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邪祟和告誡
它至少有2米高,通體由一種類似金屬質感的材料製成,在腦門、肩膀等關節部位釘着巨大的螺絲釘,面部用紅、白、綠的顏料畫了一張鬼臉,和京劇中的臉譜有些相似。
這麼個玩意兒……任何人醒來的時候發現它就靠在門後的陰影里正對着自己,估計都會被嚇一跳的。
“一具機械魔像。”
伴隨聲音,格列夫人端着一個盤子走進房間。
“那是我丈夫的遺物,他曾相信自己的研究可以讓這具魔像動起來,但一直到死都沒能如願。”
她將盤子放在一個小桌板上,再將小桌板端起來挪到牀前,示意冷晴擡起手臂。
冷晴張了張嘴。
她脆弱的自尊心想讓她拒絕,但她腹中的飢餓,以及房間裏飄散的香氣讓她乖乖聽話。
手臂擡起,桌板的四個腳像牢籠一樣箍住了她的腰肢和大腿。
上面擺放着一盤肉粥,一杯水,和一把銀質的勺子。
“喫吧。”格列夫人看着她。
“有什麼問題,喫完再說。”
冷晴看了她一眼,發現她還是循規蹈矩的站在旁邊。
她想說點什麼,比如“謝謝”之類,但說出口時卻好死不死的變成了:“你沒有在裏面加東西吧?”
……她甚至恨不得用那把勺子把嘴巴縫上。
再次醒來,她沒有變回去……這裏依然是一個未知的地方,甚至未知的時代……如果這個女人沒有撒謊的話那麼她就救了她的命,無論如何,這決不是對待恩人的語氣。
“如果我想,我有不下300種方式讓你不知不覺的中毒死掉。”
格列夫人接下來的話讓她眼角一跳。
“夜光花,鬼眼草,逆陽水仙,它們都是那種無形的殺手,這裏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危險。”
故弄玄虛的傢伙。
拿從小說裏看來的東西糊弄誰呢?
冷晴決定不去理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肉粥送進嘴裏。
粘稠的肉粥稍稍顯燙,她攪動舌尖,立刻被脣齒間的風味浸潤征服。
米粥的濃度剛剛好,既不過度粘稠,讓人覺得每一口都有一層“粥皮”,也不太稀,正是恰好能讓人分辨粥水的程度。
每一粒軟糯的米中似乎都夾雜着游魚般的肉絲,輕輕咀嚼,粥的清新和肉的濃香混着一起在口中爆開,讓她不自覺的一口又一口,沒幾勺就消滅了一半。
“父母失蹤的感覺是怎樣的,能告訴我嗎。”格列夫人突然說道。
“噗!咳咳咳咳!”
冷晴直接嗆住,開始劇烈咳嗽。
“你……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
格列夫人的表情依然很平靜。
“因爲你太特別了。”
“你這個年紀的孩子,甦醒後居然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針對陌生人的那種強烈警惕……我知道你想說你已經表現的夠警惕了,但正常的孩子不是你這樣的,他們會更激動一些,因爲他們無時不刻不在拿眼前的陌生環境和他們認知中的‘家’做對比,不斷拿我去和他們的父母對比。”
“而你沒有這種感覺,你連一絲絲的攻擊性都沒有表現出來,這說明你骨子裏對環境的變化是有些自暴自棄、無所謂的。我想這要麼是因爲你對自己的家不報任何希望,要麼乾脆你就缺少這種對比的機會……但你的眼裏又沒有對世俗環境的冷漠和憤怨,所以我推測你不是單純的孤兒,也不是被父母拋棄的可憐蟲,你只是……你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着。”
我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
冷晴心裏十分震驚。
她曾以爲這種“察言觀色”的技能只會出現在柯南-道爾的小說劇情裏,從未想過有真正見識它的一天。
尤其是表演者並不是一個有鷹鉤鼻子的精瘦紳士,而是一個教條刻板的老女人。
“你還能看出些別的嗎?”
