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靈袖!”韓先生沉聲呼道。何靈袖頓了頓,回過身來,大爲不解:“韓大哥爲何阻攔?那女孩子服用了長生藥,體質異於常人,血肉正是靈丹妙藥,這是救韓大哥脫離苦海的唯一機會,我不會放過!”
韓先生苦笑:“什麼長生藥?不過是世人的妄想罷了,怎能救我?靈袖明知我無藥可救,又何必執迷不悟?那孩子與我無怨無仇,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爲了自己傷害她,餘生再添罪孽!你若爲我好就答應我放她走,好嗎?”
何靈袖哼了一聲,臉色一變,顫聲道:“大哥還是這般心善,難道這些年來還沒有明白這世上人心狡詐險惡,再不可輕信他人?那女孩能不能救你也要試試才知道啊!”
說着,她也不理韓先生的阻攔,轉身就衝出了冰室。
韓先生大驚,急忙起身欲衝出冰池,無奈剛一離冰池,全身有如烈焰焚燒,面目猙獰,加上剛剛耗費太多內力,筋脈紊亂,氣血逆行,失控的瘋狂嘶吼,噴出大口鮮血,倒入冰池裏。
月曦揹着落霞剛出祕洞,卻見外面已經被數個苗服教徒包圍,兩個歲數很大的教徒面色肅穆冷酷,就如木頭人般無情無慾,看情形絕非普通教衆。
其中一個頭纏白布,留着亂糟糟鬍子的老頭上前一步,手裏端着一把木劍,冷冷的說道:“姑娘好大的膽子!竟敢闖我聖教胡作非爲!”
月曦微微一笑,聽得身後的腳步聲傳過來,心道:“眼前兩人,步履又輕又穩,功力極高……莫非正是大師姐所說的,佹魅教中的兩名修習天絕功的高人?”當下恭敬說道:“晚輩見過這位前輩,前面兩位可是天鏵、天能兩位大師麼?”老頭一驚,道:“小姑娘如何知曉?”
月曦也不回答,對另一位黃頭髮的老漢道:“那麼這一位是天能大師了。我們只想下山,還盼兩位大師放行。”
天鏵道:“如今佹魅教遭遇大難,我們兄弟爲了本教百年基業不得已重出絕塵谷,如何能放你們下山與那些漢軍匯合?”
這時,月曦只聽身後一聲冷笑,“何必多費口舌!”來人嗡地一抖袖中長鞭,一陣破風急嘯,銀鞭矯矢如龍,急襲落月二人後心。這一下出手快絕,令人不及瞬目,絕無可避之法。
卻見月曦似乎不經意的轉身,左掌打出,真力不絕推送,與何靈袖的內勁盤旋激鬥,拉開在兩人之間的銀鞭。何靈袖一陣歎服,這姑娘不到雙十的年紀,竟有如此高超的修爲武功,實在世所罕見!手中長鞭被其掌力捲住,不得施展。
月曦瞅準時機,反握袖中竹蕭,如一道冰魄襲向何靈袖,令其躲閃不及,惶恐後退,登時鞭子起伏如浪,銀光粼粼。何靈袖臉色蒼白,奮力將玄功之力催發出去,銀鞭上的比拼雖然尚無敗象,但她卻感到身子骨漸漸支撐不起,筋骨彷彿隨時便要離散一地,整個人就像要垮了下來。
突然,她閃身跳出了圈外,只見天鏵執起木劍,卷着狂風而來,直襲月曦。月曦身負落霞,暗暗叫苦,她懷疑這老頭所施展的正是“天絕劍法”,這劍法一經使開,在綿綿灰影之中,月曦這“冰魄劍”的勢道迅即淹滅無蹤。
月曦微微一驚,喝道:“前輩這是天絕功的劍法麼?”天鏵卻微笑道:“這路劍法本無名,小姑娘即便不識得,倒也無妨。”月曦不敢放下落霞,只能以單手執蕭,聚冰魄印的森寒之氣於蕭身,無異是劍,儘自縱橫交錯,攻勢猛烈,卻仍奈何不了天鏵那一柄木劍,着着無功而返。
可是,月曦絲毫不覺險阻重重,信手拍出一掌,憑着那縹緲若虛、玄幻莫測的手法,化解了自身危機,脫口說道:“天鏵前輩,我們無暇久耗,只好得罪了。”說罷“鏘”地挺蕭而出,一片寒光嗡嗡急顫,倏然間重聚一條冷凝光柱劍形,下一瞬間復又綻開,綠光迸碎,乍然暴開萬叢冷鋒,卻不是攻天鏵,轉攻何靈袖。
何靈袖正在觀戰,卻不想月曦驀然攻來,劍勢奇猛,大喫一驚。
可眼看那蕭劍一招即能制住她,陡然斜刺裏一陣掌風襲來,直向她背上的落霞而去——
月曦驚顫,來不及回身抵擋,當即魂飛魄喪,“落霞!”
