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堵人
真的是來這邊沒有喫過魚,喫肉也是夏冬梅進門的那一次,她們家裏喫飯都艱難,更何況是肉這麼蛋白質含量豐富的食物。
就喜歡喫肉,每頓飯都喜歡喫一點,不喫就覺得不大好,跟沒喫飯一樣,來到這開始是身體不好,沒心情喫,現在身體好了,那營養吸收的就很瘋狂,經常覺得餓,畢竟是長身體的好時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裏,經過觀察就發現了,後窗戶穿過那天馬路里面的絕對是有錢人,進出都是自行車,偶爾還有汽車,關鍵是小洋樓,長眼睛的都知道氣派。
都說是人窮志短,宋清如不是沒心氣,只是吧,家裏條件就這樣,什麼棱角都沒了,沒那麼多講究了。
什麼爛菜葉子對身體不好,喫飽了要緊,什麼不能喫剩飯隔夜飯,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擼了一天的花,從早到晚,帶着一個餅子去的,就這樣家裏也才吃了兩頓。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現實,她覺得自己也是個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來一個鏡子,打量着自己,覺得很喪氣了,這長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來一樣,前兩天那老太說頭髮長了佔養分,給她剪了,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個。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覺得,還是俗氣一點好,人總是要喫飯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鏡子,心裏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後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戶那裏,目光沉沉的,這會天都黑了,外面什麼也看不見的。
“三兒,你去給我剝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當鹹菜吃了。”
宋清如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呢,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生活,帶着家人過好日子,啪嗒把窗戶關上,夏冬梅嚇了一下,其實家裏面,她就覺得三兒平時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經常自己發呆想東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聲,宋清如才聽見了,這時節哪裏來的新鮮蒜呢,都是乾癟的,這還是夏冬梅來了以後,不知道哪裏弄得破盆子,裏面放了幾顆老蒜,這會兒已經鬱鬱蔥蔥的了,一直在爐子邊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顆來,其實捨不得喫,盆子小,就那麼幾顆,吃了就沒了,但是家裏人都喜歡,就這麼一點有滋味的東西,好下飯。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鮮嫩了,宋清如這人過日子,閒着沒事就算計,這蒜上面的青葉子都沒捨得扔,一樣切了切放進去,照樣喫的。
那老太在一邊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覺得自己養大的孩子好唄,看看這個仔細,這個會過日子的勁兒,蒜都給切塊了,這樣子醋容易進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個泡進去算完。
宋爲民回家的時候,竟然帶回來一小包蜜三刀,挪動着略顯臃腫的胳膊,對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後從公文包裏面,拿出來一個極爲不襯的灰色紙包。
“來,給你喫一個,剛出來熱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來是蜜三刀,一塊一塊方方正正,背面劃開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還熱乎呢,隱約看到裏面蜜色流動,頂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麼買這個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邊喫着,一塊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樣的幸福,眼睛都眯起來了,圓圓的杏眼一下子就跟個彎月一樣,宋爲民樂呵呵的。
“都拿去喫,給你大哥二姐一塊,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發薪日,手頭略微寬裕,想着現在日子有奔頭,三兒都好了,就想着給孩子買點零嘴,不多,但是孩子們高興的跟什麼一樣。
宋爲民自己只拿了一塊,跟宋清婉掰開,倆人喫一塊,“我們不愛喫甜,就你小孩子還喜歡喫,都給你喫。”
“趕緊拿走了,我們要看書呢,只不過別喫多了,不然不想喫飯了,要留着一天喫一塊纔行。”
這是宋清婉板着臉趕人了,倆人恨不得泡在書的海洋裏面,宋清如自來不喜歡看書,跟太紅旗一個毛病,喜歡的書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樣。
“那我走了,我拿去給姥姥他們吃了。”
極爲快活的走了,臨走之前突然轉過頭來,“大哥,你張開嘴巴,我瞧着你牙齒最後面是不是有蟲子了。”
