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下雨天
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玻璃上，興高采烈地匯聚在一起。杜喬坐在咖啡館靠近街邊的位置，欣賞着江南的雨景。世人多喜晴空萬里，可杜喬偏偏喜歡陰雨連綿，雲銷雨霽和雨過天晴倒是讓她感到厭煩。
不知道遠在北京的陳醫生有沒有按時喫飯，按時睡覺，不按時想她。
“小喬，我來遲了。”
穆樂竹的到來打斷了杜喬的思念。杜喬站起身，邁步到了穆樂竹身邊，半真半假地扶着她坐下，然後才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我還沒到要扶的地步！”
“我這不是關心您嘛！”
杜喬笑嘻嘻地看着穆樂竹，今天是她出差了第四天，回北京的飛機在今天晚上。可是穆樂竹顯然不是跟着團裏出公差，那她爲什麼在這裏？
“您今晚和我們一起回北京嗎？”
穆樂竹搖搖頭，“我還要在這兒待兩天，已經和團裏請了假。”
杜喬沒想到會得到否定答案，穆樂竹除了休假和出差外，離開團裏這麼久的情況還真是少見。
“那我可以問問您老在這兒有何貴幹啊？”
“不可以。”穆樂竹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樣子，讓杜喬有話說不出。
“我這不是關心您老人家嘛！”
“璿若呢？”穆樂竹顯然不想和杜喬再在這個問題上兜圈子。
“她還能幹嘛啊！買買買唄！”
唐璿若對於逛街的狂熱讓杜喬不止一次產生自我懷疑，同爲女人，她怎麼對逛街一點熱情都沒有？
“這下雨天她可是真有興致。”
窗外路過一個撐着彩虹傘的小姑娘，20左右的樣子，臉上還帶着那那個年齡特有的青澀與天真。引得穆樂竹不由得感嘆：“可真好啊！”
杜喬往窗外看看，一臉嫌棄地回過頭，“不及您三分。”
“小喬，我們師徒十餘年，你除了業務能力不斷精進之外，拍馬屁的功夫也是愈來愈爐火純青。”
“那還承蒙您教誨不是？”
杜喬的話不意外地迎來了穆樂竹的白眼，可杜喬笑容滿面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責怪。
“不和你貧了，我們說正事兒。”
“嗯嗯。”杜喬直了直本來就很直的腰板，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看着穆樂竹。
“我給你的資料都看了吧？三個本子你更感興趣哪個？”
“三選一的話，我選擇中間的那個。”
“《柳如是》？”
“嗯！我還是想挑戰一個不一樣的角色。我覺得我以前的角色都太正面了，世界上哪存在那麼完美的人啊？”
穆樂竹故意板着臉，裝出生氣的樣子：“精心給你挑選劇本，你還滿腹牢騷，不領情。”
“嘿嘿，那我不是也想突破自我嘛！就和您說的那樣，不斷突破纔會創造出更優秀的藝術作品。”
“你呀，竟然開始用我的話來懟我了，你能耐了是不是？”穆樂竹憋着笑，無可奈何又寵溺地看着杜喬，自己帶出來的徒弟，除了繼續教有什麼辦法？一日爲師終身爲媽。
“其實我也更喜歡《柳如是》這個本子，從劇本上來看，三個本子的藝術價值旗鼓相當，但這個本子的社會價值無出其右。”
“您看吧，我們的眼光是多麼的一致！”
杜喬和穆樂竹的關係亦師亦友，師徒兩個三觀一致，性格趨同。
“而且這個本子從前後劇情的邏輯到人物細節的刻畫，再到主題精神都是上乘。”
穆樂竹點點頭，這杜喬會自己挑選對自己藝術生涯更有益的劇本了，她離退休就不遠了。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或許她應該有更多的時間去享受生活。
“既然我們意見一致，那我就爲你爭取一下，等回北京你修整兩天讓狀態迴歸，我們就去見導演。”
“好嘞！都聽您的！”杜喬心裏雖然有些緊張，但還是小的見牙不見眼。
“那我問你，你想不想做監製？”
“夢寐以求！”杜喬毫不猶豫地講，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更清晰明瞭地融入一部舞劇裏一直是她的夢想。
“知道了。”穆樂竹應了一聲，未置可否。
杜喬見穆樂竹沒有明確地表態，便笑嘻嘻地看着她：“我知道，我還欠火候，還得多多指點不是？”
“少跟我嬉皮笑臉的。這事兒我們得從長計議。”
“明白了。”“嗯。”穆樂竹應了一聲兒，看樣子窗外的雨快停了，“你和那位陳醫生怎麼樣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因爲戀愛而耽誤練功、排練和演出的！”
杜喬信誓旦旦地講，可思緒不由得飄向北京，飄到了陳帆泊的診室裏。不知道陳帆泊現在在做什麼，今天有沒有遇到奇葩的病人，奇葩的病人有沒有難爲她。
