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隻寶狐-夜與榻

作者:鯊魚辣椒
晚上有辛二守夜。

  他們兩人原本是訂了兩間房的,辛二爲了掩人耳目,裝作不認識他們的樣子,另在這間酒樓訂了一間,比他們的低一層。

  霍堅本以爲另有人在屋頂值守,他便不用像以往那樣翻窗過去貼身保護,於是在自己屋裏洗漱了一番,便上牀打坐。

  但是剛坐了沒多久,就聽到窗邊“篤篤”有聲。

  打開一看,是辛祕不爽的臉。

  她也洗漱過了,頭髮垂順地披散在腦後,鬢角額前有幾縷微微溼潤,貼在柔潤面頰上。那些遮掩她豔色的妝容被悉數洗去,露出原本那張明媚到張狂的臉:“你怎麼還不過來?”

  “……”霍堅沒說話,耳尖地聽到頭上屋頂“咯噠”一聲。

  ……是辛二,他都能想象到這個看着老實巴交的暗衛滿臉錯愕又苦大仇深地趴在屋頂上偷偷關注這邊的樣子了。

  “有辛護衛在。”他委婉地開口,一是回答辛祕自己沒過去是因爲有別人守夜了,二是提醒她不要語出驚人。

  辛祕擡頭看了看屋頂,什麼都沒發現,有些不耐煩:“所以呢?你是讓我換他來我房裏嗎?”

  她連珠炮一樣咄咄逼人:“我已經習慣房裏有人伺候了,若你不來候着,若是半夜我渴了,難不成要我自己摸黑去倒茶?”

  霍堅甚至覺得有點道理,愣了一會,腿都擡起來踩上窗櫺了,才忽地反應過來。

  且不說狐神睡覺通常都是一覺到天亮,以前他在屏風後守夜的時候她從來沒指使過他,再者,辛二都來了,讓辛二一個做慣了的本家貼身暗衛去做這事不比他一個外人強嗎?

  但她眼睛瞪圓了催他,霍堅沒辦法,頂着後腦勺辛二直勾勾的震驚視線,翻了過去。

  腳一落地,環視一週,霍堅有些啞然失笑。

  辛祕已經給他把被褥都收拾好了,從牀上擡了一牀棉被丟在他以往睡的那張長榻上,還分了一個枕頭給他,端端正正擺在長榻正中。

  這種待遇簡直讓他受寵若驚,忍不住眼睛盯着辛祕看,她現在反倒一派冷漠,好像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一樣,嬌嬌傲傲地翹着下頜,去桌前揀了一本感興趣的書,窩到牀上看。

  狐神表現得太過平淡,就彷彿前一天,他們那些紛亂隱祕的交纏沒有發生過,方纔也沒有給他講過關於天道和神明的祕密般,自然而然地把他當作一個在房裏值夜的護衛,不給他一絲關注。

  霍堅有些動搖的心臟便也平復下來,去屏風後自己的榻上坐好,閉目調息。

  氣沉丹田,運行了幾個周天,他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睛。

  燭火熄滅,狐神已經躺下了,但他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她的呼吸雖淺但不太規則,應當還沒睡着。

  霍堅嘆了一口氣,從糊着白紙的窗格看出去,明亮的月光透進來婆娑的樹影,搖搖曳曳。

  他也睡不着。

  或許是昨日狂亂之後,休息得太久,也或許是……今晚那些太過沉重的對話,令他心神不寧。

  確實一如辛祕所說,這場叄大家族的紛爭要持續很久,即使最弱的玄鳥周氏倒了,剩下的虎族歐陽家和麒麟尹氏,也還是要打上很久的,這種帶來財富的天賦還要撐起辛氏,她還能存活許久。

  但……霍堅吐息,有些煩躁地轉了身,不去看那月光。

  她這樣驕傲,這樣自由,怎會擁有那種……既定的命運呢?生於家族的需求,也消亡於家族的轉變,看似風光無限,被氏族們寶愛着的神明,其實也只是一道披上了枷鎖的傳說。

  從誕生後,她就肩負着所謂的氣運,孤獨而長久地坐在那間水汽瀰漫的庭院裏,遙遙望着人世間的煙火浮塵,不得一觸。

  感情淡漠,沒有慾望,無需睡眠,也無需進食,她存在着,也僅僅只是作爲一個象徵而存在。

  等他將她安全送回去,那串黃金寶玉的瓔珞取下,神明歸位,她就會放下對美食的渴望,對白日與風聲的好奇,忘卻與他共墜的情慾深淵,重新變回那尊冰冷而永恆的,明月般的神明。

  一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後,戰亂休止,也許辛氏需要新的出路,她便會自然而然地開始衰弱,死去,消亡,她帶給辛氏衆人的影響也會一點點淡去,也許連記憶都會模糊,只存在於某一張記載着神明的紙張裏。

  爲什麼?

  又憑什麼?