宋清林張開嘴,也覺得最近有點牙疼,結果猝不及防給塞了一塊蜜三刀,然後就聽見宋清如一陣煙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來給大家了,剛纔那一塊,他就掰了一個小角,其餘的都給了二姐了,連點蜜糖都沒有嚐到。
宋清如手裏還有三塊,她自己手裏還拿着那一塊慢慢的磨牙呢,覺得好喫,以前的人實誠,做的東西都是隻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頭客不來了。
“爸,我覺得應該獎勵你一塊,你賺錢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後那兩塊,“我覺得姥姥跟嬸子也要嚐嚐,現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後賺錢了,蜜三刀緊着喫。”
一番話說的極爲妥帖,因爲一包蜜三刀,整個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樣,幸福感直線上升,夏冬梅還是第一次見,咬到嘴裏,一股子蜜流動出來,睡覺前都記得那個味道。
自己洗了腳,看着宋爲民給端了洗腳水,夫妻倆人才說上幾句話,“你看看,外面有什麼夥計,給我招攬一個,也去賺點零用錢。”
夏冬梅是不能閒着,這段時間也熟悉了這邊,知道家裏開銷困難,就想着貼補一點,賺不了大錢,但是買點柴米油鹽,給孩子買個本子鉛筆還是可以的。
宋爲民沒說話,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腳,小腳不能走路,到哪裏都是幹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過一段時間吧,家裏開銷還可以,能應付的。”
不好再說什麼,第二天起來,夏冬梅去給宋清林收拾書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寫滿了,邊邊角角的都是字,一個個跟米粒子一樣,寫的小節約本子。
喫過了早飯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嬸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門框,輕輕地喊門。
“他嬸子在屋裏嗎?”
“哎,來了。”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爲了我好,讓我跟着我媽。”
“哎哎,不說了,一會有人了,這個你拿好了,給你做的新棉襖棉褲,你媽不會做,裏面有十塊錢,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個小包袱,裏面是他全部家當了,自己飯都喫不起了,還拿了家當去給閨女做了新棉襖棉褲,跟白天不是一個樣子。
就那麼十塊錢,他家裏是真的只有一間破房子了,鄉下的不值錢,就盼着閨女好,跟着親媽肯定好,知道王家條件好。
所以才一邊打完閨女,一邊自己揹着人哭,“桂啊,爸沒本事,你以後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淚,說話都不成樣子,“爸,你還喝酒嗎?”
周大福頓了頓,一沒回頭,輕輕地一句,“不喝了。”
頭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緊了包袱,從後門進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說了,要是能留下來,在這裏給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聽了一個牆根,宋清如自己嘆了一口,小小年紀,這幾天氣都嘆完了,有時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實的。
不過,周小桂在王家留下來了,大家每天都能聽見幾聲喊罵聲,到底不太過分,給喫飽了乾點活怎麼了,眼見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這孩子,大家都喜歡,沒幾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個勤快的孩子,脾氣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間聽着她跟那老太說話,一口一個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撿菜葉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還是那個時候,宋清如一聽見動靜就起來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說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讓,“你去幹啥,多睡會養精神,這天寒地凍的,要是感冒了,可沒錢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脅半勸告的,以爲老三歇了心思,誰知道自己一起來,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邊笑着看着自己,手裏面還有個長棍子。
那是宋清如問大哥要的,只說是在家裏走走,要個棍子當柺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裏找了一個出來,在手裏面很舒適,但是拿着還不沉,不知道是什麼木頭的,扶手那裏光滑無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撿一個是一個,這不就賺了嗎?這樣子我們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課多冷,不喫飽了哪裏行呢?”
