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隻寶狐-明珠潭與桑洲城

作者:鯊魚辣椒
黑蛇,又或是金龍,遠遠目送着霍堅的背影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狹窄的進口,才重新轉過頭來。

  它眼神看起來有些詭異的遊移,只剩下一隻的獨目紅得驚人。

  它轉動着瓶子,瓶口的木塞方纔泡過水,有些脹大的窒澀,它用裂着可怖傷口紋路的尾尖撥弄了一下,瓶塞就脫落了。

  辛祕緊緊地盯着他。

  黑蛇對上了她的視線,忽而笑了起來:“你會擔憂我騙你嗎?”

  赤紅的狐狸瞳仁幽深,回視着它,抿起尖尖嘴:“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它低聲唸了一遍,從喉嚨裏笑出聲來,聲音悶悶地震動着,在空曠的穹頂下回響:“你需的,是財,我需的……可不止是你的血。”

  白瓷瓶口傾倒,殷紅的血珠在瓶口滾動,色澤幽沉而惑人,忽地它尾尖使力,那滴血珠滾落下來,在空中急速墜落。

  辛祕精神緊繃,雙瞳幾乎縮成一線針尖,捕捉着血珠的動向。

  那顆幾不可見的小液滴在空氣裏滑落,黑蛇猛地迎身而上,猩紅獨目裏閃爍着狡黠而殘忍的光,可怖巨口大張,烏黑腥臭的尖牙層層排列張開,在辛祕和歐陽潯警惕而震驚的視線裏,巨口猛地合攏,將那滴血接在舌尖,瞬間吞下。

  血腥味只有淡淡一滴,但它彷彿喫到了惦念百年的珍饈,撫慰了焦渴已久的渴望般地,迷醉地合上了猩紅獨目。

  “他這是要做什麼?”歐陽潯眼見黑蛇已經不受控制般地舞動起來,巨大的身體抽打在巖壁上,岩石碎塊紛紛動搖而落,嵌在巖壁內的夜明珠被損毀,摔落在地,失去光澤,空曠的廳堂裏一片山崩地裂,他伏膝半蹲,左手警戒地握住刀柄,右手將辛祕整個填在衣襟裏,急速向後推開,遠離危險的巨蛇。

  辛祕咬脣,這樣的動靜,只是避在門口的霍堅早該進來了,可空曠的甬道盡頭空無一人,只有墜落堆砌的碎石。

  霍堅……

  她逼自己收回視線,雙目在歐陽潯上下轉移的動作下努力鎖定遠處翻騰不定的巨蛇,它獨目閉合,渾身黑紅瘡疤從體內散發出金光,又很快被更強烈的血紅色濃稠黑霧包裹,金光與黑氣角力一般在它渾身流轉,它顯然痛苦極了,巨大的身體翻滾糾纏着撞擊山壁,碎石塊簌簌而落,幾乎掩埋了半個廳堂。

  “不能再觀望了,我們出去。”辛祕命令,示意歐陽潯帶着自己從甬道門口離開。

  歐陽潯側身避開一塊墜落的碎石,幾個輕身踏步就靠近了洞穴,他擰着眉,低聲詢問:“不需要留意這裏的寶藏嗎?”

  辛祕簡短地催促他:“這裏原本就沒有寶藏,快走。”

  ——原本就沒有寶藏。

  歐陽潯瞳孔有一瞬間的放大,隨即身體下意識地在巖壁上一蹬,一個翻滾就從甬道洞口轉了出來,只餘腦海中震顫不停。

  原本就沒有寶藏,那黑蛇答應過的,從頭到尾都是騙他們的,它從來都沒想過合作。

  恐怕,它根本就沒有給他們預留第二種下場。

  他心有餘悸的同時又忽而想到,辛祕是可以識別寶氣的神明,被關在這裏的黑蛇雖不曾聽聞,卻連他們這些生活在中原的流落兒也是知道的,她的本事十分強悍,所以……她應當一早就知道,黑蛇交易的報酬是虛假的。

  但她仍然願意入局……她所求的到底是什麼呢?

  ——會是什麼,比寶藏和自己安危更大的東西呢?

  一人一狐在滾落岩石邊狼狽地避開,一眼就看到伏在地上痛苦喘息的霍堅。

  他還有意識,雙手努力撐着地面,想要站起身,衝進大廳裏去保護狐神,然而因劇烈痛楚而抽搐的身體卻癱軟在地,根本一動都不能,因爲強自忍耐而猙獰的面孔勉強擡起面朝着這邊的方向,汗珠從額角噠噠砸落在地,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出來的人影,撐着的氣一鬆,又栽倒下去。

  歐陽潯焦頭爛額,伸手去摸他脈搏,觸手一片癲狂紊亂,就彷彿有熔岩在他四肢百骸裏流竄不休左突右撞,幾乎要將他整個筋骨都燒成齏粉。

  辛祕一言不發地看着他,歐陽潯正要問她如何行事,下一刻就聽到了身後一牆之隔廳堂裏詭異至極的嘶吼。

  “——欺騙!你們欺騙了神明!”狂怒的咆哮伴隨着天翻地覆一樣的震動,遠處的水面像是沸騰一樣開始波瀾起伏,大大小小的旋渦出現在水面,整個巖洞都在墜落解體,巨大的石塊落進水底,翻起可怖的浪花。

