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隻寶狐-藏寶地的發現
不管是長廊初見,她滿臉冰冷與嘲諷,用美得驚心動魄的嘴脣吐出對他的奚落時,還是後來在竹林裏,他哼歌哄她入睡,她眼睫朦朧,彷彿無邊星河籠罩着薄薄雲霧時……再到後來在唐氏老宅重逢,她化作尖尖嘴的小狐狸一個猛子鑽進他懷裏,又是抱怨又是撒嬌地抓他,從袖口裏偷偷看他時。
他永遠都猜不透辛祕在想什麼。
即使她正在依賴着他、寵愛着他。
一如此時靜謐的山間夜風吹過霍堅的額發,鑽過衣裳,有些透骨的寒涼,霍堅抱臂靠着營地裏的大樹,面龐被篝火烤得發燙。他眼神定定鎖在跳躍的橙紅色火苗上,不讓自己分心去觀察懸崖邊相對而立的二人,也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他是沉默的刀劍,寡言的盾,應該做的只有護持好自己選擇的主君,而不是用自己的私心去幹擾主君的路。
這個道理,辛祕應該也是懂得吧?
那她方纔定定地看着他,霧濛濛的眸子裏彷彿有氣,又彷彿凝滿了水光,她又是在等待怎樣的迴應呢?
一截樹枝被燒盡,發出噼剝聲響,歸入泥土,霍堅向火堆裏又丟了一塊收好的木柴,身體有動作,也牽扯到了視線,似乎是不經意地,他向月光灑下的崖邊投去一瞥。
嗯……他們的交談好像不太順利。狐神仍然是那副冷冰冰不感興趣的模樣,脣角的笑容都與幾分鐘前沒有兩樣,而背對着霍堅視線的歐陽潯肩背有些微微下垮,受挫了似的。
一定是他在故意示弱,這狡猾的歐陽氏。
霍堅收回視線,過了一會兒,又丟了一根木柴。
這次看過去的畫面又有些變化,那歐陽潯上前了一步,看姿態多少有些激動,向狐神訴說着什麼。
而狐神不笑了,表情閃爍若有所思,食指點着自己尖尖的下頜,遠遠地眺望着懸崖之下。
——她在專心地聽歐陽潯講話。
這樣的發現讓霍堅手指一頓,原本拿着會冒黑煙的溼枝準備從火堆中抽出,分心之下動作停頓,火焰倏地在他指尖一燎,留下刺痛紅痕。
“……”他無聲地嘆息,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那雙手皮膚黝黑,粗繭和傷疤遍佈其上,幾乎沒有一塊平滑的好肉,剛剛纔留下的新傷只在指尖上有一點紅,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你是這樣的粗陋。他對自己說。
所以,現在的一切都已經是你所祈求不來的夢境,你還在蠢蠢欲動地試探些什麼呢?
崖邊令他揪心的談話沒有持續很久,在天色徹底化爲烏沉後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他沒有添幾次柴,餘光就掃到了那邊的動靜。
前幾次觀察他都會先去注意歐陽潯,這是防止他突然發難準備隨時護衛辛祕的本能,然而這一次,他的視線不由得追隨着辛祕提着裙角走來的身影。
……她很開心。
這種情緒甚至是肉眼可見的,她在月光下素白髮亮的漂亮小臉帶着惹人心醉的笑意,腳步輕快地向這邊走來,她的眼眸迎着月色,就彷彿陳釀了許多年的那些珍寶一瞬間迸發出來了似的,亮晶晶的。
霍堅幾乎是有些錯愕地直直看着她,就連她身後跟着回來的歐陽潯的模樣都來不及留意。
他心裏不受控制地滾過一連串的猜想,手指攥握成拳。
她爲什麼會這樣開心呢?
是歐陽潯許諾了她什麼大有裨益的好處?或是她與歐陽潯又達成了什麼共識,完成了雙贏的交易,因此纔會如此喜悅?
又或是……她就像歐陽潯屢次暗示的那樣,接納了這個不管是計謀還是才情、不管是樣貌還是文思都堪稱出衆的男子,也因此得到了他的助益,距離得償所願更進一步,所以纔會這樣雀躍?
霍堅抿脣,茶色雙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腦海裏胡亂滾過了許多他該想和不該想的猜忌,手心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冰涼,身體僵硬地靠着樹幹,等待着辛祕走近,等待着辛祕通知他。
狐神提着裙襬噠噠走近,腳步踩碎枯敗的落葉,沙沙作響。
然後在霍金謹慎的屏息中,她帶着笑意掃了他緊張的面容一眼,彷彿要故意折磨他似的。
“我可能……找到藏寶地了。”
霍堅猝不及防,錯愕地瞪大眼睛。
“你只是想要一位神明的愛,而不是辛祕的愛,對嗎?”