到底是帶着一起去了,說的也對,能撿一個是一個,大家少捱餓,自己一手挎着籃子,一手牽着宋清如就出門了。
烏漆墨黑的,隔得遠了根本看不見人,星星點點的火,宋清如一出門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風,活的的感覺無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個柺杖,竟然頗有一股子踏星騎月的落拓。
宋家是後院的,正北的兩件房子,邊上一個角門,出去就是了,也沒有人看見,走了很一會,宋清如氣喘噓噓的一臉虛汗了。
“要不歇一會,你在這裏等着,我先去,回來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時間來不及了,一會到了什麼都沒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裏面冒煙了,起來了沒喝水,又走了這麼久,口渴難耐,硬是咬咬牙,“沒事,我跟的上,咱們快點。”
去了果真很熱鬧,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葉子,渾身都是勁頭了,能讓家裏人喫飽了,這就是本事了,撿點菜葉子就跟寶貝一樣。
“姥姥,咱倆分開撿。”
匆匆說完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柺杖了,自己別在框子裏,然後兩隻手彎下腰來就開始搶。
能在這裏混的,都是手腳麻利的,踩一腳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擔心宋清如讓人欺負了。
結果壓根就沒事,宋清如就跟魚兒到了水裏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縫鑽,那身姿竟是從沒有過的靈活。
她兩輩子第一次撿菜葉子喫,但是這心情就跟撿錢一樣,全是白來的,尤其是現在肚子裏面嘰裏咕嚕的叫,她喫得少,家裏糧食確實不夠喫,這幾天都是欠一點喫飯,大家都這樣,卯足了勁兒想着好好喫一頓。
所以,一時之間,頗爲兇殘,手跟烏雞爪一樣,來回幾把就一手的菜。
這會身體也不說不好了,麻溜的厲害,不知不覺就半個小時過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頭,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彎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讓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們早上都能喫飽了,剩下的我們中午燒湯喝。”
宋清如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但是高興啊,宋家這一日三餐的構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乾糧,晚上更慘,連菜都沒有的粥,寡淡的雜糧粥罷了。
這還是多虧了那老太早上去撿一點菜,不然連點菜都沒有的。
回家就一個理菜,一個收拾爐子,滿滿的一鍋子菜粥,宋爲民眼尖,看見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嗆的,手快就這樣。
“這手是怎麼了?”
“我去撿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喫飽了。”
宋爲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沒說,樂呵呵的,“你別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這是個勤快人,等着結束了只把籃子裏的菜給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轉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籃子又走了,徒讓人擔心,那老太回家做飯,只對着宋清如絮叨,“你嬸子還沒回來呢,我們給她留着飯,一雙小腳喫這個苦。”
誰說不是呢,小腳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幹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穩當,上了年紀就得拄着柺杖佝僂着腰。
這要是富貴人家還可以,沒事就歇着,可要是窮人家還要裹着小腳,那真是一個受罪,要不說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擔心,你說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遠,她以前去山裏,這時候有臘梅花,那種黃黃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臘月纔有,她就尋思着這邊山上大概也有。
只問了宋爲民哪裏有山,就拄着柺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麼一點的樣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溼,那一大片竟然沒人看見,誰也不惜的這時候上山,只她一個人在那裏餓着肚子摘。
小腳不穩當,一個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來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側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會還是髒。
自己挎着籃子回來,恰好遇見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見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對着王太太也這樣。
“您出門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沒看見一樣,哼了一聲就走了,現在對着宋家就是這個態度,其餘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裏還能看得見王太太了,孩子們見了,一概不打招呼。
轉眼看見了夏冬梅褲子上溼了一大塊泥,陰陽怪氣的,順了順耳邊靠近額頭的幾根頭髮,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過年敬神的公雞,“喲,這是哪兒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聽回答,自己掩着嘴,極爲快活的走了,諷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聽不明白,自來是不把人往壞處想,只覺得她寡婦一個不容易,自說自話。
“去哪兒了,纔回來呢,趕緊喫飯,三兒,給你嬸子熱一熱飯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熱菜粥,宋清如已經手腳麻利的放上鍋子了,一開爐子有股子炭火爲,薰得又咳嗽幾聲。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籃子,上面總是蓋着一個紅布子,“沒事,沒事,你們吃了就是了,我不餓。”
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來,怎麼就不餓呢,宋清如給盛上了,一大海碗,“嬸子,熱着吃了,不餓也吃了,不然身體撐不住。”
夏冬梅趕緊起來端着,一個勁的應着好,“哎哎,我自己來,自己來。”
低着頭喝菜粥,裏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裏面熱乎的不行,眼窩子都潮溼,以前的時候,但凡是晚了點,誰給她留口飯喫啊?
別說是留飯了,不捱罵就是好的了,看着這菜粥,唏哩呼嚕喝了,只覺得現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過得畜生日子,幹得多喫的少,還要捱罵。
哪裏是不餓,是想着省一點,吃了身上一股子熱乎氣,夏冬梅歇歇腳,就把籃子裏面的花倒出來。
“這是什麼啊,哪兒來的這麼多?”
