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隻寶狐-異變突生
“確實挺不周的。”辛祕硬邦邦回答,偏生臉上還掛着笑容,那男人錯愕擡頭,一時摸不準她到底是什麼態度,只能更加小心謹慎地陪着笑臉。
辛祕和唐氏幾個護衛一行人先後停馬,狐神翹着下頜站在前方與管事模樣的男人談話,霍堅插不上嘴,乾脆四下觀察。
院門口停着一輛馬車兩輛板車,零零碎碎的小廝們正圍着板車打轉,將補給的米糧菜品等運送到門裏去。
跟隨他們回來的護衛們也滿臉輕鬆,與前來送貨的車伕寒暄着,熱熱鬧鬧地去看這次送來的菜品,面容放鬆帶笑,與車伕談話也相當熟稔。
看起來是唐氏自家的人沒錯了。
他略略鬆了口氣,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小余,這個與他相熟的年輕人正滿臉好奇地看着板車烏篷之下整整齊齊碼好的酒罈,似是看到了心儀的酒水,眼睛倏地亮起,完全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傻小子。
“大人!有‘淮山’誒!”小余臉紅撲撲的,咧開一口白牙,向他揮手跳躍,“您還記得嗎?這酒咱們以前剛入關總喝,蜀中很少見,可把我饞壞了,上次特意讓管事大哥採買幾壇的!”
他有些粗糙的面容上露出懷念的神色:“與大人一起在篝火旁喝這‘淮山’……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是啊……兵戈交擊、大漠荒野,寂靜無人的平原上,溪流淙淙,只有篝火爆裂的噼啪之聲,和兄弟們結束了一整天的行軍或拉練,疲倦地靠坐在溫暖火堆旁。
若是沒有戰事,或戰事告捷,他們會一起喝上幾杯,軍中供給的不是什麼名貴瓊漿,但是辛辣渾厚,入口便是火辣辣的疼痛,接着一路向下沸騰,像一把匕首般燒入腹中,一路暖到四肢百骸。
……這樣的苦中作樂竟是霍堅這十餘年來最放鬆的時刻了。
後來他離了闊北邊境,往後便是無盡的戰敗、潰散、權力傾軋……
最後他孑然一身,像只孤魂野鬼。
“喂。”
他的回憶猛然被打斷,一聲清脆的呼喚在不遠處響起,蠻不講理地撕裂他眼前的陰霾。
是辛祕。
她結束了寒暄,抱着臂站在遠門旁,倚靠着石柱,面色淡淡。看到霍堅有些遲疑呆愣的神色,高傲神明蹙了眉,微啓紅脣:“還敢喝酒?出門在外,保護好我纔是要事,不準沾酒。”
霸道、自然,神明驕傲地踩在滿地黃昏裏,背對着陽光似乎全身閃爍,衣袂飄飛,她隨意地向他下着命令,就彷彿理應如此。
霍堅還在怔愣,小余先着惱了:“……即使你是將軍現在的東家,也不可如此折辱於他!這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將軍只是你的護衛,不是你的奴婢。”
“折辱?”辛祕冷冷一笑,濃黑眼眸帶着刺,在小余面上徐徐一繞,饒有興味地勾脣:“我不讓他飲酒若是折辱他,明知他身負要事,還硬要給他灌酒的你算什麼?暗算嗎?”
“你——!”小余一愣,臉色漲紅。
“不可無禮!”明明已開始就站在旁邊的管事這纔出聲阻止,看小余不甘心地瞪着眼睛閉了嘴,他才帶着歉意又向辛祕拱了拱手:“是家中護衛逾越了,望大人海涵。”
辛祕冷冷一笑,最後看了垂首不說話的霍堅一眼,扭身便走了進去。
她的脾氣一向來的不講道理,這次又因爲霍堅沒有立刻迴應她而單方面地開始冷戰。
不管是去當面清點桑洲送來的財物,還是去和管事親手寫下契書,還是最後去和這次來的主事人寒暄推拉,霍堅一直跟在她身後,但她硬是將他視作無物,不跟他說話,一眼都不看他。
甚至在霍堅想要抱起統計了物資的沉重賬本時,辛祕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那個誰,你,過來。”她聲音涼涼脆脆的,用尖尖下巴點了點站在不遠處一臉不忿的小余。
“……我?”小余護衛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對,你。”辛祕不耐煩地喊他:“來替我拿東西,不要愣着。”
“……”小余看看霍堅無奈的臉色,再看看辛祕趾高氣揚的神色,扁着嘴乖乖走過去搬起了重物。
這趟折返毫無異樣,不管是禮數還是招待都很周全,管事一絲不苟地統計了契書內定好的物件,精確到毛竹的數量,然後恭恭敬敬將那紙帛遞到辛祕面前,待她簽下。
狐神漫不經心地提起那杆細筆,蘸了蘸墨,剛要落筆,又忽地想起了什麼一樣將筆尖一擡:“喲,瞧我這記性,怎麼忘了問你。”
她眼波微轉,面色帶着寒涼的笑意:“唐錦呢?”