  劇烈的碰撞聲響越來越大,那條狂怒的黑蛇竟是翻滾着就向這裏追來了,歐陽潯咬牙,也來不及細究原因,果斷地將辛祕塞進衣襟裏,俯身將霍堅抗在自己肩上,也來不及管湖水裏的怪魚,大步大步向水裏逃亡。

  烏叔蓋從躲藏的陰影裏出現了,他不着痕跡地與歐陽潯交換了一個眼神,保持着距離跟在二人身後,一同逃入了水道。

  “告訴他。”辛祕用嘆氣一般的聲音開口,“我們暫且與他的目標是完全一致的,讓他不留餘力,幫我們求生……這樣,李洛兒才能活。”

  前方水道里已經隱現怪魚閃爍的光芒,歐陽潯咬牙,語速極快地向烏叔蓋翻譯。

  後者一身輕便皮甲,被漆黑紋路遮蔽的面孔看不清表情,他跟着踏進水裏,又問了一句什麼。

  “他問我們的目標是什麼。”歐陽潯飛快地向辛祕說,用布條將癱軟的霍堅綁在自己肩膀上。

  紅狐狸眼睛黑沉沉的,一點光線都沒有。

  她停頓了片刻,淡淡開口。

  “弒神。”

  “——殺死龍神。”

  “咳咳。”辛梓靠坐在窗邊,將手邊堆迭着的戰報推開,閉目平復着呼吸。

  即將入冬,即使是桑洲地處江南,風息也帶着蕭瑟寒意。小廝端着藥進來,看到辛梓又開着窗在吹風,一溜煙地跑來關注窗扉:“您又偷偷開窗!”

  辛梓想笑,嘴角扯了扯,又是一陣劇咳,胸腔發出即將碎裂的瓷器般的聲響,鬆開手來,齒列染上紅色。

  “族長……”小廝低沉地喊,滿目茫然張惶,怯懦地站在不遠處看他。

  第一次見族長吐血,他驚慌失措,嚎啕大哭……可現在,族長每日都……他甚至已經麻木到了,心裏只有沉重的悲傷。

  辛梓擦乾脣邊的血,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嶙峋的臉上一片青白:“走吧……伏案太久了,眼睛生澀,陪我出去轉轉吧。”

  “可是……藥?”

  辛梓笑了笑,隨手扯過門邊的大氅裹在身上:“沒用了,喝不喝吧。”

  屋外的寒風更加凜冽了,綠意蔥蘢的桑洲此刻已是一片蕭瑟灰黃,曾經熙熙攘攘的熱鬧街道也失去了人氣。

  “城外的漁民,和滯留的行商都安排進內城了嗎?”辛梓瞥了一眼遠處被燒得焦黑的街道和倒塌的門廊,詢問身後的小廝。

  “辛榆在做,應是都安置好了的。”小廝也看到了被戰火燒過的市集,憋悶地移開視線。

  那該死的大曆皇帝,全軍盡出,巨弩和戰艦都派了出來,而他們桑洲一向無兵無權……戰況幾乎是慘烈的,只試探着進行了一次水戰,辛梓就不再允許辛氏出兵迎戰,只在臨時加固的圍牆後向登陸作戰的玄鳥軍射箭。

  小廝覺得委屈……即使近百年發展起來,但他們辛氏被掠奪了太久太久,要怎麼才能反抗強敵的入侵?不管族長的各種計策多麼精妙,在兵力、武器、船隻的整體壓制下,這一仗……根本沒法打。

  更何況……族長殫精竭慮將戰局拖了這麼久,自己已經是……燈枯油盡了呀。

  小廝看着前方衣衫被風吹動,身軀幹枯得彷彿一株垂死大樹的辛梓,沒來由地感到惶恐。

  他覺得……族長好像快要在風中碎裂了。

  兩人沿着損毀嚴重的無人街巷一路走到內城邊緣,這裏終於有了些人煙,穿着短打的男人們搬運着貨物,呼和着運送傷員。

  爲首的男人看到辛梓,一愣:“大人怎麼來了?”

  “在屋裏坐得久了,來看看。”辛梓微笑着,探頭看了看臨時搭起的屋舍內一片忙碌的樣子,“可有缺衣少糧?”

  裏面的人這纔看到是辛梓來了,一窩蜂擠出來行禮,嘰嘰喳喳地插嘴。

  “都還好,都還好!”

  “誒呦,這天冷的,大人怎麼出來了,前日受的傷好了嗎?”

  “該死的狗皇帝,真是不論我們生死……多虧大人願意接納我們這些行商,辛氏果真義薄雲天!”

  “大人……”

  “大人……”

  “族長,我娘子平安生產了,多謝您派來的醫生!……喏,是個白胖閨女兒!”

  說話的漁民喜氣洋洋地擠開人羣,將懷裏用舊棉衣裹着的嬰兒遞過來,孩子睡得很香,還嗦着指頭。

  辛梓帶着笑意看着她,卻沒有去碰觸。

  擠擠攘攘的人簇擁着他,有辛家人,也有行商和外城的異姓人,有位高權重的嫡系管事,也有逃荒來的農人,在可怖的戰火裏,他竭力庇護着這些人,用自己的殘破削瘦的身體,努力張開羽翼。

  而他們都擁擠在他身邊,眼中閃爍着信賴和感激的光芒,就彷彿他是他們的依靠、他是他們的神一樣。

  最近腳趾頭被蚊子咬了,抓耳撓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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