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老二

作者:張大姑娘
此爲防盜章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後面挽着一個纘,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小腳。

  “回來了,趕緊喝一點熱水,飯快好了,一會就喫。”

  那老太趕緊去倒水,這天氣冷的人不行,只是納悶這婦女是哪一個,不是去老家再找一個,怎麼沒有帶回來,這婦女看着面相老,還是個小腳,只當是哪一個親戚。

  宋爲民也不說,只說一句待會喫飯說。那婦女手足無措了,在門口進來,也不敢去隔間看,很是侷促的樣子,一身青布衣裳,腳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腳,是封建殘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來,您歇着。”

  “沒事沒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會怎麼就喫飯了,先喝點熱水,不然吃了難受。”

  說完了又去隔間,因爲天氣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個爐子,就一直坐在那裏做飯,看着多了人喫飯,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們啊,沒什麼好東西,有一塊臘肉,過年時候的,拿出來給吃了。”

  這點東西,都是來客人才喫,老太太的寶藏啊,能從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麼保存下來的,但是大家依然喫的很香,都是過日子的哲理。

  炒臘肉還缺點菜,他們家裏就點鹹菜,要喫菜只能去撿爛葉子,那老太尋思着去買一點青菜罷了,不能給人家也喫爛菜葉子。

  也沒問女婿要錢,自己大箱子裏開着,拿出來一個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層一層的,裏面全是散錢,那手帕子洗得發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從前門出去,穿過後院中院,然後到前院,從角門那裏出去,遠遠的就看見宋清林放學了。

  “姥姥,你幹啥去啊?”

  “嘿,你來的剛好,給你錢票去買菜,家裏晚上喫好的。”

  宋清林拿過錢來,書包給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風一樣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來了就喫好的,盼望着一口喫的。

  宋清如躲過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書包,“姥姥,誰來了啊?”

  “沒細問呢,你爸說喫飯的時候說,今天作業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頭長得好看,白白淨淨的,靜女其姝的年紀,“學校現在鬧騰的厲害,不過我不管這些,我要好好看書。”

  這一對孿生兄妹,都是愛學習的,喜歡看書,不喜歡到處鬧騰,現在特殊時期,多少孩子都讀不進去書了,他們不管,我只管看我的書,現在就是汲取知識的好時候。

  那老太就喜歡聽這個,喜歡孩子們讀書,這一對孩子,家裏面的希望,滿口應着,“哎哎好,就是這樣纔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點點頭,一老一少往前走,這會子大家都回來了,穿過院子遇到人就問來的那人是誰,那老太只說是親戚。

  皖南會館是一個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兒熱鬧一些,除了門口就是衚衕,後院兒安靜一些,但是因爲靠着一個大馬路,也算是繁華了。

  不過人情厚實,但凡是有個什麼動靜,大家都知道,宋爲民帶着那婦女進院子開始,就已經是有人知道了。

  不過那老太不說,也不會去刺探,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去當着你的面提出來談論。

  家裏面夏冬梅坐立難安,這小婦人就是鄉下來的,老實本分的不行,做夥計幹農事也是一把好手,別看個子小,但是秋收冬藏這些,頂的上一個男人。

  聽見隔間刺啦一聲油響,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貿然進去,只對着宋爲民說,“不要什麼菜,喝點粥湯就好了,這麼破費不好,孩子們讀書費錢,省着點好。”

  宋爲民不動,只在那裏端着杯子喝水,“就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喫頓好的。”

  剎那間肉香就出來了,裏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喫,即使放了很多天,這是家裏面少有的喫肉的時候。

  姥姥的心頭肉就是好,圍着竈臺長大的,什麼好喫的都是給留着喫一口,見她喫得好,那老太又夾了一塊出來,小聲地給她放盤子裏,“喫完了還有,你多喫點身體才壯實,以前老不喫飯。”

  最近宋清如活動開了,竟然身體也不生病了,氣色日益見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樣,估量着沒幾天就開了,枝頭的嫩芽一般,一點雨水就瘋長。

  那老太自己尋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喫飯少了,一天吃不了幾口飯,不如養個貓兒,現在喫飯多了,身體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饞了,這手藝是真的好,一口放進嘴巴里,燙的舌頭都有一種灼燒的幸福感,打開窗戶散散氣。

  按理說是頂上窗戶紙的,但是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氣多,需要日頭好的時候通通風,就省了窗戶紙了,開窗就能換氣。

  這味道飄啊飄的,太紅旗自己啪嗒把窗戶關上了,覺得這味道有毒一樣,真的是太香了。這位爺火氣大,大冷天的開窗戶是經常事。

  樓梯臺階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喫什麼?”