那老太看了個新鮮,大冬天的沒有花,還是新鮮的。
夏冬梅笑了笑,“這是那邊小山上的,我尋思着應該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嬸子,真的啊,那下午我們還去摘,這個可以喫的。”
宋清如積極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飽肚子的,一向是很熱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時候好。”
夏冬梅說着,也覺得很好,能給大家找點喫的,一邊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幹了一下子就下來了。
“一會兒,我給你們炒雞蛋喫,這個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滿口答應,很積極的在那裏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來,全給擼回來,這纔是家裏第一個狠心人。
這小黃花兒炒雞蛋,不過是一個雞蛋,就被做的香氣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飯菜開後窗,飄到大馬路上,一陣的香甜。
太紅旗家裏卻是一陣陰雨,一陣狂風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親看不慣孩子,孩子也不服氣父親,不在一起生活,見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紅旗話都懶得說,只是心裏面慢悠悠的尋思着,這一家子其實跟他沒什麼關係了,他跟着老爺子長大,干卿何事啊?
爲什麼家裏就太紅旗一個人一個姓,這從老爺子到孫子,都是姓江的,太紅旗跟他生母一個姓氏。
說來話長,當初江長源瞅着機會送兒子上前線,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個軍功。
誰知道那邊拖拖拉拉好幾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說了去了當地,很受羣衆愛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當地婦女有染。
江田野長得好,人家有知道家裏父親是將軍,一個朝鮮貴族女就勾搭上了,後來撤退的時候,江田野肯定不會帶回去的,政策上也不會允許的。
人家太紅旗媽媽就說了,“走可以,只是我懷孕了,這個要告訴你,以後是我們家裏的孩子了,跟你們麼有關係。”
那時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養個孩子不算什麼,生下來就生下來了,當時很多女人都這樣,部隊一撤走,不會帶走任何東西。
那老太趕緊去倒水,這天氣冷的人不行,只是納悶這婦女是哪一個,不是去老家再找一個,怎麼沒有帶回來,這婦女看着面相老,還是個小腳,只當是哪一個親戚。
宋爲民也不說,只說一句待會喫飯說。那婦女手足無措了,在門口進來,也不敢去隔間看,很是侷促的樣子,一身青布衣裳,腳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腳,是封建殘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來,您歇着。”
“沒事沒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會怎麼就喫飯了,先喝點熱水,不然吃了難受。”
說完了又去隔間,因爲天氣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個爐子,就一直坐在那裏做飯,看着多了人喫飯,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們啊,沒什麼好東西,有一塊臘肉,過年時候的,拿出來給吃了。”
這點東西,都是來客人才喫,老太太的寶藏啊,能從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麼保存下來的,但是大家依然喫的很香,都是過日子的哲理。
炒臘肉還缺點菜,他們家裏就點鹹菜,要喫菜只能去撿爛葉子,那老太尋思着去買一點青菜罷了,不能給人家也喫爛菜葉子。
也沒問女婿要錢,自己大箱子裏開着,拿出來一個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層一層的,裏面全是散錢,那手帕子洗得發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從前門出去,穿過後院中院,然後到前院,從角門那裏出去,遠遠的就看見宋清林放學了。
“姥姥,你幹啥去啊?”
“嘿,你來的剛好,給你錢票去買菜,家裏晚上喫好的。”
宋清林拿過錢來,書包給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風一樣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來了就喫好的,盼望着一口喫的。
宋清如躲過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書包,“姥姥,誰來了啊?”
