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30遺失的故事
這是你和蕾嘉娜對視的那一瞬間，腦海中最先浮現出的想法。
如果說阿德里安的眼眸深處似乎盛着一片蔚藍海的話，那麼蕾嘉娜，她的眼眸彷彿浸潤着世界上最純淨的紫，一望無際的紫羅蘭花海隨着海浪搖曳，美麗得讓人不忍移開視線。
你本能地嚥了口口水，感覺有些緊張。
你們是靠得很近的，近到她只要擡起手，就能撩起你垂下來的頭髮。她看了一圈，視線又落到你身上。
這次她是在認真打量着你，那雙眼睛裏的疑惑漸漸如冰雪消融，只剩下幾分純粹的好奇。她支起上半身，手肘撐着珊瑚，又拉近了你們之間的距離。
你沒有躲開，這個距離相當於你將最脆弱的心臟送到她的面前。但是你相信她不會傷害你，她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捕獵前的僞裝，也沒有任何攻擊欲。
人魚輕輕地摸了摸你的臉。微涼的指尖順着你的面部輪廓摸到你的脖子，那裏有脆弱的血管，她只是一碰便放下了手。
阿德里安把這動作當成了攻擊。他游過來看了看你們“貼”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蕾嘉娜，最後抿着脣一言不發，只是用尾巴拍擊海水，像個在姐姐和女友之間左右爲難的倒黴蛋。
但是其實可以不用這樣的。因爲蕾嘉娜不會對你做什麼，剛剛那一刻，她完全可以輕輕鬆鬆劃破你的皮肉，但是她沒有。
“沒事的。不要擔心。”你用空着的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是一個你下意識做出的安慰動作。在你的認知裏，摸頭可以有效安撫那些焦慮的人。不管是騎士長約書亞，還是未來的女主角娜塔利，又或者是帝國公主阿比蓋爾，還有其他很多人都沒有逃過被你摸腦袋的命運。
現在阿德里安也是如此，只是他看起來更主動一些，發覺你擡起手就自覺低頭，溫馴得像是一隻大狗狗。
不知道這個動作在蕾嘉娜看來有什麼特殊意義，你剛摸到人魚戰士的腦袋，就看到她露出釋然的笑容，神情彷彿在說“真好啊我家的傻狍子也有人收留了”。
如果讓你形容的話，她這更像是慈母般的笑容，溫暖又漂亮。
“原來是你啊，安德莉亞。”她對着你微笑，語氣很是熟稔，像是在對老朋友說話。
“啊，您認識我？”你驚了一下，音調高了一些，“可我之前從來都沒見過您……”
難道銀杉之海的人魚都有未見其人先知其名的神奇能力嗎？你第一次見到阿德里安的時候，他第一眼就認出了你，現在他的孿生姐姐也是如此。
可是你確定你們真的沒見過，連通話都沒有過，你發誓。這次絕對是真的，在這之前你真的沒見過她。
“不必如此客氣，親愛的，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蕾嘉娜搖搖頭。
她說的也是通用語，只是更流暢，咬字更準，貼近母語程度。而且說話方式也無比貼近人類，彷彿特地瞭解過人類的方言習慣。
不得不說，這樣的示好讓你放鬆了。
“見面只是彼此知曉的一種再普通不過的方式而已，”她緩緩鬆開握住你手腕的那隻手，素白的指尖輕輕地觸碰你的眉心，“我曾經預見過現在的場景。”
“安德莉亞，唯一能被海洋意志認可的人類，人魚的瑰寶。”她慢吞吞地說着這句話，完全沒有料到這句話會對你產生多大的影響。
你從她眼眸中完全看不到任何說謊的痕跡。她是那麼真誠地，用溫柔的語調說着這句簡直可以在原著劇情崩潰邊緣跳舞的“神諭”。
所以到底是哪裏出現了問題呢？
你深知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土著居民，你是所謂的“穿越者”，是唯一知道劇情的“先知”。然而現在，來自海洋的意志在告訴你，你所堅信的一切似乎不全是正確的。
一定是哪裏出現了紕漏。
難道你的穿越還能倒回去把百年前的時間線都修改了嗎？
這到底是何等可怕的bug，若是放在遊戲新包測試環節，不知道有多少程序員要爲此深夜禿頭。你越想越覺得可怕，如果連過去都能修改，那麼你所知道的劇情將會成爲阻礙你活下去的“陷阱”。
在這一刻你無比清楚地認識到，這裏已經不是你熟悉的原著，它在悄無聲息地改變，成爲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所有人的命運都在發生着偏移，包括你。
你突然就不敢繼續細想。
“感覺非常不可思議對嗎？第一次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也是如此，但是現在我絲毫不驚訝，畢竟發現我，將我帶出那道裂縫的人確實是你。”蕾嘉娜輕輕摸着你的腦袋，像你對待阿德里安那樣，用你所熟悉的方式安撫着你。