  “今晚喫得好,一會你爸也來喫,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喫點,長個子呢。”

  “爲民也別去,一個大男人,養家餬口的,跟着我們一羣老婆子混幹什麼,好好上班纔是真的。”

  一番話,說的大家都不作聲了,宋爲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時候還要加班加點的,在稅務上幹就是這樣,工資也就是餓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這姥姥還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幹勁了,她對什麼也不感興趣,只是對着喫的來勁。

  國人爲啥喜歡屯糧,因爲餓的,餓怕了,還不是一兩次捱餓,不知道餓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剛吃了飯,家裏就來人了,那老太趕緊託人去前面街上打電話,喊宋爲民回來。

  來的是宋家的老親,族裏的長輩,宋爲民老家是天津衛,下面一個縣裏的,家族龐大,一個人少年時期就出來謀生活了。

  “你中年喪妻,我們看着也難受,家裏面一大攤子,也沒人操持,孩子們也還小,平日裏家長裏短的你也沒心思去管。再一個,長安米貴,這麼多人要喫飯,你一個人賺幾個錢啊,找個人來幫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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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多好。”

  “我們給你留意了幾個人,都是好的,絕對不會虧待了幾個孩子,你放心好了。”

  聲音不大不小,隔間的那老太一臉沉重,就知道有這麼一天的,她心裏是願意的,再娶一個,畢竟家裏沒有女人不像樣子,也不叫過日子,只要是個品性好的,沒什麼願意不願意。

  總得過日子,沒了的人就沒了,活着的時候人家宋爲民沒有對不起她,現在一大攤子事情,再找一個無可厚非。

  宋爲民只是嘆了一口氣,到底是答應了,給家裏留了話,就跟着族叔去天津衛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時候那老太給帶着乾糧,一個勁的囑咐宋爲民,“你要是見到好的合適的,不用顧忌我們,我們不論是活着的還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這家裏好呢。”

  宋爲民就這樣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麼不回家喫飯。”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對着一對兄姐擠擠眼,“早上來了一個族叔,說是要給爸再找一個,爸去那邊看一下。”

  這不是孩子該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說,只給孩子喫飽了,“你們好好唸書就行了,你爸在,誰也欺負不了你們。要是人來了,不許給人家看臉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過個好日子,沒那麼複雜的心思。宋爲民算是鄉下混出來的,而且是公家飯,老家很多人都願意的,就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也是願意的。

  畢竟是大地方,家裏還有房子,喪偶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以後難道還不能生個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歡年輕的,帶回來一個年輕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齊了比什麼都好使,這是那老太這幾天最常說的,怕幾個孩子跟後媽不對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個她心裏也擔心,女婿雖然說是給養老,可是要是人家進門來,沒道理供養者你這個前親家,人家有自己的孃家呢。

  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半夜醒過來就坐在那裏,宋清如一個屋子就聽見了,今晚的月光皎潔,別樣的好看。

  透過窗簾縫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臉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彎彎的月,微微的晃動,宋清如黑夜裏睜着一雙大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姥姥,你醒了嗎?”

  那老太自己嚇了一跳,“醒了,你哪裏不舒服了,怎麼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細聲細氣的,聲音還帶着一點飄,“我沒事,就是想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

  “就是以後我給你養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時候也能賺錢給你花,你就先照顧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後媽進來了,也不能對你怎麼樣,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沒有說什麼呢,你照顧我最多,我護着你。”

  那邊那老太靠在牀板上,一窩子的眼淚止不住,真的是沒想到小三說出來這樣子的話。

  生下來那麼一點,就是她帶大的,那時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沒奶水,都是那老太到處要羊奶,最後給孩子養着出了月子。

  身體不好,晚上喝水喫飯,都是她伺候的,再一個孩子長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難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歡耍脾氣,無緣無故的很氣人,但是那老太就沒有生過氣,一直樂呵呵的,氣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這些宋清如都記得呢,一番話說出來,聲音雖然小,但是很堅定,就是這麼想的,也要準備這麼幹。

