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出北冥 065：步揚影之決戰凌仙閣
步揚影沉浸於翻滾的火紅雲海掙扎而出的朝陽，絲毫沒有理會周遭已經擁擠不動的人羣。
青丘有病則對日出完全沒有興趣，他在閣樓的冷空裏已經把日出看了個飽。
他費勁地擠過人羣，來到步揚影身邊。
自從昨日定下今日比武后，凌仙閣便沒人再搭理他，也沒人怕他逃跑。
對於他這種出身一等一家族的人來說，若是不戰而逃，還不如死了更爽快點。
更何況，他託着一條殘腿，該如何獨自下得了蓬萊山呢？
“步揚影老弟，”青丘有病小聲說，他昨日看了大雷音寺雷諾的閃亮登場，難免對步揚影隱隱擔憂，“有幾成把握？”
步揚影從日出中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說，“若是衝鋒陷陣，我自信他不是對手，但對於江湖決鬥，我心裏還真沒底。”
“別呀，老弟，哥哥這能不能下山可全仰仗你啦。”
“如果現在我能確定你是謀害我弟弟的兇手，我寧願和你一起飛，也不會讓你活着下山。”步揚影說。
“影子老弟，真不是我乾的。”青丘有病拄着黑杖晃動身體，“你想想把，以爲的智商，當然你或許認爲我不夠聰明，但我絕沒蠢到會派一個蠢貨拿着我自己的匕首前往北冥城行兇。”
“那以你的智商，會派一個什麼樣的人去？”步揚影不講理地追問。
青丘有病絲毫不在意步揚影找茬，“相信我，若是我派去的，萬萬不會這麼搞笑，也絕沒有不成功的。”
“看來我還是不該救你。”
青丘有病呵呵一笑，“影子老弟既然對來救我一事這麼大成見，如果不是出自本意，想必這是流放處海叔的命令。”
“嗯，你的智商還真是夠用，看來我該相信你刺殺我弟弟的呆頭鵝不是你派去的。”
“當然不是我，影子老弟，我不是個什麼好人，卻幹不出那種事。”
“海叔有句話要我帶給你。”步揚影說。
“什麼？”
“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必要說，若我輸了，你便要飛，說不說都是一樣。”
“兄弟，我看好你，我相信你一定有機會對我說海叔的話。”青丘有病注視步揚影的眼睛，打氣般點點頭。
凌仙閣的水落已經在一處高臺就坐。
鷹鉤鼻子雷諾一個縱身，空中漫步一般用腳尖踩點着衆人的腦袋肩膀落入比武場地，熱的被踩的人聲聲怒罵。
雷諾手裏拿的，則是一把詭異的紅色鋼刀。
“烈焰屠魔刀。”江湖中人有人高喝。
“好刀，那無名小子完了。”
“那還用說，大雷音寺出手，那小子必定名利雙飛。”
江湖中人議論紛紛。
這烈焰屠魔刀是大雷音寺密宗三寶之一。
這把刀平常人莫說用，即便是拿，恐怕都會傷了手。
雷諾得意洋洋，心想中原武林這些個草包，一會再讓你們見識我西境雷音寺的手段。
步揚影則緩緩步入比武場，青丘有病用悲涼的眼神目送他。
哎，怕是要飛。青丘有病回頭從凌仙台往下看，高的讓人眩暈。
步揚影走進比武場，近距離仔細觀察比武場中央的一尊石像。
這是一尊歷經光陰滄桑的石像，高約十七八米，雕塑的是一個少年劍客華麗舞劍。傳說這是凌仙閣的創始人，但具體誰也說不清楚。
石像的面貌已經被風雨侵蝕幾乎磨平，看不出容貌。
步揚影心想，或許這裏是在石像不知矗立多少年後，改造而成的比武場。
凌仙閣的人定是不肯移動這尊歷史悠久的石像，所以任由它不倫不類礙手礙腳地立在了這裏。
步揚影緩緩抽出黑劍。
胖總管將眼光看向水落，水落輕輕點頭。
“別愣着了，打吧。”胖總管陰陽怪氣地扔下一句，小跑着撤離場地。