阿德里安握住她的另一隻手，低着頭沒有說話。
從剛纔開始他就被你們“忽略”了，只是安安靜靜在旁邊當背景板。明明他纔是蕾嘉娜的親人，結果還沒怎麼和她說上幾句話。你有些愧疚，準備將主場讓給他。
但是蕾嘉娜似乎並不打算和弟弟敘舊，她只是低聲和他說了幾句人魚語，又看向你。
“阿德里安說你是他的新娘，”她的聲音裏攙着幾分善意的調侃，“看起來我醒的很是時候，婚禮已經舉行了嗎？還是……”
“不……”你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人魚青年。
本想讓他幫你解釋，結果他只是溫柔又忐忑地看着你，白皙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粉色。這模樣像極了你之前看到過的在大家的祝福下接受戀人求婚的女孩子。雖然說這個比喻很奇怪，但是現在還真就特別貼合。
你瞬間就啞火了。
“不是這樣的。”你說。
“你聽我解釋”這句渣男名句被你強行嚥了下去。
你想起幾天前被阿德里安帶到人魚之森時，他對你展現的那些類似求偶的行爲。那當時你是怎麼反應的呢？哦，你爲了完成淨化銀杉之海的任務，不停地催眠自己看不到。
現在是你被自己的操作坑死的時候了。
歸根結底，是你給了他模糊不清的暗示，讓他有了錯誤的認知。
但是結婚是真的不能結的，你現在還沒有做好要和某個人度過餘生的心理準備。最關鍵的是，作爲教廷目前唯一的聖女，你不能隨意支配自己的人生。就算是真的要對人魚負責，在你完成使命之前，教廷不會同意你的結婚申請。
不，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現在你應該想想如何跟這對姐弟解釋清楚。
就在你絞盡腦汁想要在不傷害阿德里安的前提下把事情說清楚時，蕾嘉娜忽然起身看向海域的某個方向，眉眼間那些溫和的調侃笑意盡數褪去。她皺着兩道細長的眉毛，眉心出現一個小小的川字，心情似乎急速跌到谷底。
你不明所以，只聽見她一聲嘆息。
“喚醒我的小輩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蕾嘉娜說。
話音未落，她便從珊瑚礁羣遊了出去。
她一點都不像在魚卵裏沉睡百年的樣子，動作很快，遊動時的身影很漂亮，每一次擺尾都像是在踏着漂亮的舞步。她的遊速實在太快了，你只能看到那條淺灰色魚尾在波光下閃着細碎明亮的光。
她是用通用語說這句話的，你聽得懂。
大概是不放心姐姐一個人去救場，阿德里安想要起身跟過去看看，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擺動尾巴破開海水，就被你拉住了。他回頭看着你，難得強硬一次，搖搖頭示意你留在人魚領地等他們回來。
但是你沒有同意。
人魚有着奇妙的無法解釋的心靈感應，關係親密的教廷成員之間也有着類似的微妙連結，在那一瞬間你的心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握住，收緊，感受到剎那的窒息與刺痛。帶給你這種感覺的教廷成員，也在大海的某個角落裏，她的感受在那一秒同步到你身上。
和你有着如此親密聯繫的，還能有誰呢？
曾經在暴風雨中救你一命的年輕船員，熟悉的蜜糖淺棕，還能是誰呢？
只會有娜塔莉，這個任性大膽的不聽話的小屁孩。
你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麼危險，你只知道自己必須儘快趕到她身邊。
只能在這件事過去以後再跟阿德里安道歉了。你堅定地握住人魚的手，表達了想要跟着過去看看的意思。人魚認真地看着你，他明明沒有其他表情，可你卻覺得他會同意。
“安德莉亞，那裏，有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嗎？”他反手握住你的手腕，“如果你堅持要去，我不會拒絕你的要求，只是我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在混亂時刻保護你。”
他看起來那麼憂傷，彷彿下一刻就要看着你奔向其他人的懷抱，一顆心碎成千萬片。你又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不想再用糖衣炮彈哄他，但是又不忍心讓他如此心碎。在那裏的人不是你的戀人也不是你的仰慕者，只是你那個年紀小卻又膽大沖動的學生。
“我的學生或許在那兒。”你回答。
“不是戀人嗎？”他追問道。