  無論最後成不成,那老太現在聽了,心裏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樣,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個,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樣早起來去撿菜葉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幾個孩子裏面,其實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時間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對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聽了那一番話,更覺得親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裏看天色,又是一場大雪,看看那糧食缸子,淺淺的要見底了,這個月纔到中旬,已經是沒幾天的糧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爲民那點工資,雖說是幾個孩子都有供應,但是也只是那麼一點罷了,養不活的。

  轉過身來,知道太紅旗不大高興,竟然又端出來一小碗臘肉,“給你拿上去喫,不然一會喫不到幾口就沒了,待會看在多喫肉的份上,不跟你爸生氣。”

  太紅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塊,滿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勁兒,心想我還不跟他生氣,我吃了這叫更有勁兒生氣,來勁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廚房門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這一碗肯定比擺盤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來了,自己閒的無聊,也不喜歡看書,就在那裏閉目養神一樣的,這人,看起來虎氣,實則心機深沉,平時不大動彈,但是一動起來真的沒法說。

  這邊宋家已經是喫飯了,小桌子一圍起來,竟然覺得滿滿當當了,宋爲民有事要說,大家都擱着筷子等着呢。

  “這是你們夏嬸子,以後就在我們家了,你們以後喊媽。”

  那老太很詫異,立時就看了夏冬梅一眼,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既是要進門的那一位,只是這面相看起來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時之間,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納悶爲什麼就選了這人呢,夏冬梅來的時候就怕孩子不好相處,怕這家裏不接納自己。

  這回更是心裏沒個着落,只對着大家笑,一個勁的說,“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後我給你們做飯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這身份更見尷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麼,不是個油嘴滑舌的人,平時木訥的很,只是尷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覺得這人還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說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實是個體面人,還是那句話,不相配。

  大家都覺得不相配,但是宋爲民既然帶回來了,就是自己願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個熱心腸,知道宋爲民雖然進了四九城,但是擔子也重,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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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裏歇一歇喫口飯就走。

  竟然是帶着窩窩頭來的,喫着自己的窩窩頭走的,等着回去的時候,族裏長輩就都在,問一問是個什麼打算。

  都喜歡宋爲民,小子有出息啊,宋爲民自己想了想,“要生過孩子的。”

  大家聽了點點頭,這是想找個好好過日子的,那樣子黃花大閨女,要是想着做後孃,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圖謀,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來二去就只剩下兩個人,宋爲民自己想了想,最後還是帶着夏冬梅回來了。

  亡妻已故,他葬禮上不哭,在家裏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幾個面前,涕淚橫流。

  “我與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個孩子可憐,老丈母孃也可憐,要是再娶,一定是顧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勸,原本是沒看好夏冬梅的,只一點,夏冬梅比宋爲民還要大三歲,本來就顯老,這會兒更是看着年紀大了。

  族裏一個夏冬梅的本家姐姐,託人要說一說,這才能牽線搭橋,只是沒想到最後還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憐人一個,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結婚這麼多年,竟然只生了閨女,一口氣兒三個閨女,在婆家擡不起頭來,老婆婆指着鼻子罵,丈夫也是擡手就打。

  再加上沒日沒夜的做活,這個年紀一副老態,身體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給趕出來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個能生兒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裏面泡出來的,臘月天裏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爲民覺得尚可,夏冬梅是個過日子的人,這一點就可以了,老實本分能過日子。

  第一面見的時候,宋爲民當着族叔的面說,“你儘管放心,我家裏孩子多,日子勉強過,只你好好對待家裏的孩子老人,誰敢不給你養老送終呢?”