這般在唐家人面前直呼家神姓名是有些挑釁意味的,那管事臉色一僵,良久才重新堆上笑臉:“……家神渴睡,此時還在院中安睡呢。”
“哦,院中啊。”辛祕雪白的腕子施了巧力,那根細羊毫在她雙指之間打着圈轉,並沒有一滴墨水灑下:“是哪處院子?後宅嗎?還是林中的竹院?”
“家神性喜山林,自然是後山樹林中的那處竹院了。”留着兩撇小鬍子的男人笑得憨厚,面上一派真誠。
霍堅抿嘴,心裏泛起驚濤駭浪。
——林中的竹屋,是他親手燒掉的。
就在清晨日出後,他撿來了枯柴,澆上了院中備來點燃篝火的桐油,在辛祕撒氣般的命令裏,一把火點燃了。
他不動聲色,悄悄運氣,細細去聽這唐氏老宅四周的動靜。
馬匹的響鼻聲,小廝們搬東西混亂交接的聲音,竈房裏鍋鏟揮舞的響聲,老資歷的傭人在教訓新來的僕從擦不乾淨桌子,門口守着的護衛唸叨着新送來的好酒。
一切都很正常,熱鬧、喧囂,帶着鮮活的人氣。
然而,他蹙了眉,氣息沉凝,耳中隱約聽到了古宅之外的聲響。
沙沙沙——
這是葉子被風颳過的聲音。
噠噠——
是什麼動物踩過森林溼潤土地的響聲。
還有……
低沉的呼吸,金屬摩擦的聲音,靴底踩上落葉的脆響,男人們低聲的對話。
霍堅面色一沉,倏地睜開雙眸。這唐氏老宅之外,竟有大量佩戴了武器的伏兵。
“怎麼了將軍!”身邊響起小余笑嘻嘻的聲音,他好像只是單純地對他這番行動感到好奇,開開心心地湊近了問東問西,一如從前在軍營裏那般。
然而此時霍堅不想扭頭去看他,或者說,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他。
他不動聲色地按上了刀柄,用銳利的目光看向上首的辛祕。
狐神正託着腮玩弄那根羊毫,在他看來時不疾不徐接收到了他的示警。她並未大驚失色,只是沉默地繼續轉着筆,似在思考。
良久,她勾了勾一邊嘴角,卻全無笑意:“……那位圓臉蛋的侍女呢?負責你們老宅裏迎賓待客的那位。”
留着小鬍子的管事早就等得不耐煩,面上有些疑慮,見她又問起這個,勉強回答:“她手藝粗苯,才能淺薄,不足以接待您這樣的客人,因此便讓她去家神身邊做些雜事。”
辛祕迎着他客套的笑容,也彎了彎脣。
然後她猛地將那根筆拍到案上,“啪”地一聲,四下皆靜,只有墨痕在契書之上留下驚懼的印記。
“我再問你一次。”她盯着愣住的管事,雙眸濃黑翻涌:“……唐錦在哪?”
已到了圖窮匕見之時,管事眼見敗露,也不再僞裝,動作極快地一揮袖子:“來人!”
然而他快,辛祕更快。
原身是小型獵食動物,辛祕天然有着敏捷的反應,即使困於凡人之軀膂力不足,也足夠她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發難。
狐神臂上使力,整個從案邊躍起,小鬍子管事剛向後退了一步,就被她一把握住喉嚨,然後狠狠摜到牆上。
沒什麼技巧,單純的野獸捕食般的迅捷。
她指甲尖尖,直接刺破小鬍子脖子上鬆弛的皮肉,暗紅血絲滲出,打溼了她的手指。
屋裏一時劍拔弩張,護衛們見管事被擒,立馬刀劍相向,然而霍堅又怎會放任,幾乎是辛祕躍起的瞬間,他便長刀出鞘,古樸沉重的黑刀漆黑無光,與護衛們的制式刀劍碰撞出刺耳的聲響,然後他大力揮砍,動作大開大合,毫無精巧可言,偏偏將侍衛揮退一地。
待辛祕將小鬍子管事抵在牆邊轄制,他也已經長刀在手,殺到她身邊護衛。
“你是唐家的人,又爲什麼要向我們發難。”辛祕目光冷硬,拿住了屋裏的管事,她便沒有在意那些蠢蠢欲動的普通護衛,幾乎將整個後背都留給霍堅,只沉聲拷問。
頸上刺痛,管事額頭滾落涔涔冷汗:“你本是辛氏女,混入我們唐氏古宅,又是何居心……咳!”
見他倒打一耙,辛祕直接抓得更深了些,血液汩汩滑落,浸溼管事的衣領,他瞳孔緊縮,終於有些慌張。
“若你不說,便當個死人好了。”
玉白麪孔的神明在他耳邊低語。
從十點半登錄到現在終於上去了,好了,死而瞑目
輸錯叄次驗證碼又不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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