“小子，用不用大爺讓你三招？”雷諾的刀未動，等待步揚影的進攻，他可不想失去這半個中原武林圍觀，千載難逢的裝逼機會。
步揚影看着他手裏的刀似曾相識。他沒見過這把刀，但在流放處聽海叔講“故事”說七國西域這把紅色烈焰刀。
這把刀有或許有一千個優點，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而雷諾這種人，只會將這種“缺陷”無限的擴大。
步揚影輕笑，“我或許根本不該來。”
“小子，後悔已經太晚了吧。”雷諾憐憫的眼神看着他說。
“留下隻手行麼？”步揚影說。
“不行，這是決鬥，要留，就留你的命。”雷諾說。
“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我不該來，因爲你不是我的對手，我說留隻手，你卻要把命送給我。”步揚影輕描淡寫地說。
雷諾已是怒氣升騰，“你找死。”
烈焰刀如同感受到雷諾的憤怒，閃着赤色的光芒凌空劈來。
青丘有病緊張地閉上眼睛，心想，這一刀估計就玩完。
待他沒聽見動靜半睜開眼睛時，步揚影的黑劍正糾纏這烈焰刀，劍尖毒蛇般向雷諾手腕點去，雷諾手臂後撤，劃出弧線，刀已舉至頭頂，雙手握刀，再次大力劈來。
步揚影不再回避，舉起黑劍正面格擋。
“當！”刀劍相撞，絕響迴盪山谷。
相撞後兩人各閃退一步，空出空間，以便再次廝殺。
觀戰的人羣裏，江湖人通過剛纔那一刀評判場上兩人實力，拿不定注意誰更勝一籌。
“叔叔，這小子也不像看起來那麼差嘛，居然能接了雷諾師哥這一刀。”獨孤音問道,“你看剛纔誰更占上分？”
“那劍不一般，普通的劍無法承受雷諾剛纔那一刀，早該斷了。”獨孤鳴並未回答獨孤音。
獨孤鳴雖然不認識步揚影，對自己的弟子雷諾卻是瞭若指掌。
他在出場前已經再三告誡雷諾要速戰速決，只怕雷諾並未聽進去他的話。
烈焰屠魔刀固然威力巨大，終究是佛門之寶，並非殺人利器。
若一個人佛法修爲高深，人品告絕修身養性，則烈焰刀更加威力無窮。
但反之，若一個人心狠手辣殺心四起，此刀則強烈反噬。
所以，獨孤鳴幾乎從不用此刀。
偏偏雷諾愛不釋手，獨孤鳴就把刀送給他的同時，送了幾本佛法。
至於雷諾看不看佛法，獨孤鳴不敢確定。
但獨孤鳴自信以吳影的小小年紀，不應該知道烈焰刀的祕密。
現在，他擔心的是這小子雷諾未必能快速取勝。
“你再不出刀，太陽就下山了。”步揚影深深地鄙視了雷諾一眼。
“小子，爺這就普度了你。”雷諾一個高高縱越，空中舞動刀決，高喝一聲，“烈焰屠盡天下魔。”將烈焰刀橫掃揮出。
萬千刀光如同赤焰火海，夾雜着利刃的鋒芒，濤濤向步揚影涌去。
“你便是魔，該屠的是你自己。”步揚影的黑劍空中舞動，抖出數朵黑色劍花，他用的是步揚明圖畫書中的劍法，卻不知招式的名字，沒法像雷諾般呼喊，但劍花脫離黑劍後遇風則長，變的碩大無比，迎着紅光絲毫不讓。
兩人的刀光劍氣在比武場激盪，圍觀衆人只敢忽冷忽熱。
步揚影和雷諾則飛身上前，在黑紅的霧影裏鏗鏘廝殺，衆人幾乎看不見人影，只聽見刀劍相擊聲。
高臺上的水落眉毛驟挑。令她大惑不解的是，這個聞所未聞的江湖小子所用的劍法，竟像極了凌仙閣的劍法。
那小子剛纔抖出了七朵劍花，這怎麼可能，自己是父親一手教劍，像他這般年紀，也不過五朵。
有點意思，水落輕輕一笑。
沒想到這場本是爲了決定青丘有病生死的比武，竟成了東境凌仙閣和西境大雷音寺的本門絕學之爭。
凌仙閣與大雷音寺只見武林霸主之爭，已有數百年。
甚至師哥血衣神侯上官雲翔就提出過懷疑，十五年前東西聯姻，西境便是衝着凌仙閣的武學而來。
無論從那個方面，水落還都希望步揚影能贏。
