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隻寶狐-早市
只是後來啊……戰亂頻起,天災頓發,爹孃去了,相公去了,曾經讓她眷戀不捨的故鄉變成了荒無人煙的傷心地。
餘嫂子帶着自己的兒子和相公唯一留下的年幼弟弟,失魂落魄,孤魂野鬼一般地,離開了家鄉。
時光飛逝,到現如今……已經過去了六年。
她定居在距離家鄉最近的渡口邊,靠一手地道的蜀菜養活自己和兩個小的,在這裏,還能聽到過客的鄉音,看到熟悉的衣着,曾經的痛苦與磨難也在平靜的生活裏一點點被洗去,她像是溺入深海的半亡人,掙扎着浮上了水面。
“榮兒,去把你小侄子喊起來,嫂子要去市場了。”她利索地收拾好瓶瓶罐罐,擦乾淨再整齊地放進一口竹編大筐裏。
兩個孩子如今已經是少年了,都長成了好孩子,敬她愛她,喫苦能幹,還會讀書認字。他們平日裏在祁官鎮的私塾讀書,休假了就會與她一同忙活,不喊累也不嫌髒。
餘嫂子覺得自己的生活越來越有希望了,她很滿意。
到了自己常在的那一處攤位時,她驚訝地發現已經有人等在那裏了。
那是一高一矮兩個人,矮一些的那個身量清瘦,着一襲得體的文士藏藍布袍,面容玉白,眉如遠山……
呸呸!她在心裏斥責着自己罪過,“眉如遠山”聽孩子們說過是用來形容女子美貌的,眼前這個文士雖然身形有幾分弱不勝衣的窈窕,臉蛋也長得陰柔,但分明是個男子,帶着成年男子的木冠,下頜還絮着絨絨的淺須。
不過這男子長得可真是好看,她不會形容那麼多華麗的辭藻,只覺得他一個眼神一個吐息都帶着玉石般溫潤的氣息。
無意識間愣了一會,藏藍布袍的美貌男子被她看的挑了挑眉,他身後垂手低頭無聲站着那人也走了出來,半擋在餘嫂子面前。
這人就看着嚇人多了。
餘嫂子正沉浸在美男含笑的眼睛裏,猝不及防面前出現一張輪廓深刻的男人的臉,着實被嚇了一跳。
這位,不醜,甚至算得上氣宇軒昂,加上身材高大挺拔氣勢逼人,也是個一表人才的有爲漢子,但看過前頭那位書生,眼前這人就未免顯得有些凶神惡煞了。
就連餘嫂子身後跟着的那兩個小孩都緊張兮兮地向前靠了靠,湊在他們娘/嫂子身邊。
“……”
“咳。”辛祕啼笑皆非,用收攏的摺扇在霍堅半擋在自己身前的肩膀上輕輕一敲,他就順從地讓了開來。
“這位……姐姐。”她努力用霍堅教給自己的發聲方式,壓沉喉嚨,讓自己說話變得更像男人:“這位是我的護衛,他只是面兇,但行走在外面兇才能鎮得住人,他沒有惡意的。”
被如此秀美的小公子叫了姐姐,餘嫂子幾乎有些手足無措了:“什麼姐姐……客官折煞我了,不嫌棄的話您叫我餘嫂子就成。”
“餘嫂子。”辛祕笑眯眯的,打蛇隨棍上:“上次路過嫂子這方小天地,見有一物焦黃香脆,又有些番椒沖鼻的香味,勾得小生腹中饞蟲滾滾,不知那是何物?”
即使她的天賦是金錢,但生來就有的好相貌和在辛氏耳濡目染的處事技巧還是能讓她很快討得別人歡心,不管是男是女。
如果有人不喜歡她,那一定是她不屑於與這人相處。
想想在大曆朝廷上傳言的“刁鑽的狐神”“無禮的狐狸”之類的惡名,再看看她現在對着一個賣小喫的婦人言笑宴宴的模樣,霍堅有些沒來由地想笑。
辛祕當然猜不到他在想什麼,餘光裏看到男人忽然摸摸鼻子低了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轉頭去討好那位嫂子:“……小生今早特意起了一個大早呢,就是爲了早一點來嚐嚐嫂子的手藝,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嫂子快救救小生吧……”
這都什麼混帳車軲轆話!
霍堅難以相信,額角迸出青筋,完全不能把這句話跟當初第一次見面時因爲驕傲都不願意在他面前落地的漂浮狐神聯繫起來,一時間心神巨震,乾脆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假裝看不到聽不見。
騙自己是騙不過去的,辛祕僞裝男聲的俏皮話不停往耳朵裏鑽,哄得那位攤主又羞又激動,喜氣洋洋就開始佈置攤位。
……爲了口小髒攤兒的喫的,至於這樣嗎?霍堅深吸一口氣,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分明對自己、對那個張瑞,還有一路同行的很多侍衛都是冷冷淡淡不愛說話的高貴樣子,怎麼對着小喫攤就這麼熱情?
難道神明天性裏就是個貪嘴的小饞貓嗎?