“我沒說你耽誤了練功、排練和演出，你最近一場表現的就十分出色，你應該是對角色有了新的感悟。”
“嗯？您去看我演出了？”
“不允許啊？”
“我哪敢啊！”聽了穆樂竹的表揚，杜喬心裏美滋滋的，一掃剛剛對陳帆泊的思念，“我和老陳挺好的，守得雲開見月明。”
穆樂竹見杜喬一臉幸福的樣子，開心和滿足充斥在她的眼神裏，便知道最近這小孩過得是真的不錯。但還是嫌棄地瞥了杜喬一眼，
“出息！”
“嘿嘿嘿。”和自己的老師說起陳帆泊，一向我行我素的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您看這不是您先問的嘛！再說了我的感情早點安頓下來，您不也可以寬心了嘛！”
“你呀，真的是能說會道，長了一張可以哄人開心的嘴。”
“那哄您開心不是我應該做的嘛！”
“行了，別和我貧了！”
虧了穆樂竹對杜喬的第一印象還是笨嘴拙舌有天賦又肯用工的一小孩，相處久了才發現她明明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能說會道。
“你這一出來三四天，想不想陳醫生啊？”
“不想！”杜喬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切爲了藝術。”
“我再給你次機會。”
“嘿嘿嘿。”杜喬努了努嘴，“不瞞您講，我從來沒體味過這種相思。”
“說就說唄，我又不會怪你什麼。這不也是人生的一種經歷？”
“老師，您都不知道老陳有多麼好。”
穆樂竹看着杜喬一臉幸福的樣子，嘴角彎起的弧度都是別樣的溫柔。有些事情還不能告訴這孩子。
“小喬，那你想過和她的未來嗎？”
杜喬搖搖頭，“我當然不會說什麼在一起一輩子的傻話，只要我們開心的過生活，我們之間關係的存續不是最重要的。”
“哦？難道長相廝守不是你們年輕人的追求嗎？”
長相廝守。
杜喬覺得她只能保證此時此刻的她是愛着陳帆泊的，可彼時彼刻的她誰知道又會有怎樣的想法呢？
這聽起來像是詭辯論，可是卻是她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想法了。她不認爲這是多情，也不覺得這是不負責，反倒覺得這是她對愛情最大的忠誠。而那些動不動就“一輩子”的情話纔是對愛情的道德綁架。
“老師，或許你會覺得我是在浪費感情，揮霍人生。但我覺得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而且在您面前我得足夠坦誠。”
穆樂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杜喬：“嗯，我倒要聽聽你這個臭小孩有什麼歪理邪說。”
杜喬輕笑，穆樂竹真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幹嘛要把話說得那麼明顯呢？她們都是跳古典舞的，難道不應該更追求朦朧美嗎？
“沒發生過的事情人們纔會覺得新鮮，新鮮的事情人們纔會覺得浪漫。廝守，正是如此。”
“倒是有幾分道理啊！杜老師和喬老師怎麼看呢？”
“哎呦！老師，我爸我媽特別喜歡小寶。”杜喬頓了頓，“嗯…小寶是老陳的小名，是不是挺可愛的？”
“我知道。”
“您怎麼知道老陳的小名叫小寶？我說過嗎？”杜喬仔細回憶着最近與穆樂竹的對話，她在人前一般都會稱呼陳帆泊爲“老陳”，只有私下裏和陳帆泊一起的時候纔會叫她的暱稱。
穆樂竹脫口而出，才發現自己是口不擇言，不過多虧了爐火純青的演技讓她遮過了眼底的慌張，神色如常地跟杜喬解釋：“你之前說過一次，每次提起小陳，你都眉飛色舞的，興高采烈地分享着她對你有多麼多麼好，有時自然忘了稱呼。你看你剛剛不也叫她‘小寶’了嗎？”
穆樂竹有理有據的話讓杜喬沒了懷疑，也使自己鬆了一口氣。
“不過，‘小寶’這個暱稱是很可愛。”
“嘿嘿。”聽到穆樂竹的誇獎，杜喬笑的見牙不見眼，“老師您知道嗎？知道我爸會算卦的人，十個有八個會請他算一卦。可是老陳就不一樣了，老陳直接和我把聊《周易》，聊哲學，還聊醫學與哲學的關係，見解獨特，頭頭是道。”
沒想到陳帆泊竟如此聰明。
“那你爸媽都見了，什麼時候帶着你家老陳見見我這個人外人啊？”
“您怎麼能是外人呢！我們不是說好了一日爲師終身爲媽，我先帶老陳去見我爸媽是因爲先讓他倆把好第一道關，要是他們不同意就不用耽擱您時間了是不是？”
“你呀！都是你的理！”
“我和您說實話，那天我送您的那個杯子就是老陳做出的最後選擇。”
穆樂竹聞言一愣，心中不禁感嘆，命運中的糾葛躲不了，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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