  夏冬梅當然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她沒兒子,被人說了無數次,心裏也覺得有兒子好,吃盡了沒有兒子的苦,聽說宋爲民家裏有一個兒子,不用宋爲民說,自己就對着宋清林好。

  就是這樣一個人,靠着宋爲民那番話,自己一個包袱皮,挎着一個小筐子,裏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給裝的大饅頭,“你以後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邊好好的,雖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對着那邊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時候你就是親媽,一樣養老送終的。”

  “妹子啊,這些你帶着,去那邊給孩子喫,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淚就走了,一雙小腳走了一天,跟着宋爲民從天津衛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會館。

  戧面火燒是天津衛的好東西,跟別家火燒不一樣,硬邦邦的咬不動,但是人家牙口好,覺得有嚼勁,幹喫泡水都行,吃了撐肚子。

  表姐家裏一點白麪,都給做了,那時候的人,對人實誠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沒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時候家裏孩子饞的咽口水,愣是沒給孩子一個喫,全給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後是雜糧的三合面餅子,都是粗糧,好一點的菜,就是那盤子臘肉了,給放到夏冬梅眼前喫,“你喫這個,多喫這個。”

  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裏孩子再想喫,上了桌子,都是緊着客人喫的,孩子都在一邊饞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趕出去玩,待人熱情又淳樸。

  夏冬梅不喫,只一個勁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發熱,自己就低着頭喝粥,眼淚就掉進碗裏,誰也看不見。

  宋清如家裏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頭喫飯,看也不看那盤子臘肉,一時之間竟然沒人喫。

  離婚的時候,有一個閨女周小桂,當孃的看着可憐,想着帶走,但是當姥姥的王太太死活不讓,養閨女也就算了,還帶着拖油瓶,美得你。

  但是人家親爹也不要,這孩子幹不了什麼活,還不是兒子,只吃飯誰願意養着,來回摧攘了幾次。

  這不今天又來了,拉着周小桂,手裏面拿着一個細竹竿,這是過年的時候放鞭炮,家家戶戶有個長竹竿,挑起來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臉鬍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兩間屋子門前,“你給我出來,看看你閨女,沒見過這麼狠心的娘,親閨女都不要了。”

  一個勁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裏掉下來的肉,哪裏就能幹坐着,屋子裏王太太氣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來,“別給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這事情沒完。”

  說了還不解氣,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當初找了個什麼玩意,就是下賤,那時候給你介紹多好的不要,就要這麼一個下三濫。”

  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這個孩子,自己手裏面的竹竿就抽起來了,周大福這個畜生,對着自己閨女下手,“你給我大聲哭,把你媽喊出來,喊不出來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來。”

  細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轉,薄薄的棉褲都眼見的開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牀尾上看,只覺得觸目驚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裏,嗓子裏面磨了沙子一樣,渾身上下髒兮兮的。

  “媽--,媽啊,你出來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讓我到姥姥家裏來吧,我洗衣服做飯,什麼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來啊。”

  男人喊可以當聽不見,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沒一會就衝出來了,眼睛通紅,一把奪過來竹竿扔到地上。

  揮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這麼打孩子,不就是不想養嗎?你個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爺的,你不得好死,一輩子絕戶。”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臉,扯着嘴說了一句,“早這樣不就行了,用得着費這個勁。”

  “你等着,我養大了小桂,不會認你的,她沒你這個爸。”

  王大姐咬着牙說出來,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蕩蕩了,一臉的無所謂,“隨你,你就當我死了。”

  說完竟然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這麼扔下來了,身邊的人都要嘆一口氣。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對着宋清如忍不住嘮叨幾句,“這是個畜生,就因爲離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斷的打孩子,給孩子打得渾身傷口還要逼着來這邊,要不就自己當着面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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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態,但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多喫幾口飯的事情,“沒人管嗎?”

  “管啊,怎麼不管,但是人家說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麼了,誰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說完了,擰乾最後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開始大家都勸,可是誰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強忍着怒氣,一下子把門關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給我跪着。”

  王大姐牽着孩子,一下子鬆了手,“媽,我錯了,對不起您,但是您原諒我一回,以後都聽您的,就養着小桂吧,你看看讓那個混蛋要打死了啊。”

  聲淚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邊,捱了打的也不敢出聲,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媽離婚前是姥姥,離婚後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無動於衷,只覺得煩心,一個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帶着一個孩子,誰還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記好了,以後都聽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個頭,“謝謝媽。”

  知道這是同意了,起來了帶着小桂去上藥了,一邊上藥一邊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覺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後讓她來找她媽,說跟着她媽過好日子,有飯喫。

