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司天臺
這袋子平日裏胡人都拿它裝貨物，結實得很，怎會一下子就被扯開了？
一旁的婦人眼見袋子被撕開，也先愣了神。
緊接着就指着男人破口大罵：“你個殺千刀的，讓你挑個結實點的袋子，你偏撿那些別人不要的破玩意兒。”
“趕緊動手抓人，小心別弄傷了，傷到臉蛋可就賣不上好價錢了！”
男人滿臉委屈的嘟囔：“我明明找的是個好袋子啊，怎麼可能這就破了……”
不過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娃，他也懶得糾結這些小事。
隨手將手中的袋子扔到一旁，惡狠狠地說：“沒袋子就沒袋子，這小妮子性子還挺倔，我還不信她還能跑了！”
說罷，他俯下身子雙手張開，一步步朝着小柒逼近。
那婦人也同樣張開手，滿臉堆笑，輕聲細語地哄着：“來，到姨這邊來，姨帶你去喫好喫的，還有好玩的。”
小柒此刻已經反應過來，這些人不懷好意。
低着頭，嘴巴撅起，圓鼓鼓的小臉憋得通紅，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爲什麼，你們爲什麼要騙我！”
“沒有啊，我們哪騙你了？那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快過來吧。”婦人繼續招手，一點點向其靠近。
蘇川透過蜈蜂，只見在小巷之中，小柒的身後緩緩浮現出一個巨大的虛影。
那是一隻七色神鹿，鹿角如琉璃熔鑄，從根部流淌出虹彩光暈。
卻在尖端裂開蛛網狀的焦黑紋路，接上的墨黑的槐樹枯枝。
脖頸處是初雪般瑩白的銀芒，可自此往下，卻帶上了一抹灰黑。
鹿眸鎏金，瞳孔深處卻藏着一圈猩紅血環。
蹄下踏着的七彩蓮花，花瓣邊緣卻爬滿幽綠黴斑，一具具曾死在槐樹妖手下的屍體，浮現在鹿蹄下的漣漪中。
這虛影出現時，小柒的瞳孔先是化作鎏金，繼而變成暗紅。
頭顱底下，雙手背到身後：“讓你們騙我！”
奶聲奶氣的喊了一句後，雙足猛地一蹬，用頭朝着面前的男人衝撞過去。
即便是化作人形，她的攻擊方式，還是和鹿差不多。
男人見小柒朝自己衝來，不由笑出了聲：“來來來，快到爺這兒來！快……”
話還沒說完，小柒的腦袋已經撞到了他的肚子上。
男人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緊接着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
臉上的五官已經完全扭曲，足可見這一撞，給他帶去了多大的痛苦。
隨着“砰”的一聲悶響，男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劇烈的咳了幾聲後，口中不斷涌出鮮血。
掙扎着想起來，可雙手撐了幾次地面，都沒能成功起身，只能癱坐在地。
看着站在面前的小柒。
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他怎麼也無法理解，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小女孩，怎麼會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看着小柒一步步逼近，他只能用雙腳拼命地往後挪動，嘴裏叫喊：“不要，不要過來！”
而對面小柒，頭上已經長出了類似槐樹枝的兩隻琉璃鹿角。
雙目中也漸漸完全被黑紅色浸染，聞到男人吐出來的鮮血氣味，小柒的嘴角滴出涎水，一點點朝男人靠近。
“妖怪！妖怪啊！救命！”
男人拼命呼救，可內臟的損傷，讓他的聲音如同破敗的風箱，根本傳不出去。
而鮮血的氣味，也激發了小柒體內潛藏的兇性。
雖說師祖已經抹去了槐樹妖吸食人的魂魄。
但數百年的共生，讓這具身體已不受控制的沾染了槐樹妖的習性。
血食對妖物的美味，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徹底忘卻。
鮮血的味道不斷鑽入鼻腔，小柒現在只想一口將眼前的人吞喫掉。
若是她再次食人，恐怕還會墮入魔道。