她有些好奇,也有些不服氣。一時間,她忘了探尋自己的甦醒之謎,甚至忘了詢問自己左眼的情況,只想知道格列夫人會怎樣編排她的習慣。
“你拿勺子的方式和握筆一樣,可能長時間處在高壓式的學習環境裏。”
她僅存的右眼微微睜大。
“我曾說我是將你從‘那片墳墓’裏挖出來的,你只對自己是被挖出來的這件事產生了質疑,絲毫沒有追問‘他們’情況的意思,好像整個希茨菲爾莊園裏的人都和你無關。從那裏開始我覺得你可能並不姓希茨菲爾……或許姓,但決不是經常在那裏生活,可能只有四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家族血統。”
她的小嘴也逐漸張開。
“你對他人的態度帶着疏離,但仍能看出你受過良好的教育。而通常情況下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淑女是不會用那種坐姿站姿和口吻說話的,從這一點,我覺得你可能曾是個男孩……”
冷晴嚇的勺子都掉了。
“但是這不太可能。”
她看到格列夫人低下頭去。
“一個‘異常點’就足夠了……不可能有第二個,這應該只是我的錯覺……”
呼。
冷晴稍稍鬆了口氣。
但是。
“‘異常點’是什麼。”
她半眯着右眼看向格列夫人。心裏隱約有一種感覺,這個所謂的‘異常點’可能涉及到她的死而復生。
“這棟房子的位置在黒木市的最邊緣。”
格列夫人靜靜說道。
“我不知道在你生前的時代人們是否安居樂業,但在現在,1983年的今天,即使是城市這樣的大型聚居地仍然會有邪祟詭異。”
“邪祟……詭異?”
沒記錯的話,她曾在格里曼醫生口中聽到過類似的詞彙。
“一切異於常識的現象都可以被歸類到邪祟詭異裏去。區別在於有些無害,這種可以用‘異常點’稱呼……但有些則極度危險,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奪走人們的性命。”
“比如?”
冷晴微微瞪眼。
“我的復活……算裏面嗎?”
“現在的問題是。”格列夫人嘴角微翹,“你無法證明你是墓穴的主人。”
“什麼?”
“你無法證明你是艾蘇恩-希茨菲爾,你無法證明你是墓碑上銘刻的那個死於四十年前的人。我找到你的時候,你身上既沒有相片,也沒有信函,更沒有日記手記,那墳墓邊上也沒有你的雕像。我將你挖出來的時候你的皮膚光滑細嫩,毛髮、衣着都完好無損,身上甚至不帶土腥味,這種情況下即使你對別人說你是死者復活,你覺得有人會相信嗎。”
“就算是我,我也可以認爲你是一個貪玩的富家小姐,和同伴玩惡作劇把自己封在墓穴裏,那些人可能因爲某種意外丟棄你離開了……直到我將你挖出來爲止。”
“……”冷晴被驚呆了。
好像還確實是這麼回事。
“當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似乎被少女震驚中的可愛表情所逗樂,格列夫人嘴角的弧度再次擴大。
“昨天剛下過雨,周邊沒有別的腳印……我相信你就是艾蘇恩-希茨菲爾,那個被詛咒的家族的最後成員。”
“被詛咒……”
“時候不早了,你該休息了。”
眼見她有繼續追問的意圖,格列夫人走過來拿走了桌板。
她也喫的差不多了,連那杯水都喝的精光。
“但是——”
冷晴還想追問。
“艾蘇恩-希茨菲爾。”
她打斷她。
“無論你是誰,無論你來自哪裏。”
“如果你想好好活着,不想突然在某天夜裏被未知的恐怖殺死吞噬,那麼你最好牢記以下幾點。”
她的語氣在此時顯得格外嚴厲。
“第一,今天是齋月的最後一天,今天一整天都是安全的,但從明天開始,你要小心第七天的黑夜。那是邪祟事件的高發期。”
“第二,在你周圍,或是你的身體上發現任何異於常識的現象,不要試圖自己解決,請第一時間向我彙報。”“第三,剋制過度旺盛的好奇心。有時候活着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保持沉默也沒什麼不好。”
冷晴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有些被嚇到了。