他大逆不道地偷偷思索。
昨天夜裏辛祕就睡得不踏實。
他隔着屏風守在外間,聽到她的牀鋪翻來覆去的聲音,過了一會,又傳來了躡躡的足音。
“吱呀——”窗戶被推開了。
霍堅皺了皺眉,雖然擔心會捱罵,但還是輕輕叩了叩屏風:“您的發熱纔剛好不久,雨後風寒,您要注意身體。”
辛祕早習慣這人平時悄無聲息,她一做點啥就忽然冒出來了,也沒被嚇到,乾脆順嘴叫他:“誒,你過來。”
這次連“將軍”也不叫了,霍堅沒來由地偷偷嘀咕了一聲,在屏風後呆着不動:“這於禮不合。”
屏風那邊的女聲立馬就擡起來了:“不過來我就吹一晚上。”
“……”男人咬牙,她真的……越來越會治他了。
黑着臉走進去,眼皮都不敢擡,生怕狐神衣冠不整,又讓他瞄到什麼東西。她自己不懂事覺得無所謂,他就……有苦說不出了。
不過還好,站在一地溶溶月光裏的辛祕寢衣穿的好好的,身上裹着厚實的毛毯,連腳尖都被蓋住,沒有一絲讓他覺得不自在。
“外面月亮好亮,”她眼睛也亮亮的,一點睏意都看不到:“你說對了,明天一定是個晴天。”
聽出她的迫不及待,霍堅無奈地低聲勸她:“所以您要好好休息,明天才好出門。”
誰想聽他說這種鬼話,辛祕撇了撇嘴,走近了他。
視野裏那一團毛毯越來越近,霍堅咬牙,頭越來越低,不肯看她。
“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辛祕陰陽怪氣地挑眉看他,出言兇狠:“不過就是仗着我的寵愛,現在都敢違逆我了。”
“寵愛”二字一出,他呼吸一窒,耳朵有些隱隱發熱,一個不查,辛祕就咻地在他面前蹲了下來,黑黑的眼眸牢牢捕捉他的視線:“別想躲開我。”
她想到明天要出去玩,心情好極了,看這個處處彆扭的臭男人也不覺得討厭了,反而就蹲在地上笑嘻嘻地問他:“你明天準備怎麼帶我出去呀?”
這樣近距離地被她看着,那股花香混合着氤氳霧氣的味道猛地包裹了他,霍堅一時間有些愣怔的恍惚。
怎麼帶你?當然是,用我的眼睛看着你,鼻子嗅着你,耳朵聽着你,用我的性命墊在你的腳下……
吞下腦中混亂的思緒,他後退一步,幾乎貼到窗邊,窗外微涼的風吹散了她的味道,也重新喚回了他的理智。
“我有過一個同僚,是被判充軍的。”他艱難地轉開話題,不再去想方纔那種混亂可怖的思緒,努力搪塞她的問題:“他教過我,怎樣裝扮成另一個人。”
“哦,是易容啊。”辛祕雪白的指尖點着下巴,想了想:“你還會這一手,真厲害。”
“……不敢當。”他幾乎要結巴了。
“我就順嘴誇一下,不要當真。”神明蹲着看他,眼神嬌嬌的,迫不及待地繼續追問:“那我要扮成誰呢?村婦?女俠?”
她越猜越多,一會兒功夫說了一長串:“……妓女?都不是?難道要和你假扮夫妻嗎?”
“咳!”霍堅被她嗆了一下,有些狼狽地扭開了頭,不敢看她好奇的黑眼睛。
“說嘛。”她聲音軟乎乎的,像是有好多隻小爪在他嗓子眼裏亂抓,癢得驚人。
腿上傳來輕輕的力道,霍堅艱難地低頭看去,她像個小小的白團子一樣捂着毯子團在他面前,一隻淘氣的小手從毯子裏伸出來,抓着他的褲腿輕輕搖,一雙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亮閃閃地映着他。
“……”
敗北,他簡直丟盔卸甲,敗不成軍了。
好容易熬過這一天晚上,哄她回去睡覺,第二天一大早天剛亮,辛祕又噠噠噠跑來撓屏風:“天亮了天亮了!”
霍堅:“……”
他是怎樣心如止水地用手指貼着她柔嫩的臉頰來回塗抹的,期間又怎樣被辛祕爲難暫且不提,至少畫完之後,狐神終於開心起來了。
不像前幾天那樣悶悶不樂,她開開心心地搖着扇子光明正大地踏在市集之上,與早起的行人擦肩而過,絲毫不必在意別人的視線,不用考慮責任、負擔、危險、機遇……
她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嫂子,這樣是不是就好了呀!”書生打扮的漂亮神明笑眯了眼睛,盯着鍋裏焦黃翻騰的肉丁不放。
接着那些肉丁和番椒一起翻炒的時候爆出了沖天的香味,辛祕幾乎整個人都貼到鍋邊,眼睛轉都不會轉了。
最後拿到紙包時,她賊兮兮地看了一眼霍堅,小聲喊他:“這次我能吃了嗎?”
這狡黠的狐狸脣角勾起,壞的沒邊兒:“……霍將軍。”
基友:啊啊啊啊啊我腦補出來了,辛祕騎在霍堅身上,然後問他最後這個問題,啊啊啊啊啊啊!
基友,肉的靈感源泉。
既然lala姐妹沒點菜,那我就放縱自我寫一篇黃暴的!!週末燉在隔壁記事本!
(欠債+1)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