那襲擊之人正是天能,他見何靈袖有難,以爲月曦是想要她的性命,便向月曦的後背襲擊,迫她停住攻勢。
可,月曦感到那股掌風未近身,被背上的一股強大的掌力反推了出去。天能身形幾乎不穩,圓睜了一對鼠眼,驚呼一聲,啊!
這是——是——
月曦喜不自禁,趕緊放下落霞,顫聲道:“你,你有沒有事?”
落霞睜開雙眼,感動的看着她,搖搖頭,卻忍不住張口噴出一大口熱血。原來她被天絕功的魔性所傷,真氣走岔,武功正在存廢之間,虛弱之極。可忽然間被一股強大的殺氣所驚,驀然清醒過來,想也沒想便推出一掌,氣息一時亂竄,猛的涌上一口腥甜。此時她勉強起身,緩步走出,看着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只是無甚精神地搖了搖頭。
此時昏天黑地,不見天光,腦袋昏沉直響。先前她略一運氣,但覺精力睏乏、傷勢沉重,所幸真氣尚稱流暢,筋脈穴道也再無阻礙,手腳稍一用力,似乎內息也能勉強收發。只是動雖能動,畢竟氣力虛弱,不宜運功。月曦與他們敵對打鬥,也無力阻止。剛剛那老頭還是留有餘地,否則便要傷及肺腑。不過很奇怪的是,內息似乎有自我治癒的能力,經過推出這全力一掌,好像內傷並不嚴重,呼吸也漸漸平穩。
“何教主不必費事了,讓這些老前輩爲我一個女孩子重出江湖實在是折殺我了。”她咳嗽一陣,嘆道:“我願意爲韓先生輸血療傷!”
何靈袖驚疑不定,“你說什麼?”
“韓先生救我一命,我也該知恩圖報。不過,不用我全部的血肉吧?”落霞苦笑着,緊緊握住月曦的手,安慰着她驚喜交加的情緒。千言萬語如梗在喉,月曦苦澀一笑。
商婉一見落霞走進藥谷,立刻奔到她面前,激動的淚流滿面,“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你!”
“商姐姐!你怎能這樣說?是我連累你了,有沒有喫苦?”落霞心裏陣陣難受,語聲發顫。
商婉急忙搖頭,“教主只是點了我的穴道,我醒來時得知你們被教主抓了回來,你,你怎樣?”
落霞笑道:“韓前輩已經爲我打通筋脈,融蟲成藥了。現在我和月曦挺好,教主待我們是座上賓呢,等修養幾日便可爲韓先生療傷了。”
“療傷?你怎麼能答應啊?”商婉驚恐萬狀,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連連搖頭,“不可,不可,落霞你太糊塗呀!”
“有何不可?只要輸些血便能救韓先生呀!我總不會少了些血就死吧!”落霞古怪的笑道。
商婉急道:“你哪裏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韓先生是練天絕功走火入魔的,那天絕功過於霸道,至今只有教中兩位長老修得三成功力便適可而止了,若是再修下去便會被魔性吞噬,而那韓先生卻一切不顧,拼命修到五成功力,卻無意中被奸人所害,以致走火入魔,神仙難救。若是落霞以體內藥血救他,那,那要九九八十一天爲其換盡體內毒血,況且如今你尚未恢復內力,自身也被魔功所傷,正要依靠自身體內的藥血療傷,怎能再傷自己?你,你有多少血來?”