“好好休息。”
格列夫人放緩語氣。
“明天我們來商討一下,你要以何種方式在這裏生活。”
做完這些告誡,她收拾了東西關上房門,咔噠一聲給房門上鎖。
奇怪的傢伙。
冷晴抽抽嘴角。
格列夫人給她的感覺有些複雜,按理來說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她應該對她抱有最大限度的警惕纔對,但從對方做出那番類似“演繹法”的推理將她的過去扒的差不多精光開始,她突然就變得親切起來了。
一個有精密邏輯思維的人不可能是個瘋子。
尤其是最後的那番告誡,打算對她不利的話也沒必要編排這類說辭。
本想入睡,但她剛睡過兩次,其中一次還是“長覺”,實在沒什麼睏意,現代人的習慣更是讓她起牀尋找洗漱的地方。
她在牆角發現一個疊在椅子上的銅盆,裏面是清水,盆的上方是一面橢圓鏡子。
不知道邊上的那些刷子是不是用來清潔口腔的,她只簡單用水抹了把臉,小心翼翼避開了眼罩覆蓋的區域,然後用手指湊合着颳了刮牙齒,含了些水漱口吐掉。
她還注意到水盆的右邊是一個白瓷磚搭建的房間,從隱約飄來的怪異薰香判斷,裏面怕是方便的地方。
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統。
頭頂上掛着的是電燈沒錯,肯定進入了電氣時代。
我這樣算是穿越了麼……
盯着鏡子裏那張稍顯虛弱但無疑很漂亮細嫩的臉蛋,冷晴還是感覺像在做夢。
雖然已經從格列夫人口中得到了一部分解釋,可她仍對一切抱有懷疑。
會不會我仍然在現代,這裏只是歐洲某個鄉下地方。
會不會我距離希茨菲爾莊園並不遠,莊園裏的人也都依然活着。
會不會格列夫人只是在逗她玩。
會不會……
鏡子裏的少女露出苦笑,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搖搖頭,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真的是。
我在想什麼呢?
連性別轉換這種事情都發生了,穿越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低落的情緒過後,她對着鏡子不斷審視這具身體。
她對自己的新身體抱有某種好奇,但更多是敬畏,就連脫下衣服、或者觸碰某些位置的事都不敢做。
伸手摸了摸眼罩,左眼好像沒那麼疼了。
它是怎麼受傷的呢。
忽的,眼前一閃,她彷彿又看到了一隻金色的眼球。
帶着神經和血管,清新的,鮮活的,躺在手掌心裏和她對視。
總不可能是……
微微蹙眉,冷晴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不。
應該不太可能。
她又在眼罩上按了按,嘗試着活動左邊的眼睛,能感覺到眼球在刺痛中來回旋轉。
能被自己控制,聽自己的話。
她長舒了口氣。
果然。
那種想法太魔幻了。
放下心來,她小心翼翼的褪去長裙和襪子,只穿着類似現代睡裙的內衣躺下,裹上薄被,閉眼整理今天的一切。
她又想到了格列夫人。
夫人提到的邪祟到底是什麼?
齋月是什麼意思,“七天”又是什麼意思,爲什麼第七天是邪祟事件的高發期?
她說現在是1983年,所以我是和希茨菲爾莊園一起穿越回了過去嗎。
還有那種邏輯推理能力……
她真的只是個殯葬師?
爲什麼她面對我這種死者復活的情況完全不害怕呢。
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想,甚至下定決心,等明天和格列夫人商量好她接下來要怎麼過日子之後,就要第一時間前往那“廢棄的莊園”去看一眼。
她知道有些現實已經無法改變。
但她還是和多數人一樣,要親眼看過纔會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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