方纔在崖邊時,她這樣對歐陽潯開口,他也是這樣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可這人到底比霍堅多了幾分油滑,即使覺得接不上話,也還是強作笑意,將話題帶了下去:“於我來說,您便是最獨一無二的神明,也是我最想得到認可的那一位。”
辛祕勾脣:“爲什麼是我,而不是給你心結的虎神呢?”
歐陽潯臉上笑容漸淡,他搖了搖頭:“神明可以被愛重,也可以被仇恨,我仰慕着您,就如同我仇恨着虎神一樣。多想與您親密,就多想手刃仇人。”
他眉眼一轉,直愣愣地看向辛祕,面上殊無笑意:“您看看四周,即使此刻水枯乾涸,此處也是被潤澤過的鮮活,等到夏日冰融水湍時,這河道一定是被盈滿的,崖邊的瀑布會像鳳翼一樣恢弘華麗。被仰慕着的神明同樣認可的人,像……霍將軍,他便像此處,遇事也許會衰頹,但終有一日,他會重新振翅而上。”
“而我。”他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步,伸手指向崖下黑沉一片的水潭:“衆人看我,都以爲我是那樣一汪深不見底的水潭,有城府、有計謀,可我終究只是死氣沉沉停滯在原地地獨自靜默着,日月漆黑,這偌大一個林地,到頭來也只有我自己苦苦耗着罷了。”
他剖白心事的口吻有些急迫,反而沒了往日裏信手拈來的穩健,終於有些年輕人的樣子了。
可辛祕看着他,一言不發。她一半的心思用來思考他的話,辨別其中的真假和軟弱,估量是否暗藏着什麼價值,另一半的心思卻在神遊着亂想。
鳳翼?
鳳翼……
鳳……
爲什麼,會覺得這個字有些隱隱找到了什麼的感覺?就彷彿冬日裏擦去窗上的霜痕,或是在海底捉住了散發幽香的那顆珍珠。
她在哪裏聽過、在意過,與其相關的事呢?
鳳……鳳凰……
翱翔九天,鸞鳥自歌,鳳鳥自舞,其尾牙交。
……鳳尾。
……啊,是了,鳳尾。
辛祕瞳孔猛地收縮,她倏地回頭看向崖下,月上中天,漆黑髮亮的圓形小水潭折射着粼粼月光,有種溫潤的珠玉質感,就彷彿……明珠。
一顆環抱在山川之間的明珠。
她又轉過頭來,環顧四望。
歐陽潯的話語卡在嘴裏,他驚疑地吞下口中尚未說完的剖白,看着辛祕臉上一點點漾開的笑意。
“龍之眼,鳳之尾。”
金龍失去自己眼睛的地方,瀑布如同鳳尾般修長流瀉。
“春分登天,秋分潛淵。”
春天冰雪消融,水流湍急,傾瀉而下的瀑布如同一架攀升入雲的天梯,時入秋冬,水流斷截,潭水吸納了一整個春夏的積水,水面升高,掩蓋其下所掩藏的東西,就彷彿藏入水底深淵。
“上有博山,下有明珠。”
出發前,阿壽曾說過,這裏的山脈塌陷了,原本是高聳在上的峭壁,在地動過後下陷,變成了斷崖與谷地,而在這樣的密文寫下時,斷崖還是高聳入雲的羣山。
而在山下的靜謐水潭,圓潤陳靜,在月光照射下彷彿姣白的珍珠,美得驚人。
一切一切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貫通,辛祕仰頭望着月亮,忍不住地露出了驟然得解的快活笑意。
歐陽潯還愣愣地看着她。
“抱歉,我現在沉不下心來思考你說的話。”狐神真摯地與他道歉,“但是,謝謝你解開我的疑惑,即使你只是無心提起。”
她提起裙襬,腳步踩踏在沙拉作響的落葉上,越來越輕,越來越快,步伐也在一點點變大,她眉眼彎彎的,像是終於喫到了蜜糖的開心孩子,直直向着留守在篝火旁的霍堅而去。
出發前不屑一顧的傳說中的財寶,在幾經變故之後,已經變成了她此時唯一的籌碼,她需要這些故事裏的東西,來交換生存的價值。
找到了寶藏,就是找到了此行最大的目標,未來辛氏的仰仗。
也許,她可以護好桑洲,護好辛梓,護好辛枝,護好那些她愛着的孩子。
狐神的眼中彷彿跳躍着火花。
男一男二都是戀愛腦
只有女主在搞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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