落霞呆住,她遠遠沒有想到這件事如此嚴重!
“你那教主總不會將我煮了吧?”她將信將疑,表情更是古怪。
商婉一張臉已經慘白,急道:“教主爲了那韓先生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她會可惜你這
條命?”她焦灼不安的看了看外面,道:“你還是快走,留下來只有作藥人白白送命!”
落霞嘆了口氣,握住她顫抖個不停的手,柔聲笑道:“姐姐好意落霞心領了,我來見姐姐就是爲了給韓先生療傷的事,不知姐姐可有什麼好法子使我度過難關。即使沒有,也請姐姐不要爲我擔心,有些事我要問個明白,只有他能給我解答。所以不管有多危險,我也要救韓先生。”
“什麼樣的事比你的性命更重要?”商婉顫聲問道。
落霞苦笑着,淡淡的說道:“是我二十年來困惑不解的事,所以我不惜一切也要弄個明白。”
她走出藥谷,見月曦站在眼前樹下一動不動的凝望着她,眼裏難於言狀的痛楚令人心碎。
割脈放血,一滴滴的掉落在碗裏,觸目驚心的鮮紅,夾帶着奇妙怪異的藥味。落霞見冰池裏的韓先生被精剛鐵鏈鎖住四肢,全身鼓脹,鬚髮飛舞,面目猙獰可怖,狂魔般嘶吼,不禁一陣陣心驚膽寒。
何靈袖神色慌亂,怒道:“你可是害了他,明知他已經走火入魔,不能運氣練功,偏偏讓他以內功爲你療治,這可是刺激他魔性大發,現在以你血還他恩情也不爲過!”
放了一碗血,落霞虛弱的坐在地上,月曦急忙扶住她。何靈袖可是不管不顧,端着血碗就飛身下了冰池,柔聲說道:“韓大哥,快喝了它,很快就不痛了,你會好起來的!”
可魔性大發的韓先生揮掌打來,險些卷翻了血碗。何靈袖大驚失色,趕緊穩住手中的血碗,一些血潑灑出來,在浮冰上染上鮮紅色。
月曦輕點浮冰,倏然繞到韓先生的背後,以竹蕭點他四處大穴,韓先生吼了一聲,無力掙扎。
何靈袖趕緊扶住他,將碗裏的藥血喂進他嘴裏,又對岸上的落霞大喊:“快放血!”
月曦抱住虛弱不堪的落霞,淚如雨下。她已經放了第三碗鮮血,再是鐵人哪能扛得住?何況她還未能恢復!
“月曦。。。不。。。要哭。。。我不會。。。死。。。”落霞慘白無色的臉居然露出一抹笑,斷斷續續的說着話。
就在昏迷中,忽覺清清涼涼的什麼東西流入嘴巴里,很是舒服。她如飲甘甜醇汁般貪婪的吸吮,這甜美的汁液帶着些澀意,可能是沙漠裏乾涸飢渴的人求生的本能驅使,再苦的液體也甘醇如酒的緣故,她已經分辨不出酸甜苦辣的滋味,只拼命的喝盡最後一滴救命之水。
再度醒來,只見商婉坐在牀邊,又是關切又是擔憂的看着自己。“商姐姐。。。你怎麼來了。。。”
商婉關切的眼神閃動淚光,梗咽道:“你,你幾乎失去一半血,還,還能堅持嗎?”
落霞已經無法笑得出,嘆道:“小時候那般創傷也沒要了我的命,再大的傷也無妨吧!”