後面的婦人本來是衝上來抓人，可一看到男人被一下撞飛在地，整個腹部都凹陷下去，口中還不斷吐着血沫，早已嚇得呆立當場。
當看到小柒頭頂伸出兩隻鹿角時，更是嚇得眼珠都快瞪出來了，雙腿發軟，拼命地往後退。
連退了數十步之後，她也顧不上其他，口中大喊着“妖怪”，轉身拼命地朝後逃竄。
蘇川在巷子外看着這一幕，心念一動，看着一切的蜈蜂飛出，落在了婦人的脖頸上。
蜈蜂的毒針刺出，婦人當即疼得難以忍受。像蝦米一樣弓着身子，在地上瘋狂地掙扎，口中發出慘叫。
眼見小柒一步步往前靠近，嘴巴張開就要啃掉地上男人的血肉。
可這時她又拼命地搖頭，眼中有一絲清明閃過，似乎還在努力抵制心中的慾望。
她的表情極爲糾結，看起來十分痛苦。
這段時間跟着蘇川，蘇川沒少跟她講人世規矩。
她自然知道喫人是不對的，可體內的兇性又不斷引誘着她，讓她將面前的活人活活吞掉。
“明明是他要騙我，他要騙我……”小柒口中不斷嘟囔着，牙齒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音，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吼聲。
此刻的她已經更像是一頭即將喫人的野獸。
“對，可以喫，吃了也沒關係……”小柒原本尚未成熟的心智，很快就被體內的兇性佔據了上風，雙目也完全變成了赤紅色。
而地上躺着的男人看着小柒面目變得愈發猙獰，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口中不斷求饒：“妖怪奶奶，奶奶，我錯了，我錯了，饒我一命吧，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還有……”
蘇川見小柒此刻終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兇性，當下也不再猶豫，從巷外走了進來，喊了一句：“小柒！”
小柒猛地擡起頭，一雙黑目紅瞳死死地盯着蘇川，發出一聲嘶吼。
可緊接着，雙足往地上一蹬，踹飛了地上的數塊青磚。
整個人凌空而起，低頭以一對鹿角朝着蘇川撞了過來。
蘇川側身一閃，手中的陰陽鏡紅光搖動，照在她身上，當即將其定在了原地。
陰陽鏡照耀下，小柒還在嘶吼掙扎。
蘇川嘴脣上下開合，緊箍咒吐出。
小柒脖子上戴的金箍散發出耀眼金光，並且開始一點點收緊。
金光照耀下，其周身瀰漫的魔氣終於漸漸消散，脖子也被漸漸勒住，整張臉被憋的通紅，緩緩閉上了眼睛。
蘇川稍鬆了口氣，停了咒言。
緊箍咒稍稍一鬆，小柒忽然猛地轉身，撲到蘇川面前。
張開嘴，一口咬在了蘇川手掌上。
“嘶！”蘇川感覺手掌一陣微痛，低頭看去，手掌上多出兩道牙印。
而小柒，眼中的魔氣已經完全消散，一雙墨瞳中漸漸多了些水汽：“嗚嗚嗚~嗚的嘴好痛。”
說着往後退了兩步，一雙小手不斷揉着下巴。
蘇川這八九玄功加持的皮膜筋骨，哪是修爲被壓制的她能咬的動呢。
“醒了？”
見到神思清明，蘇川不着痕跡在道袍上擦了擦口水，問了一句。
小柒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好像發生了什麼。
環顧四周，看到地上口吐鮮血的男人，被蜈蜂咬了一口，正疼得在地上打滾，跪地求饒的婦人。
不由感嘆了一句：“他們只不過是騙了我而已，道士你怎麼下手這麼重？”
“我？”蘇川有些哭笑不得。
“難不成是我啊！”小柒叉着腰，不滿的說了一句。
說完之後，又從口袋裏摸出之前沒喫完的的甜糕，塞進嘴裏嚼了起來。
看來師祖給的這個困龍箍還真管用，要是小柒徹底發狂，還真不一定有人能製得住她。
就算是自己動用法寶，恐怕也只有生死相搏，才能保證得勝。
而有這困龍箍在，事情就輕鬆多了，念個咒，就能省去許多麻煩，也能隨時看管，免得她發狂作惡。
見小柒一臉懵懂的樣子，蘇川也沒有再多做解釋，只是讓她站在旁邊，走出了小巷。
左右看了看，在路邊找了個小孩，給了他幾文錢，讓他去街邊找巡街的街使過來。
街使，聽名字似乎沒什麼威懾力。
實則是左右金吾衛下設的官職，統領京城各街道的巡邏官兵。
負責坊市治安、宵禁巡查以及抓捕盜賊等事務。
這種拐賣人口的事情，理應由他們處理。
