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隻寶狐-莫名炊煙
不過那年輕人本就是被唐錦派來護送他們一路的,也還是有機會說得上話。
“……當時漕山關那一仗打完,將軍你……你被帶回去了,我們也被打散,按原籍充入地方軍。”
“我就回蜀州來啦……不過巴蜀這裏的官軍平白頂着‘官’字,行徑與盜匪無異,加上行事散漫毫無紀律,我便和幾個同鄉一起離開了。”
“我?我可不是唐氏的人,要真有這麼一個大家族後盾,誰還會去賣命啊……”
騎在馬上的年輕人也有些不解,摳摳腦殼:“來村子裏招工的人只說是替唐氏的老院子當護宅,清閒還能拿一筆薪水,於是我便來了,想着還能賺些錢回去孝敬嬢嬢……結果到了之後才知道這院子裏住着他們的家神,好傢伙,給我嚇傻嘍……有家神還要我們這些護院有什麼用啊……”
在凡人眼中,一旦沾上“神”字,那便是強大神祕的存在,不說呼風喚雨、叄頭六臂,守護自己的領土總是手到擒來的吧?……再說,家神那都是大家族的核心不是嗎?什麼時候輪到他們這種外姓人來保護啊。
所以他們幾個護院都茫然又緊張地幹了幾天活,結果唐氏的家神每天都化作小山一樣的原型在山上睡覺,這老宅子也是真的偏遠,遠離城鎮喧鬧,沒什麼唐家的人,除了在內宅伺候的侍女,基本見不到人。
工資又着實是不少……於是他們稀裏糊塗地幹下來了。
霍堅和他騎馬並行,面色是在外行走時一貫的嚴肅,一邊留意四周的動向,一邊聽他講這些經歷。
辛祕猜得不錯,不管是不是唐錦自己要求的冷清環境,唐家人對這位家神的重視着實不夠,按老宅目前的軍備,若來一個幾十人的小隊,定能將這老宅屠個一乾二淨,即使唐錦還留着神力可以一戰,調支百人軍隊也是足夠的。
不一定要殺傷她,只是生擒,就足夠拿捏一個大家族的命脈。
諷刺的是,越是這樣冷對,那些有異心的勢力反而更懂得唐錦已經沒什麼價值了。
但不管怎麼說,唐氏的舉動還是有些過於涼薄,畢竟是曾經庇佑了他們上百年的神明……霍堅擰起眉頭,不着痕跡地看了身後不遠處的馬車一眼。
那輛寬敞的青篷馬車由兩匹並駕齊驅的馬兒拉着,跑得又平又穩,垂下的簾子厚實不動,他看不到裏面那個煢煢身影,也看不到她那張冷豔面孔是不是又擺出了失神的表情。
她聽到了嗎?
會爲唐錦難過嗎?
……會爲自己難過嗎?
霍堅有心想去看看她,但他沒有資格,也沒那個身份。身邊的唐氏衆人都知道辛祕纔是主事人,連他旁邊的青年都知道自家將軍是下崗再就業,被辛氏的大商人僱來做護衛。
因此,辛祕沒有叫他,他甚至不能主動上前。
車隊平穩前進,蜀州多山,路途盤繞,馬車只能慢行,他們走了一個時辰也才翻過一座山丘,遙遙後望,還能看到鬱鬱蔥蔥的山林間靜默孤獨的宅院,深沉的木製院牆包圍着那一方小小天地,炊煙裊裊,沉默地佇立在山邊。
霍堅看了一眼,眉頭微擰,勒住了馬。
“籲——”在他身邊並騎的年輕人也停馬,轉頭去看霍堅:“將軍?”
“你們往日,這個時間便起炊嗎?”霍堅眉目低沉,有些遲疑。
他們出發時剛過午時,是吃了午餐走的,此時離黃昏還有一段時間。
那棟大宅裏一向人丁稀薄,唐錦基本不喫不喝,也就只有宅子裏爲數不多的傭人和護衛需要飲食,此時護衛又被他們帶走了一大批,按道理,不需要這麼早開始準備晚食的。
然而山邊的古宅,卻又顯而易見地升起了煙霧。
青年一怔,也覺不對。他是本次派出的護衛裏的小頭目,一個呼哨,整個車隊便停了下來,青衣的管事也從前面退了回來:“小余護衛?”
接着他也看到了遠處升騰而上的煙氣,面色一陣變化:“這……這是?”
