，快着步子進了穆樂竹的辦公室，手腳利落地關上門。
“老師，人家都想您了。”
見杜喬笑嘻嘻的樣子，穆樂竹再也繃不住臉，但還是瞪了她一眼。
杜喬見危機解除，連忙打開穆樂竹的包包，拿出裏面的保溫杯，打開杯蓋放在茶几上。
“您這杯子用了可有些日子了，等我今兒下班就去給您淘換個新的。”
“就你貧！”穆樂竹輕叱一聲，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吧！”
“我這不是您不賜座我也不敢坐嘛！”
“別在那兒轉移話題！走路，就好好走路！你邊走路邊玩手機要是摔了怎麼辦？”
“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這樣了。”杜喬可憐兮兮地講。
“坦白從寬。”
杜喬屏住呼吸，直了直本來就很直的背，一本正經地講：“報告老師，我戀愛了。”
穆樂竹擡手捏捏杜喬的鼻子，“那天有人說你從南京提前回來我就知道你又有什麼貓膩。”
“怎麼還有人告狀呢！”杜喬嘟囔一句。
“哼！你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對方幹嘛的啊？”
“她叫陳帆泊，是個醫生。”
穆樂竹點了點頭，“不管是幹嘛的吧，你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了，別一談戀愛就不管不顧的，最近還有幾個新本子要選角兒，你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杜喬忙不迭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會好好表現的。”
“嗯，你先去忙吧，我把資料發到你郵箱，回家好好做功課。”
“好嘞！謝謝您，老穆！”杜喬起身向穆樂竹鞠了個躬，笑的陽光燦爛。
“就你皮！”
白日西沉，一天的排練結束，杜喬衝完澡，換上乾淨的衣服，準備化個妝，然後去接陳帆泊下班。
“鐺鐺。”
“進！”
“小喬，還沒走呢？”
“要是走了您能在這兒找到我麼？”
“嘿！”唐璿若坐到杜喬身邊，“你不會還生我氣呢吧？”
杜喬的眼神終於離開了鏡子，滿臉疑惑地看着唐璿若，“生什麼氣？你又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沒有！”唐璿若斬釘截鐵地否認，然後又笑嘻嘻地問：“你和陳醫生怎麼樣啊？”
“很好啊！”杜喬繼續畫着眉，“老陳就是太悶騷了，等下次咱們回北京，我組個局，你幫我參謀參謀？”
“嗨！淨說沒用的，你能聽我的嗎？”
杜喬輕笑，“你不是我的好姐姐嗎？怎麼也得介紹給你認識。”
“那倒是！”“來，幫我選個色號。”杜喬拿出三支口紅讓唐璿若幫忙挑顏色。
“你要去幹嘛？”
“接老陳啊！”
唐璿若一時間無話可說，但這就是愛情剛開始的樣子。
“這個吧，不要太招搖。”
杜喬聳聳肩，將兩支被淘汰的口紅放進化妝包。待杜喬化好了脣，收拾好東西，和唐璿若一起走出辦公樓，劉飛辰的車子早已經恭候在門口。
“嘖！真是恩愛。”杜喬調侃道。
劉飛辰從車子上下來，和杜喬打招呼，“小喬，我送你回去？”
“那我是多沒有眼力見兒，打擾您二位的二人世界。”
唐璿若輕笑着拍了拍杜喬的肩膀，“行了，就別在這假裝喫醋了，再不出發，你家那位該等急了。”
杜喬告別唐璿若和劉飛辰，開着車子到了T中醫醫院，只看見陳帆泊站在醫院門口和一個女人正在聊天，杜喬把車子停到陳帆泊的身前，眼睛卻一直盯着她身旁的女人，心裏默默地打着分數。
陳帆泊朝車子裏看了一眼，眼底笑意流淌，又和那個女人說了句什麼，便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在陳帆泊繫上安全帶的同時，杜喬發動車子。陳帆泊心中一緊，回身把公文包和白大褂放到車後座，然後端端正正地坐好。
“小喬，咱們家是不是該買醋了？”
杜喬輕哼一聲兒，怪聲怪氣地講：“哼！誰喫醋了！”
“那我怎麼覺得這車裏的醋味兒比我身上的中藥味都濃啊！”
“討厭啊你！”
陳帆泊輕笑，“那個是蘇筱，我們科管分流病人的護士。”
“誰問你了！”
“都寫在臉上了。”
“陳帆泊，你討厭！”
“哈哈哈，好好好，我不好，我不好，我以後下班不和她一起走。”陳帆泊看着杜喬氣鼓鼓的樣子，心情大好。
紅燈亮起，馬路上的車子漸次停下來，杜喬不動聲色地解開安全帶，俯身過去，拽開陳帆泊的衣領，一口咬在她的鎖骨上。
“嘶~”
杜喬坐好身子，繫上安全帶，看了看後視鏡，從褲兜裏掏出手帕擦掉已經花了的口紅，又將手帕隨手扔在一旁。
“陳帆泊。”
“嗯？”
“你要是再讓我喫醋，後果自負。”
“這回承認你剛剛在喫醋了吧……”
還沒等陳帆泊說完話，杜喬一個眼刀就讓陳帆泊的聲音越來越小。
紅燈變了顏色，陳帆泊瞥到杜喬隨意扔在一旁的手帕，白色絲質手帕上，那抹紅尤爲鮮豔。陳帆泊看了看杜喬，小心翼翼地撿起她的手帕，擦掉自己脖子上的口紅印，又照了照後視鏡，這印記恐怕幾天都掉不了了。
“你有意見？”
“沒有！”陳帆泊連忙否認。
杜喬終於憋不住笑，嘴角有了弧度。
“小寶，我明天下午的飛機，週一中午到北京。”
“我去接你。”
“不用，太折騰了。”杜喬拍了拍陳帆泊的手，“我想跟你說的事情是下週末我帶你回家，見見我爸我媽好不好？”
陳帆泊不自覺地調整了坐姿，直挺挺的背透露了主人的緊張。
“可以啊！那你得告訴我叔叔阿姨喜歡什麼，我提前準備禮物。”
“那倒不用，我覺得我爸我媽會喜歡你的。”
“那你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我爸啊！我爸人稱‘杜半仙’，你可以讓他給你算一卦。”
“那豈不是直接就把我的前世今生給看透了？”
“哈哈哈哈，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想過。”杜喬看着陳帆泊一臉驚恐的樣子，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算是安撫。
陳帆泊平復了一下情緒，好奇地問：“那你媽媽呢？”
“哎呦，我媽特別好！我媽做菜特別好喫。在我印象裏，她就沒發過什麼脾氣。她和我爸就是靈魂伴侶，有相同的事業，相同的愛好和相同的寵物。”提起自己的母親，杜喬有太多的話要講。
“相同的寵物？”
“我啊！哈哈哈哈。”
陳帆泊聽着杜喬的話，心裏泛起一絲悲涼，爲什麼她連最簡單，最普通的親情都得不到？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車子拐進地下車庫，穩妥地停進停車位，杜喬解開安全帶，看了看陳帆泊，“小寶，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沒有，我沒事兒。”陳帆泊安撫着自己的情緒，“我們回家喫飯好不好？”
杜喬握住陳帆泊的手，放在脣邊吻了吻，“小寶，以後我家就是你家，我爸媽就是你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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