當蘇川叫過去的小孩領來兩名身披着皮甲、腰間挎着短錘彎刀的金吾衛時，巷子裏的那對夫婦已經疼得沒力氣再慘叫了。
不論是小柒那一撞，還是蘇川的蜈蜂，都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現在只能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哀嚎。
金吾衛看着蘇川和旁邊一臉懵懂喫着東西的女娃，開口問道：“怎麼回事？”
蘇川指了指躺在地上口吐鮮血的男人，還有那身體已經扭曲成一團的婦人：“這兩個人想拐賣……”
蘇川看了一眼旁邊雙手捧着甜糕的小柒，猶豫了一下，說道：“拐賣我的妹妹。”
小柒昂首點頭，含糊不清地接了一句：“妹妹！”
金吾衛眉頭緊皺，問道：“人是你打的？”
“是，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不過大人將這兩人帶進衙門審問，自然知道他們罪有應得了。”
就剛剛聽到的對話，這兩人絕不是初次作案，恐怕不知道多少孩子被他們拐走了，按照大唐律，恐怕難逃一死了。
那邊，婦人身上的劇痛剛剛稍有緩解，看到金吾衛來了，早已經嚇得膽戰心驚。
此時聽到金吾衛的問話，反而來了精神，掙扎着爬起來跪倒在地：“官爺！別聽他胡說，我只是看這小娘子長得可愛，便送她一份甜糕喫。”
“誰想到這道士上來不分青紅皁白就把我們一頓打呀，可憐我一片好心，竟然遭瞭如此劫難。”
“還有我的男人，平白無故就被打成這樣，怕是連命都要沒了！”婦人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恐怕這道士纔是人販子，看這孩子無知，要將其拐走啊！”
金吾衛看了看婦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口吐鮮血的男人，最終目光落到了蘇川身上，問道：“你說他們拐騙你的妹妹，可有證據？”
“地上的麻袋，就是證據。”蘇川指着地上被撕開的麻袋說道。
金吾衛注意到地上的麻袋，冷哼一聲，說道：“兀那婦人，還敢哄騙我！來人，給我將其拿下。”
左右隨行的守城衛兵立刻衝進去，將婦人按住，又把早已躺在地上昏厥的男人抓了起來。
蘇川見人已被拿下，就準備離開。
卻見金吾衛手中長刀往前攔，擋住了蘇川去路：“你也跟我一起回去，道士竟然還帶着妹妹，你也可疑得很。”
蘇川本以爲把街使叫過來，把人抓了就沒事了。
這種當街拐賣的，進了大牢自是沒什麼好下場。
可沒想到抓了人還不算完，這金吾衛還要將帶走，進了縣衙，便是沒罪也要耽擱幾日，他卻是不想在這些事上浪費時間。
“對！”那婦人已被死死按住，卻服氣大聲喊道：“大人，這兩個人根本不是常人，那女孩是妖怪，力氣大得可怕，那道士還會驅使毒蟲，你看我這脖子上，肯定也是妖道，快將他們拿住……”
婦人這麼一喊，金吾衛也往後退了兩步，手中長刀也舉得更高了。
蘇川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口說道：“我是盧國公府的客卿，今日還有事，如果大人需要問訊的話，可以來盧國公府找我。”
“盧國公？”金吾衛聽到這個名字，明顯嚇了一跳，眼神中多了幾分慎重。
但緊接着就反應過來，問道：“道長可有信物？”
即便還不確定蘇川說的是真是假，他的語氣卻已經客氣了三分。
若是蘇川說的是假的，大不了押入牢中打一頓；可要是真的，那就是他絕對得罪不起的人物。
蘇川也沒想到，程處亮給他的令牌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從腰間取出那塊令牌，亮了出來。
金吾衛只掃了一眼，立馬往後退了兩步，雙手握住刀鞘，躬身行禮道：“小的無禮，不知真人當面，還請真人恕罪。”
“這兩個人我這就押入牢中細細審問，等有了結果再去盧國公府通報。”金吾衛說道。
“這倒不用，你們按照大唐律法處理就行。”蘇川擺了擺手。
“好。”金吾衛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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