  周大福那邊,自己喝酒誤了工,離婚了沒多久工作也沒了,家裏這邊兄弟多,鬧騰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擠了,什麼也沒有,又不是供應糧,自己都要養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個好好的家庭,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剛結婚的時候很好的感情,蜜裏調油一樣。只是人不一樣的年紀需求不一樣了,周大福這人老實,不會爭搶,廠裏面幹活不討好,王大姐氣不過,就爲了這個拌嘴。

  再加上家裏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鬧鬧的,最後一發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癮,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說,必定是夫妻雙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養好身體,幫着那老太零碎着幹一點活,想着好了多去撿點菜葉子,她冷眼看着,家裏是真的沒飯喫。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來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覺淺,自己說話悶悶的,“姥姥,你慢點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應了一聲,挎着籃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來了,要起來鍛鍊,在屋子裏面轉,結果就聽到聲音了,她自己順着窗戶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認出來周大福了,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狠心的父親,所以印象深刻。

  王太太火氣就更足了,對着人開門,陰陽怪氣的,自己斜着眉眼,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我說我家閨女,你管的那麼多,該上班就上班,杵在那裏難道等着我給你飯喫啊。”

  大家也都習慣了,這嘴上不饒人,那人樂呵呵就走了,正好宋爲民出來上班,看見王大姐抱着一盆子碗筷,只笑笑就走了。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覺得自己當初提了,這會兒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腳太太了,她嘴巴上不說,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小腳太太能幹什麼啊?

  心裏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當初攬着她,又恨親媽親姐妹沒有人情味,愛虛榮講面子。

  王太太只覺得晦氣,“你哭什麼哭,留在家裏什麼都給你哭沒了,看你喪氣的,我缺你吃了還是喝了,誰家離婚了的孃家還要,你還有臉哭呢?”

  王大姐一時之間想起來宋爲民剛對着她笑,前塵往事全部勾起來了,也不管不顧,只放聲痛哭。

  這還是來勁了是吧,王太太雞毛撣子都拿出來了,心想你不是給我較勁,我養着你難道是爲了氣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過了就滾,人家要個小腳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裏眼巴巴的看着,賤皮子啊?”

  “你給我滾,不是缺男人缺瘋了,現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裏住下來算了,每頓飯混個水飽,餓的皮包着骨頭,沒事就跟京韻大鼓一樣,肚子裏一陣一陣的是吧?”

  王太太這罵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個髒字不帶,但是一句句砸在臉上,生疼,跟唱大戲的一樣,有喜歡熱鬧的,就喜歡湊在王太太邊上聽她罵人,還帶着押韻的呢。

  只是屋子淺,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聽見,雖沒有說出名字來,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爲民。

  瞬間大院兒都知道了,大院裏什麼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聽見了,只覺得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獄一樣,氣的心口疼,本來身體不好,一生悶氣臉色就差,唸了幾個阿彌陀佛才喘氣。

  你說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沒人出去對着王太太罵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這樣說宋家,只是夏冬梅新來的不好去招惹別家,那老太也幹不出對罵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慫了,只知道生悶氣。

  這小慫包一個勁的氣,在心裏跑馬,心想你這死老太太,怎麼就這麼嘴巴壞,死了大概要下地獄,自己養了三個女兒待價而沽,打量誰不知道呢?就連宋清如這樣子一年四季躺牀上的都知道。

  她這身體,好好的開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裏面事情多,再加上氣悶,臉色剎那就不好了,喘氣都覺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牀上去平復。

  二姐兒放學回來,手裏面拿着一顆奶糖,學校里長得漂亮,總有人獻殷勤,宋清婉也是個心機女了,她自己來者不拒,給我我就拿着,答不答應自己說了算。

  送上門來的,幹嘛不要,剝了皮給宋清如,“這可是奶糖呢,我都沒捨得喫。”

  宋清如一聽,恨不得吐出來大家一起分一分,現如今臉上有點肉了,多少還好看一點,不是那麼嚇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臉上多少肉,到底是沒忍心下手。

  “怎麼了你這是,在牀上幹什麼躺着,不是要喫飯了?”

  宋清如聲音悶悶的,答非所問,“二姐你以後不要要人家男同學的東西了,扔了也不要。”

  給宋清婉氣的,什麼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幹什麼不要,我也沒有問人家要,自己願意給怎麼了?看我拿着了就高興,我不要人家還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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