  霍堅心臟處瀰漫開一種難言的鈍痛。

  辛祕應當是鮮活的,哭着的,笑着的,頤指氣使的,手指微涼,眼神挑釁,吻他的時候也像在找茬,看到他的紋身就會皺眉,指甲長長了抓人會痛,喫到番椒會偷偷擦鼻涕……

  而不是這樣,彷彿只是一段命運的載體,一件沒有感情的寶貝,僅僅只承託着家族的興衰演化。

  他輾轉反側,不得安眠。

  也許是這邊他心情太過起伏,連屏風後黑暗中的辛祕都注意到了他這邊的悉悉索索躁動不休。

  “喂。”狐神不爽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在一室寂靜裏,迎着滿屋子月光,向屏風後喊話:“我告訴你的有這麼難以接受嗎?”

  屏風後的雜聲一停,接着傳來男人有些無奈的迴應:“不是難以接受……”

  “那是什麼?”辛祕攏了攏寢衣,挑眉發問。

  “……”霍堅一時不知道怎麼說出口,半晌沒有聲音。

  然而辛祕很不喜歡鋸嘴葫蘆,這麼久沒有迴音,被寵壞的神明已經在盤算着之後怎麼懲罰他了,正好睡了一個白天,此時並不是那麼睏倦,她乾脆被子一掀,躋着軟底便鞋溜了過去。

  霍堅聽到了她的細細足音,她跑起來有點像什麼野生小動物軟軟肉墊踩在地上的動靜,幾乎是下意識地踮着腳,腳步又輕靈又快速。

  他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呆了一下,也從踏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辛祕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披着有些蓬亂的黑亮長髮出現在屏風後面,不施脂粉,卻端的嬌豔,狡黠的眼睛在他面上一掃,吐出兩個字:“好冷。”

  “……”行,只要兩個字就把他滿腦子滾動着的長篇大論“於理不合……”趕了出去。

  霍堅嘆息,讓她撲上自己的長榻,用厚墩墩的被子裹住她。

  棉被沾染了男人的體溫,舒適得不得了,辛祕下意識眯起眼睛,又往被子裏縮了縮,只把尖尖下頜露在外面。

  一轉眼看到霍堅許是爲了避嫌,自己身着單薄的中衣躲在被子外,只拘謹地坐着長榻的一小角,不敢越雷池半步,她又有點不滿,一腳伸出被子,搭在他腰間:“要論失禮,昨日你將我翻來覆去的時候,已經失盡了,現在又在扭捏什麼?”

  雪白赤足柔嫩微涼,趾頭是花瓣般的粉,霍堅不敢多看,心亂如麻,又被她勾着不放,大冷天的幾乎要流汗了,沒有辦法,磨蹭了一會兒也鑽進被子裏,和她同榻而眠。

  狐神這才滿意,放鬆身體鑽進他懷裏,大大咧咧將他擠到榻邊,仰頭在他耳邊糯乎乎地小聲問:“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我……”側頜浸染了吐息,一片酥麻,霍堅下意識張了口,可旋即看到狐神垂在中衣外的項圈,又抿了脣。

  他的想法自私可笑,如同燕雀妄言鴻鵠,她是身負天命的神,又哪裏輪得到他這樣的卑劣之人來惦記。

  辛祕盯着他看,見他眼神閃閃爍爍,又黑沉一片,心知他又縮回那層“殼”裏去了,一時着急,扒開他的領子,“啊嗚”地在他胸前紋身咬了一口。

  不幸的大鶚一隻眼睛在昨日的纏綿裏負了傷,另一隻眼睛再次掛彩。

  霍堅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用一根指頭推開她的臉:“你便是看它不爽,也換個地方……”每次都專攻眼睛,搞得他那處結了痂好了又破,成天胸口又痛又癢。

  “那你告訴我!”辛祕不依不饒,耍賴一樣貼在他熱乎乎的胸口,驚異於男人強健的胸膛在不施力的放鬆狀態下,竟然是軟的。

  她臉蛋整個貼着他,腮邊軟肉被擠得團起,眉毛和睫毛都烏黑髮亮,連帶着眼睛也是露水濯洗般的清澈,那種毛茸茸的令人手癢的疼惜之意瘋了一樣在他胸腔蔓延,霍堅喉嚨滾動,艱難地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去摸摸她蓬亂的發頂。

  可愛。

  這個詞與身爲神明的辛祕半點不搭,作爲神的她,是冷豔而肅貴的。

  然而化身凡人,她的一舉一動都帶着天真的探究,是最純真的好奇和熱切,是她對這世間萬物最真實不過的反應。

  她愛着人世,而天地也應當愛她。

  霍堅看着她,脣邊笑容一點點淡去,酸澀又瀰漫開來。

  “我……不願你消亡。”他乾巴巴地開口,詞不達意,又連忙補充:“不願你依着寫好的命運孤獨消弭,我想要你……自由、開心、快活,喫遍各色美食,穿着最美麗的綾羅綢緞,遊遍河山。”

  神明不動了。

  她圓睜着眼睛看着他,又從那雙茶色的眸子裏,看到了錯愕的自己。

  霍堅悶頭悶腦說下去:“是不是很蠢?……我就是這樣沒有大見識的蠢人,但我覺得……這些日子,你應當是很喜歡的。”

  食慾、貪慾……還有與我同享的愛慾,你都喜歡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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