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隻寶狐-樹林
辛祕小心翼翼地踩着滑不溜秋的圓石走着,一隻手扶着霍堅的手臂,而後者直接挽起褲
腿,踩進水裏。
她走得很小心,完全沒有聽到翅膀撲楞的聲音。
等度過河岸,她鬆了一口氣,轉頭去看霍堅,這才發現他空着的另一隻手裏正捏着一隻掙扎個不停的小東西。
那東西還帶着個有點眼熟的項圈。
“給我。”她伸手,擰着眉看了霍堅一眼:“都要被你捏死了。”
男人乾咳一聲,順從地伸手將那隻確實被他捏的羽毛紛亂的鴿子送上去,他並沒有分辨出這隻鳥脖子上的徽跡,也不明白這鳥兒是怎麼在山林中找到他們兩人的,自然覺得這小東西來者不善。
辛祕似乎知道他心裏在抱怨什麼,冷淡着臉,一邊撫順那隻哆哆嗦嗦的鳥兒的羽毛,一邊給他解釋:“辛家的信鴿是由現任家主找到的祕陪之法從小訓練的,並且對我的氣息也很熟悉,因此可以找到送信的目標。至於佩戴的頸圈,上面的標誌是牡丹,因爲……算了,因爲牡丹好看。”
其實是因爲建立信鴿網絡的辛梓覺得她像牡丹,又華貴又難伺候,乾脆把狐狸搖身一變,變成一朵繁複的重瓣牡丹。
但這個理由說起來有點跌份,她纔不說呢。
霍堅當然聽出了她強硬的轉折,下意識擡頭看了看她。
這束視線被說一不二的神明捕捉,她立刻看回去,眼如刀鋒,寒光凜凜。
“……”
男人低下頭,算了就算了吧……牡丹確實挺好看的。而且如果用銅錢、狐狸這種易懂的標誌,簡直就是給別的氏族送上門去的情報。
他低頭擰乾了下襬上的水,並不探頭好奇信件上的內容。
辛祕已經拆出那個小木筒上的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她神色冰冰冷冷不辨喜怒,霍堅下意識地猜到信鴿帶來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消息。
果然,辛祕消化了一會情報,轉頭告訴了他:“是胭脂鋪管事發來的信鴿。本家的消息已經傳給了他們,但另有一批鴿子被射下去了,雖然仍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足夠那些人知道我很重要,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搜城。”
孟縣說小不小,但真要派人搜起來最多兩個時辰就能發現他們早已出城。
霍堅思索了一會,在下決定之前先問了別的:“……辛氏族長,有做什麼安排嗎?”
辛祕一揚胳膊,那隻剛剛在霍堅手裏吃了大苦的小鳥兒咻咻地拍打着翅膀,逃命一樣遠離了這個煞神般的男人。
狐神看着遠去的小小白影,信手將那張信紙丟進腳邊的溪水裏,特製的紙張遇水即溶,不過幾息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知道是不是霍堅的錯覺,提到辛梓,她的表情更冷洌了
“當時跟在我們後面,變故發生之後去求援的暗衛們已經和辛梓碰頭了,他會迅速派出精銳小隊走水路來尋我們,在下一個渡口,祁官鎮會面。”
她深吸了一口氣,眼眸淬了冰:“……但除此之外,他騰不出手來。”
辛梓下手太狠,挖的面太多,一些人害怕他,一些人厭惡他。但他們的共同點是……都希望他死。
所以這位年輕的病弱家主被刺殺了,精銳的刺客連續數次襲來,族長的庭院一週之內走水叄次,他腰上中了一刀,所幸沒有危及性命,但那些躲在幕後的人是鐵了心想要他的命,他們不會停手的。
“阿祕,你知道我的脾氣,所以不要勸我,也不用擔心我。這一仗是我註定要打的,他們狠毒,我將學着比他們更狠毒。扛過去,辛氏才能真正變成我的辛氏,我們的辛氏,若我扛不過去,那也都是命,麻煩你繼續照顧好我姐姐便是。”
他寄來的手信上流露着這個男人的堅定:“沒有人能傷害了辛家人卻不付出代價,我會盡全力幫你,整個南部商路都會加急爲你送信,錢、補給和所有需求都可以在南部任意一家商鋪取到,你現在要做的不是擔心我,而是安全地保護好自己,等你回來,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辛家。”
即使從小體弱,但辛梓的驕傲和執拗讓他永遠有一副挺直的肩膀。
——這隻雛鷹正在學着張開翅膀,爲她遮蔽風雨。
她深吸一口氣,迎上霍堅詢問的目光:“沒事。你去前面帶路,我們得快些了。”
男人瞟了一眼她的神色,匆匆低下頭去,應了一聲,扶着刀走在前方兩步的位置,一邊清着雜枝一邊帶路。
辛祕咬着脣,一言不發地跟上了他。
變成凡人之後,她又懂得了另一種軟弱。
這種感覺讓人心臟窒悶,喉頭痠軟,就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的模糊。
——悲傷。
神明正因爲親人的鮮血和被迫成長而感到痛苦,開始痛恨己身的無力。
孟縣後山本就不大,他們沒走多久就繞了下去,只是還隱藏在茂密的樹叢裏就聽到前方下山的拗口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有人。”霍堅輕聲告訴還沒聽到的辛祕這個消息,讓她伏在樹林裏不要動,他自己小心地攀上枝繁葉茂的矮樹,半吊在樹枝上,觀察敵情。
辛祕還來不及梳理自己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讓人眼眶酸熱的的情緒,又忽然面對這種緊張的局面,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憋得呼吸一頓一頓的,咬着脣深呼吸。
正喘氣,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了金戈交擊的聲音,隱約還有肉與肉碰撞的動靜。
霍堅被發現了……!