“不是。”你沒有欺騙他，如實回答。
得到答覆的人魚眨眨眼，之前那種讓人看了心碎的憂傷消逝的很快。他握住你撫摸他腦袋的手，在你的注視下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說：
“好，我帶你過去。”
阿德里安帶着你遊了一段距離。
目的地有點遠，爲了追上蕾嘉娜他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海水不再溫柔，人魚從碧藍澄澈的水裏穿行，他按着你的後腦勺，牢牢的把你護在懷裏。那些由於快速碰撞而顯得沉重的水流拂過他的肌肉，再貼到你身邊時已經失去了衝擊性，像是淋浴時從花灑裏噴出來的水流。
直到他鬆開手，你才從他懷裏探出腦袋來。
迎面而來的巨大鯊魚讓你瞳孔緊縮，五條身長超過兩米的鯊魚像是深海中出鞘的利刃，冰冷的灰色皮膚在海水中泛着金屬質感的光。它們遊得很快，你根本來不及尖叫，就和它們打了個照面。
鯊魚的牙齒間還掛着某種大型海魚的碎肉。
你還看到了幾條掛在它們腹部的鮣魚。
但是這些兇殘的深海獵手沒有發動襲擊，也沒有咬你們幾口嚐嚐味道，只是從你們身邊繞了過去，急匆匆的像極了某些打開鯡魚罐頭被薰到跑路的人類。
蕾嘉娜在不遠處靠近海面的地方。
她似乎在託着什麼，一次一次浮出水面，又隨着海浪將什麼舉出去。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很難相信雌性人魚纖細修長的身體裏能蘊含着這麼強大的力量。她們和雄性人魚的區別似乎只在於體型和魚鰭的鋒利程度。
你聞不到海水中的任何味道，此時海水還是那麼清澈透亮，靠近海面的地方有一個模糊又明亮的不規則光團。你眯着眼睛往上看，隱約看到了兩個抱在一起的人影。一個個頭很高，另一個看起來很瘦小，像是還在成長期。
那個瘦小的人影應該是娜塔利。
她還活着，而且被託到水面呼吸，不會有窒息溺水的死亡風險。心頭一塊大石頭落地，你抱着阿德里安的手臂，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快要壓制不住的憤怒。你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孩子成功脫險以後，好多家長第一反應是訓斥了。
小時候你曾經因爲沉迷撈魚偷偷跑到公園的人工湖，那邊水很深，岸邊的石頭高高低低，佈滿溼滑的青苔。其實當時從岸邊往水裏看就已經看不到底，但是那時候的你年紀小，完全不知道什麼是危險。等你差點一腳進湖的時候，母親發了很大的火，把你的屁股揍開了花。
現在你也是滿腔怒火，你第一次理解了你的媽媽爲什麼會那麼生氣。
任憑誰遇到這樣的不省心還差點把自己搭進去的孩子，都無法不生氣吧？
可是你能說什麼呢？埋怨她不顧一切來找你？還是訓斥她貿然下水的舉動？你有一千句話想講，但你最想做的事情還是去看一眼她的臉。
克里斯托弗把她交給你的時候，她還是一隻只知道豎起尖刺的刺蝟。現在好不容易，你把她養得長了點肉，結果她又差點把命搭上。你現在只能祈禱受傷的那個人不是她。
“不要擔心，姐姐會讓他們醒過來的。她之前救過不少溺水的人類，還會把他們平安送到岸邊。”阿德里安說。
你點點頭，眼眶一熱。
你救了蕾嘉娜，蕾嘉娜又救了你的學生。奇妙的緣分層層交織，你現在就覺得自己彷彿是古希臘命運戲劇中的一個角色，體會到命運的奇妙，與冥冥之中命運安排的環環相扣。
阿德里安把你帶到海面上，你終於看清了漂浮在水中的兩個人是誰。
娜塔利閉着眼，臉色蒼白，原本柔順的長髮被剪得很凌亂，貼在她的臉上。她現在的模樣很像一隻被雨水打溼毛髮的小猴子，瘦小又無助。你看得心都揪緊了。
然而讓你完全沒想到的是，浮在她身邊和她緊緊抱在一起的人居然是王儲。
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儲殿下，此時正陷入昏迷，依舊用身體包裹住相對瘦小的娜塔利，無意識地爲她抵禦那些來自海洋的攻擊。他脊背上有一條被鯊魚咬開的傷口，皮肉外翻，泡的有些發白，但是正在癒合。
你忽然發現愛德華·塞恩的脖子上長出了人魚纔有的鰓。
蕾嘉娜還在使用某種法術救治他們。
你看着她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心中一個大膽的猜測得到了驗證。
落日聯邦的塞恩王室，或許和人魚有着某種不可言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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