如果能不損凌仙閣體面讓青丘有病趕快滾蛋，這本就是最好的結果。
更何況，即便出自凌仙閣的立場，他也希望本門絕學更勝一籌。
讓水落擔心的是，步揚影那小子劍法招式亂七八糟，她盯住步揚影出劍。
哎，剛纔拿劍要是及時上挑，雷諾的手臂就飛了；
哎，這小子，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退呢，雷諾下盤不穩，刺呀。
水落暗自着急，恨不能親自上去打。
更着急的是獨孤鳴。雷諾已經拖的太久，他的能力不足以駕馭烈焰屠魔刀這麼久，平時遇敵三招兩式便可取勝，今天，已經太久。
步揚影在比武場和雷諾周旋，步揚影注意到那尊很有些年月的雕像微微晃動。
雷諾似乎並未察覺，一味瘋狂地進攻，步揚影知道，他受到烈焰刀的反噬，聽覺怕是已大受影響。
步揚影后退，環繞着巨大雕像和雷諾周旋，雷諾的刀一刀快似一刀地砍來，凌厲的刀氣衝步揚影掃來，步揚影閃過是，刀氣便重重落在石像上。
青丘有病見步揚影步步後退，剛剛有的一點希望消失無蹤，又忐忑不安起來。
“好，雷師哥打的好，馬上就把那小子砍成兩段。”獨孤音興奮地說。
獨孤鳴卻是心頭一緊，他看出步揚影只不過是會幾招古怪劍法，完全是初出江湖的新手，雷諾完全不必如此蠻幹。
獨孤鳴心想，若雷諾拿的是一把普通的刀，或許早就贏了。
烈焰屠魔刀帶給雷諾巨大的威力，卻吞噬了他的心智。
但血雨江湖，刀劍嗜血，人在江湖，只能憑藉刀劍，而不能完全依靠於它。
雷諾對久久不能取勝完全失去耐心，他圍着石像追擊步揚影恨不得立時將他劈死。
這是他進入中原武林的第一戰，這麼多人看着他，包括大雷音寺主持獨孤鳴，他雷諾丟不起這份臉。
烈焰刀東一刀西一刀未砍中步揚影，卻幾乎刀刀砍到石像上，石像周身佈滿刀痕，且在兩人的爭鬥中晃的更厲害了。
“算了，你還是認輸吧，大不了我把青丘家的賞金分你一半，反正你贏了什麼也沒有不是？”步揚影一邊快速出劍，一邊對兩眼發紅的雷諾說，“怎麼樣，考慮下，成交不？”
“你放屁，砍下你的狗頭就算成交，你接刀吧。”雷諾一邊罵着答話，烈焰刀帶着滾滾炙焱襲向步揚影。
“要不，全歸你，咋樣？”步揚影用黑劍擋住刀，悄聲問雷諾，“我不會告訴你師傅的。”
雷諾暴跳如雷，後退兩步，將烈焰屠魔刀高高舉起，衣襟四下翻滾，刀的紅芒有如朝陽。“一刀蕩羣魔，佛道破。”
雷諾高聲喊着，橫刀掃向步揚影。
萬千刀影疾馳而過，在衝向步揚影的時候彙集一處，組成一個無比巨大的刀影，帶着炙熱的烈焰，呼嘯而去。
雷諾試完這一刀，以到尖執地，呼呼地喘氣，他不用再看，這一刀無人可擋，至少他這麼認爲。
步揚影如他所願，並沒有舉劍格擋，他閃身到石像身後。
雷諾的巨大刀影狠狠撞擊這座飽經風雨摧殘的石像底座，步揚影在石像背後用背輕輕一頂。
沒人看見什麼，都以爲步揚影躲避刀鋒不過是藏了起來。
石像轟然倒塌，尚未喘過氣的雷諾被石像砸倒，石像劍客手裏拿的巨大石劍穿胸而過。
這石像捱了雷諾這麼多刀，這也算親自報了仇。
雷諾當場氣絕身亡。
在江湖衆好漢的驚呼聲中，愛徒慘死讓大雷音寺主持獨孤鳴忍無可忍，他高大身形晃動，鬼魅般穿過人羣，閃動到比武場上，揮出巨掌，“小子，你給我徒弟償命。”大雷音寺的梵天佛手印衝步揚影襲來。
水落從座位上站起，一聲驚呼。
生死時刻，步揚影本身背對着獨孤鳴，知覺掌風襲來，尚來不及回身，只好顧不得體面就地翻滾。
有兩個身影一東一西衝向比武場，雙雙出掌，迎戰梵天血手印。
掌風激烈迴盪凌仙台。
兩位合力出掌的人收住身形，對視一眼發出驚呼。
“鈴兒！”一個白衣中年人喊。
“叔叔！”一個破布爛衫的野小子叫。