“沒細問呢,你爸說喫飯的時候說,今天作業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頭長得好看,白白淨淨的,靜女其姝的年紀,“學校現在鬧騰的厲害,不過我不管這些,我要好好看書。”
這一對孿生兄妹,都是愛學習的,喜歡看書,不喜歡到處鬧騰,現在特殊時期,多少孩子都讀不進去書了,他們不管,我只管看我的書,現在就是汲取知識的好時候。
那老太就喜歡聽這個,喜歡孩子們讀書,這一對孩子,家裏面的希望,滿口應着,“哎哎好,就是這樣纔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點點頭,一老一少往前走,這會子大家都回來了,穿過院子遇到人就問來的那人是誰,那老太只說是親戚。
皖南會館是一個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兒熱鬧一些,除了門口就是衚衕,後院兒安靜一些,但是因爲靠着一個大馬路,也算是繁華了。
不過人情厚實,但凡是有個什麼動靜,大家都知道,宋爲民帶着那婦女進院子開始,就已經是有人知道了。
不過那老太不說,也不會去刺探,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去當着你的面提出來談論。
家裏面夏冬梅坐立難安,這小婦人就是鄉下來的,老實本分的不行,做夥計幹農事也是一把好手,別看個子小,但是秋收冬藏這些,頂的上一個男人。
聽見隔間刺啦一聲油響,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貿然進去,只對着宋爲民說,“不要什麼菜,喝點粥湯就好了,這麼破費不好,孩子們讀書費錢,省着點好。”
宋爲民不動,只在那裏端着杯子喝水,“就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喫頓好的。”
剎那間肉香就出來了,裏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喫,即使放了很多天,這是家裏面少有的喫肉的時候。
姥姥的心頭肉就是好,圍着竈臺長大的,什麼好喫的都是給留着喫一口,見她喫得好,那老太又夾了一塊出來,小聲地給她放盤子裏,“喫完了還有,你多喫點身體才壯實,以前老不喫飯。”
最近宋清如活動開了,竟然身體也不生病了,氣色日益見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樣,估量着沒幾天就開了,枝頭的嫩芽一般,一點雨水就瘋長。
那老太自己尋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喫飯少了,一天吃不了幾口飯,不如養個貓兒,現在喫飯多了,身體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饞了,這手藝是真的好,一口放進嘴巴里,燙的舌頭都有一種灼燒的幸福感,打開窗戶散散氣。
按理說是頂上窗戶紙的,但是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氣多,需要日頭好的時候通通風,就省了窗戶紙了,開窗就能換氣。
這味道飄啊飄的,太紅旗自己啪嗒把窗戶關上了,覺得這味道有毒一樣,真的是太香了。這位爺火氣大,大冷天的開窗戶是經常事。
樓梯臺階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喫什麼?”
“今晚喫得好,一會你爸也來喫,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喫點,長個子呢。”
只是後來改造,私人買賣是不能夠了,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錢不多,但是好歹是個營生,只是家裏兩個孩子要念書,田嬸子便經常早晚的去找點夥計。
倆人沒進屋子,只在門口小聲地說話,聽見是想要找個賺錢的營生,夏冬梅自己也實誠,“我鄉下來的,只盼着幾個孩子好,在家裏也沒什麼事,就想着出來找個營生賺錢,能喫苦着呢,不嫌錢少,有個就成了。”
田嬸子這一段時間冷眼看着,心底裏覺得是個本分人,做事情應該也不是那樣眼高手低的,她認識人多,也能打撈個營生。
等着見了田大叔,也提起來這個事情,“我看着人不錯,對孩子們也好,找營生不怕錢少,也能喫苦,應該好找的,你多打聽一下。”
家裏面誰也不知道,只三天後,吃了早飯沒一會兒就看見夏冬梅揹着一個大包袱來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僂了,寬比得上她三個。
宋清如趕緊開門,一進門就接到地上來,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釋,“這是醫院的牀單被褥,我拿回來洗,一套一分錢呢。”
看着極爲高興的樣子,一套一分錢,醫院帶回來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牀單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開來一看那醫院名字,離着這裏很遠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揹回來的,“你別一個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讓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趕緊擺擺手,“這有什麼,別耽誤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書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兩個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讓宋清如沾水,“水涼,你不要沾,到時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雙骨節鮮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覺得這不是應該洗衣服的手,她對着前面留下來的孩子,總是極大的寬容,極大的關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說的一樣,哪裏能要熱水,燒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錢啊?
都是冷水,裏面是刺骨的涼,不然不夠本錢的,這夥計本來就是要求高錢少,拿回去給醫院,不乾淨的都要拿出來重新洗。
上面的污漬特別多,夏冬梅很用心,來回的揉搓,就這樣,一上午兩個人三分錢,給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來了又要罵,覺得院子裏面放醫院的牀單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樣,夏冬梅怕院子裏佔空,都是自家門口拉起來的繩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緻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黃,是眉筆畫出來的,穿着掐腰的襖子站在那裏,盤着的頭髮紋絲不亂。
“不是我說,前個兒去撿菜葉子喫,今個兒就去拿這些髒東西回來,難道明天還要去跟死人要喫的,墳地裏轉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窮到家裏了,什麼都缺。”
話說的極爲難聽,極爲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裏面聽着,什麼叫跟死人要喫的?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