“月曦姑娘她。。。她。。。”商婉囁嚅着,似乎有難言之隱。
“月曦呢?我怎麼沒見她?”落霞心裏有些失落,她醒來的第一眼最想見到的就是月曦,可是,她不在身邊。
“月曦姑娘說有急事要處理,很快便回來。她要你好好歇息,不必爲她擔心。”商婉柔聲說道。
落霞沉思片刻,不禁苦笑:“她沒說去哪兒嗎?何教主許她離開嗎?”
商婉嘆道:“韓先生有了好轉,教主一直沒離開那裏,其他的事務都交給了未拜處理。試想教中還有誰攔得住月曦姑娘?”
落霞心中有種說不出的不安,忽然爬了起來,急道:“我要去見韓先生!”
韓先生鬚髮竟然白了許多,也蒼老不少。不過顯然是服用過靈血的效果,他不再發狂,恢復了常態。何靈袖跪在冰池邊,給他解開了鎖鏈。
落霞由商婉攙扶着走了進來,氣息微弱的說道:“晚輩拜見韓前輩!”
韓先生一見到她,臉上表情扭曲,很是激動的左看右看,和藹關心的說道:“落霞好嗎?”
“我沒事,多謝前輩關心!”落霞嘆息一聲。韓先生無奈般的苦嘆:“要姑娘爲我割脈放血,實在是老夫不能面對的恥辱!老夫愧對姑娘!”
落霞表情複雜的看着他,淡淡說道:“我爲韓先生輸血也是有目的的,我想知道二十年前的一些隱祕之事,還請韓先生據實相告,解答我心中的疑問。不知韓先生願意否?”
韓先生苦笑,搖搖頭,又長嘆不已,“姑娘,我被心中的仇恨迷失心智,終有今日結局,害人誤己!那些江湖恩怨都已經過去,恩仇無法去報,實在不想無辜之人再捲進去了。姑娘想知道什麼呢?”
落霞激動的聲音發抖,“我想知道的事,韓先生應該明白!”
韓先生凝望她,一時百感交集,老淚縱橫。
商婉大爲驚愕,這二人竟然如此相像?不僅樣貌相似,更兼舉止神態,世上會有如此相像之人!
何靈袖冷冷的說道:“姑娘的靈血果然不凡,韓大哥有很大好轉。但還是不便打攪。請姑娘好生休養幾日,到時還要麻煩呢。”
言下之意誰聽不出?商婉顫慄,緊咬嘴脣,被落霞捏住手心,示意她不可求情。
韓先生沉聲說道:“我與落霞姑娘有話要說,你們出去等候吧。”
“韓大哥?”何靈袖不解,想要阻止。
韓先生嘆道:“我在苗疆二十餘年,沒有漢人相對,苦悶得緊。那些事已經過去多年,難得我今日清醒,與落霞姑娘回憶些往事,解答她的疑問,難道不好?”
何靈袖不想拂他的意,又覺得落霞失血過多,也無力傷害他人,便道:“我在外面,大哥有事喊一聲便可。”
她看了商婉一眼,道:“婉兒隨我出去,我有話要說。”
商婉見落霞點頭示意她出去,便明白這其中有些不可明說的祕密,依言跟着何靈袖出了冰室。
冰室寂靜無聲,韓先生更是溫和慈祥的笑着,令落霞忐忑不安,勉強坐在池邊。
“我聽那位姑娘問起當年的事,你們是同來的夥伴,對於我的身份也該清楚了吧?你不惜涉險來到霧影山,不僅僅是爲了那傳說中的寶藏吧?你想知道什麼,我盡力爲你解答。”韓先生慈祥的目光令落霞很是不適應,苦笑起來。
“落霞想知道二十年前在弄雲莊究竟發生了什麼?韓先生與,與您妻子林前輩去了哪裏?後來又如何了?”
落霞難於掩飾自己急切又不安的心情,語音發顫,悶在心底的疑問只想弄個明白清楚。
“你不會無故問起,你知道多少了?”韓先生喟嘆一聲,問道。落霞便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些點滴盡數說出。
韓先生嘆了口氣,神情悲哀痛苦,幽幽說道:“既然你想知道這段過往,我就說一段故事給你聽,也許會更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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