步揚影則狼狽地爬了起來，望着其中一個高興地說了句，“馬賢弟，你怎麼來了？”
“馬賢弟？”白衣中年人困惑。
“嘿嘿，叔叔，馬瑞利是我闖江湖的藝名。”破布爛衫的野小子對着中年男子嬉皮笑臉。
水落也走進比武場，對着野小子舉起胳膊要打，又捨不得地方下。“闖什麼江湖，都混成叫花子了，我的寶貝女兒啊。”
“女兒？”步揚影這纔想起和馬瑞利相處的時刻，以及馬瑞利白若油脂的皮膚，這才明白馬瑞利是女扮男裝。想起妹妹步揚楠也常這麼幹。
而且聽剛纔的情形，馬瑞利便是凌仙閣閣主水落的女兒，水鈴兒。
獨孤鳴尷尬地看着他們幾位在那裏說閒話，沒人搭理他，只好故作咳湊一聲。
江湖人則高聲吶喊，“血衣神侯！血衣神侯！……”
白衣中年人正是上官家族的二公子，人稱血衣神侯的上官雲翔。
他衝衆人揮手後，對着獨孤鳴一個抱拳，“大雷音寺主持大駕凌仙閣，何不去廳堂用杯香茶，敘敘舊？”
“我徒弟就這麼白死了？”獨孤鳴憤怒未平。
“這，這該怎麼說呢，”上官雲翔呵呵一笑，“我剛纔也算趕上觀戰片刻，感覺令徒並非這位小兄弟所殺。”
“不是他殺的還能是誰？就他倆在場子裏比武。”獨孤鳴看着上官雲翔裝糊塗居然護着一個野小子，十分不滿。
“哼，當然不是我吳影大哥殺的嘍，”水鈴兒婉轉清脆的聲音傳遍寬闊場地，“你徒弟用刀砍倒了石像，又被自己砍倒的石像砸死，這隻能算自殺，江湖好漢們，你們說是不是？”
江湖人哈哈大笑，起鬨這說，“就是就是，人家吳少俠當時躲起來了，根本沒出手。”
“是啊，幾千號人都看見了，那就是自殺！”
……
獨孤鳴氣的吹鬍子瞪眼。
水鈴兒則又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大雷音寺還毀壞了我們凌仙閣的石像，要賠的哦。”
按照往常的性格，獨孤鳴早就發作了，奈何這是在凌仙閣的地盤，面對的又是上官雲翔，獨孤鳴心裏沒底能否討到便宜，只好強壓心頭怒火。
上官雲翔則打圓場：“算了，鈴兒，這石像其實一直挺礙事的，給叔叔個面子，就別讓你獨孤伯伯賠了。”
“哼！”水鈴兒哼了一聲，蹦跳着來看步揚影傷勢。
青丘有病也拄着黑杖走了過來，衝着水鈴兒直翻大小眼，“馬瑞利是把，我被你坑慘了。”
“你活該，反正看你就不是好傢伙。”
水落和上官雲翔都驚詫於這兩個傢伙水鈴兒居然都認識，持黑劍的那個年輕人似乎和鈴兒關係還不錯。
水落冷冷地對青丘有病說，“沒看見你飛，真是天大的遺憾，現在，按照約定，你可以走了。”
“不行，我強烈要求精神賠償。”青丘有病來勁了，要抗議。
“嗯，好，我給你賠償，”水落衝着人羣高喊，“橫二，橫二呢，帶醜鬼去閣樓。”
青丘有病慌忙制止水落高喊，“罷了罷了，水閣主，我青丘有病一向大度，就不要有勞橫二了，我不跟你們計較就是了。”
水落輕笑，和上官雲翔一起招呼西境大雷音寺獨孤家族的人進大廳敘話。
畢竟，東境和西境十五年前已經有過聯姻。
“你不準亂跑。”水落回身警告水鈴兒。
水鈴兒衝娘做個鬼臉。
待他們離去，水鈴兒問步揚影，“吳影哥哥？你的任務下一步是什麼，好玩不好玩。”
“我的任務？”步揚影看了一眼青丘有病，“我的任務完成了。”
“不不不，”青丘有病搖晃着腦袋說，“你這不算完成，這該死的山路，萬惡的劫匪，你這樣把我丟下，不如直接讓我飛，所以，你得護送我。”
步揚影和水鈴兒相視一眼，齊聲對着青丘有病說：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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