“古宅恐生變故。”年輕人——小余護衛咬了咬脣,神色嚴肅,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食人之祿,便要替人行事,他應當趕回去做一個本分的護衛,但他此時又在護送貴客,這位貴客身邊還跟着他崇拜的將軍,將軍似乎……也是有急事的。
他一時陷入兩難,眼睛看看遠處的煙氣,再扭頭看看霍堅,到底是個年輕人,面上的糾結顯而易見。
“掉頭。”
衆人拿不定主意之時,一直靜默無聲的馬車裏傳來了玉石碰撞般玲淙的聲音。
一隻素白的手掀開了車簾,辛祕冷豔的面孔出現在窗口,帶着些冷峻的笑意:“回去,看個究竟。”
霍堅不語,還在思忖可能存在的危險,辛祕視線一轉,黑得濃稠的眼眸看向了他:“既然讓我們看到煙,那便是要拖住我們的意思,跑了這裏,後面還會有別的麻煩。不如在唐氏的地界上與唐錦會和,另做打算。”
她分析得細緻有理,但霍堅心知她這番決定還摻雜了對唐錦的叄分擔心,不由有些皺眉。
看看小余眼巴巴着急的神情,扭頭對上辛祕古井無波的眼神,她神色平淡,毫無憂懼,霍堅的不安也漸漸地平定下來。
他向來果斷,乾脆利落地下了命令:“留下兩名護衛護送沒有武力的侍從原地紮營,其餘護衛與我二人騎馬趕回。”
他們這次出行,侍婢小廝們是沒有騎馬的,只有護衛們配有戰馬,若再乘着馬車慢悠悠趕回去,時間上怕是來不及,只好分作兩路行事。
這片山林自古以來便是唐氏的地界,唐錦作爲這一代的唐氏家神,擁有着山林的寶愛和庇護,僕從們日夜與她生活在一起,早已沾染上她的氣息,野獸不近蟲蛇不侵,在不明確唐氏老宅裏究竟有什麼動亂的情況下,讓這些沒有武力的年輕人躲在幽森的密林裏反而更加安全。
山路顛簸,換掉馬車改爲騎馬疾馳後速度略有提高,回程比去時要快上許多。
唐氏古宅坐落在一面山崖之上,林翳環繞,鬱鬱蔥蔥,霍堅作爲軍事素養最豐富的人負責臨時帶隊,在靠近古宅之後他要求衆人下馬步行,將馬蹄用路邊割下的軟草包起掩蓋蹄聲,並遣小余護衛先去查探。
年輕人收起臉上陽光樸實的笑臉,面容一肅:“是!”
這一刻他完全不像那個操着一口蜀味官話的村中青年了,長年累月行軍在外的紀律感撲面而來,他一舉一動彷彿重新回到了刀光劍影的戰場之上。
辛祕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嘴角微勾輕笑一聲。
“大人?”霍堅聽她出聲,轉頭來看她,茶棕色的瞳孔揹着光時有些陰鬱的肅穆。
狐神神色疏淡,眼神在他面上掃了一圈,喜怒不辨:“這位是你曾經的手下?可跟了你很久?”
“?”男人一愣,不太明白爲何她忽然詢問這些:“……五年不算長也不算短,但他是從北境便跟着我的,自從……我第一次被褫奪兵符後,他仍追隨着我入關守城,一直到我獲罪被貶,他們才被遣回原籍。”
“唔。”狐神若有所思:“那是認識許久了。”
她話鋒一轉:“你可信任他?”
霍堅一凝,倏地細細向她看去。
小余護衛回來得不算快,他全身披掛着草葉樹皮,一副仔細僞裝過的打扮,但卻是帶着笑意步履輕鬆地跑回來的。
“大人!原是虛驚一場。”年輕人曬得微褐的臉笑出一口大白牙,傻里傻氣:“是唐氏本家的人進山給家神送補給,因爲人多,要備更多膳,所以伙房比往日開竈早了些。”
幾個同行回來面色凝重的護衛都鬆了一口氣,面容輕鬆下來。
“算算時間也確實是這兩天了。”
“嚇死人了,以前咱幾個就在宅子裏,完全沒注意到伙房的炊煙。”
“哈哈哈,不知道這次有沒有帶酒來……”
小余步履輕鬆地邊走邊摘頭上的樹葉草環:“大人,本家的管事見我回去,問清了緣由,邀請我們回去呢。”
辛祕站在一邊,就好像一道美貌的壁畫裝飾,精美冰冷,卻並不開口。
霍堅有些猶豫:“爲何又要回去?”
“詳細的那位大人沒告訴我,他只說昨日裏送來的物事他還沒驗過,需一個辛氏的主事人與他一同完成契書呢。”小余使勁兒回憶着:“管事大人還說原本他們想着昨晚辛氏車隊到達,他今早過來,辛家人一定在,就沒安頓着把契書寫完,沒想到你們走這麼快……”
契書?
霍堅擰了眉,想起來確有其事,辛梓做主給蜀州米糧、竹子,蜀州唐氏庇護境內的辛祕,這種大家族間的交易慣常是要寫下契書的。
而昨日,侍女不更事,唐錦本人也是甩手掌櫃,契書根本無人提起。
只是這契書真就如此重要,要將已經上路的辛家人喊回去纔可寫完?他有些狐疑,下意識地就想去看辛祕。
於是就和狐神濃黑帶着冷的眸子對上了,只是那冷冽,卻不是衝着他的。
“好啊。”辛祕勾脣一笑,分明是美豔的笑容,偏生帶着些乖戾的味道:“若我不看着,你們的人在契書上動些手腳,然後簽上我的名字可就出大事了。這等要事我怎就給忘了。”
她揮揮手,示意霍堅跟上:“走。”
陰謀局是祕醬主場惹。
基友:心機暴君辛祕X傻白甜大力異族甜美霍堅,也不是不能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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