她一急,下意識往前挪了幾步,膝蓋在粗糙的樹幹上磨蹭得痛了都沒在意,就要掙扎着從藤蔓下面鑽出來。
爬了兩步又反應過來自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那一掛的,這麼貿然衝出去什麼都做不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很着急但也很現實的理智神明停下了動作,細細地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重新將自己縮了回去。
如果打得過,他自然會回來找自己,不用她出去。
而如果打不過……她咬脣,有些不安。
在這種緊張的寂靜裏,她縮成小小一團,躲在枝葉蔥蘢的矮樹之下,葉片簾幔將她遮得嚴嚴實實,碎灼的日光一小塊一小塊地落在肩上,風聲寂靜,呼吸可聞。
她屏着呼吸,忽地聽到了腳步聲。
是習武之人穩健的腳步聲,不作掩飾,踩在樹枝之上咔嚓作響。
霍堅?還是……守在山下的敵人?
辛祕皺着眉,看着這副凡人的身軀,白嫩卻孱弱無力的手掌,伸手摸上了頸間的項圈。畢竟若是敵人,也有可能不分青紅皁白一刀砍來,到時候再放開神力課就太遲了。
只是……若真的解開項圈,駐守在其他家族裏的神明,就會像看着黑暗中搖曳的燭火一樣,清晰地發現屬於辛氏的火苗已經離開了桑洲,離開了被重重保護的大本營。
到時候,即使她恢復神體,也還是危險重重,她畢竟不是擅長武力的神明,也沒有上天入地的能力,無法從這裏飛回遙遠的桑洲城。
沒有一個氏族會放棄自己的神明,更何況是幾乎讓辛氏改頭換面的辛祕?只要拿捏了她,就相當於握住了辛家的喉嚨,到時候,黃金珠寶、糧草馬匹,應有盡有。
辛祕對自己的現狀很清楚,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走這一步。
於是她咬牙,將項圈重新塞回衣領內,細白的手指握緊了方纔看好放在腳邊的一塊尖銳石頭。
石頭碰到了樹葉,發出了沙沙的動靜。
她咬着脣,一動也不動,側耳聽着。
腳步一點點地近了,那人聽到了她這裏的聲音。沉悶而穩健的步伐,一定屬於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有着她絕對敵不過的力氣。
危急關頭辛祕反而越發冷靜了,她呼吸極輕,雙眼緊盯着樹冠間的縫隙,雙腿半蹲,是一個伏擊的姿勢。
——在被供養起來之前,狐狸也曾是掠食動物。
“嘩啦——”一隻手掀起了遮蔽她的藤蔓。
接着,她的袖子帶動風聲,長髮散亂,略微遮蔽視線,但她濃墨般的眼睛睜得極大,似乎正灼灼閃爍着一對野獸的豎瞳。
心臟狂跳不已,四肢百骸都燃燒着興奮的戰慄。
辛祕從刁鑽的左下側直直揮出那塊尖銳的石頭,直取來人的頸項。
但石頭被擋住了。
“當——”它的尖銳之處敲在一副金屬護腕上,反震的力道大得她虎口痠軟,一不留神就讓石頭脫手而落。
而太過緊張的神明也腳一軟,險些跌落在地。
當然被接住了。
來人有些微微的驚愕,擋下了這一擊,他的手腕有些麻麻的痛感,這意味着面前面孔雪白的女子似乎並沒有她看起來那樣柔弱。
他接住了快要跌倒的神明,扶着她站好:“……您在做什麼?”
是霍堅。
辛祕又是緊張又是無力,還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再混雜着些被人看到糗態的羞惱,她冷冰冰地質問他:“不出聲我怎麼知道你是誰?”
但臉頰卻紅透了。
男人恭敬地半低着頭,扶着她坐下:“我答應過您,不會有下一次,讓您獨自面對危險。”
所以他根本不是被發現了,而是探頭觀察的時候發現就五人在這個出口駐守着,於是主動出擊,一個接一個敲昏了這些人。
辛祕挑了挑眉,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釋。
接着她眼風一轉,注意到了他懷裏掉出來一半的小塊物體:“這是什麼?”
那東西是灰白色的牙雕,瑩潤剔透,雖然看起來有些年月,但依然觸手溫潤,是上等的象牙。
辛祕將這塊小牌子提在眼前,仔細打量一會,冷笑一聲:“歐陽家的東西啊。”
可真是,找到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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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十一表姐要結婚,我可能得去幫忙,所以更新會不太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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