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出北冥 066:阿提拉之死

作者:雙人漁
所有人都認爲阿提拉只是受了一點小傷,但他卻奄奄一息。

  阿提拉這一生,殺過太多的人,燒過太多的城,摧毀過太多的文明,征服過鐵騎所能踏足的任何地方。

  他是上帝之鞭,代天巡牧。

  如今只能躺在祭壇的木板上等待死亡降臨。

  藥師已經用了能用的所有方法,絲毫不見好轉。

  墨夷淼已數日不眠不休,拖着笨拙的身軀日夜操勞。不僅要暫時處理繁雜的軍務,還要日夜照顧垂死的丈夫。

  數萬大軍,不得不停止東進的腳步,困守在這鬼方族已被焚燬的城鎮裏。

  “恐怕單于的傷已非人力所能爲了。”藥師唯唯諾諾地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墨夷淼通紅的眼睛瞪着他,“難道你看不出來麼。這只是普通的常見外傷。”

  藥師打個寒蟬,不敢說下去。

  墨夷迪垂立於旁。多日來,許多事情也多虧了有他,才使大軍未發生叛亂,但逃跑離開的已經不少,他們去尋找新的單于。

  遊牧部落並無七國家族的榮譽感,他們只追隨強者。

  “公主殿下,讓他把話說完吧。”墨夷迪說。

  墨夷淼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頭。

  老藥師壯壯膽,“若是單于的病無力迴天,我想,是不是,是不是……”他還是沒敢說下去。

  墨夷淼冰冷的眼神看過來。

  藥師伸出衣袖擦擦頭上滲出的汗水,“或許,或許只能藉助鬼神的力量。”

  “你究竟在說什麼,什麼鬼神的力量?”墨夷淼沒聽懂。

  “據小老兒所知,鬼方族有一種召喚亡靈的力量,可以氣死回生。”老藥師說。“他們的祭壇並未焚燬,上萬的俘虜裏沒準還有祭司。”

  墨夷淼聽藥師說完,疑惑的眼神看向墨夷迪。

  墨夷迪沒有說話,來自七國的他歷來不相信這些,認爲都是騙人的把戲。

  阿提拉的盟衛巴雅爾卻向看到一絲希望。“如果別無他法的話,我看可以試一試,”巴雅爾上前對墨夷淼進言,“女王大人,託您的福,您進城那天所救的女人當中,就有一個是祭司。”

  “噢?你怎麼知道?”墨夷淼問。

  “她的手腕有黑月的刺青,這是這裏祭司的標誌。”巴雅爾看了一眼如同長眠的單于,“而且他黑月刺青外有三個圓圈,顯然等級很高。”

  “那好吧,但我不允許她再傷害單于,”墨夷淼對巴雅爾下令道,“去把那個祭司帶來。”

  片刻後,巴雅爾帶來的,就是墨夷淼稍稍有點印象的肥胖婦人。當時,唯獨她對墨夷淼表示了好感。

  “你能救活單于嗎?”墨夷淼問她。

  “是的,尊貴婦人,鬼方族可以和死神交易,我們能救活他。”肥胖婦人說。

  “那你需要什麼?”墨夷淼略帶疑惑,但她不得不試一試,“現在就能開始麼?”

  “我需要一條生命,尊貴的夫人。”肥胖婦人淡淡地說。

  “生命?”

  “是生命,我們和死神進行交易,一命換一命。”

  “一匹馬行麼?十匹?”墨夷淼驚恐地問。

  “咯咯咯……”肥胖婦人笑的彎下腰,面色呈現出詭異,“是人命,夫人。”

  “你看我的命行不行,”阿提拉的盟衛巴圖狠狠地盯住肥胖女人,“你可以把我的命拿去,但你千萬別想着耍花樣。”

  “要誰的命要由死神決定,而你們只需同意就行。”肥胖女人環視祭壇內衆人,“若要你們的命,你們都同意麼?”

  “同意。”

  “可以。”

  肥胖女人的眼神落在誰的身上,誰就對她點頭表示同意。

  最後,她把眼光看向墨夷淼。“夫人,您呢?”

  “你可以開始了,”墨夷淼點點頭問到,“你什麼時候能救活他?”

  “一切順利的話,或許明天日出的時候。”肥胖女人告訴她,“您可以叫我莫拉,鬼方族的莫拉祭司。”

  “好吧,莫拉祭司,我等你的好消息。若我的丈夫出現意外或者沒有醒來,你知道後果。”墨夷淼看向阿提拉的盟衛,“你們守護好這裏,任何會動的東西都不準出去。”

  盟衛點頭部署。

  墨夷淼拖着沉重而睏乏的身軀走出祭壇。

  這天晚上,墨夷淼睡了她來到這裏後的第一個覺。

  卻是噩夢連連,夢中是黑暗的無邊無際。

  她在一個長長的大廳裏行走,上方是高高的石拱,周身陰暗而混沌,冷風不知從何處嗖嗖而過。她透過黑暗看見前方極遠處有一扇門,因爲距離的關係,顯得模糊而微小。她加快步伐,赤裸的雙腳在石板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血印。

  鬼魂羅列長廳兩側,穿着卻是墨夷家族歷代君王的服飾,手裏握着淡色火焰劍,眼睛則是蛋白石、紫水晶、夜明珠和翡翠的顏色。“快!”他們高叫“快,快跑!”

  墨夷淼只好拔腳飛奔,每次落腳,都泛起團團的黑霧。“快跑!”鬼魂齊聲吶喊,她跟着用盡全力,向前撲去。

  劇烈的疼痛有如一把尖刀,劃破她的掌心,黑霧自她的掌心衝涌而出。

  她跑過長長的大廳,猛然推開門,卻險些落入懸崖,放眼望去,是一片迷霧重重的森林。

  這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森林,是一片千年無凡人腳步涉足的森林,是一片長滿鬼草的迷霧重林。

  她看見的是一個佩戴墨夷家族徽像的高大男子,身穿漆黑盔甲,騎着同樣顏色的戰馬,手持黑色戰錘,在頭盔的狹窄眼縫裏,卻只能看見一團黑霧。

  “你是,你是哥哥墨夷焱?”她夢囈地問。

  “最後的真王傳人,”墨夷淼聽到迴音,卻不知來自何處,她四下尋找,再回頭時黑色盔甲男子消失不見,她依然能聽到聲音。“最後的,最後的。”

  在那之後,長長久久,痛楚,體內滾燙翻滾的黑霧和低聲細語的羣星,覆蓋了整個天地。

  她驟然醒來,爲什麼疼的這麼厲害?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似被撕裂成碎片,又再重新組合。“我要……”

  “是的,女王大人,”其其格亂成一團,“您要生了,部落的王子要誕生了。”說完她便飛奔出去,大聲叫喊。

  人們三三兩兩進來時,墨夷淼正拖着大肚子在地上爬,伸手去抓黑色的小杖,墨夷迪把小杖拿給她,墨夷淼緊緊抱在懷裏。

  當把墨夷淼重新放回牀上後,墨夷焱肚內已來了強烈反應,她一聲又一聲痛苦地呻吟,感覺到有液體淹了整張牀。

  “大人們,你們必須迴避。”接生婆子向墨夷迪等人說。

  墨夷淼虛弱地看到墨夷迪離去的身影,她立刻陷入到初爲人母的原始戰爭之中,在一片慘烈的廝殺之後,他如獲解脫,並陷入昏迷。

  待她再度睜眼,一縷金色的陽光正從帳頂的排煙口直射進來。

  墨夷淼忍着痛,逼自己坐起來,雖然有短暫的眩暈,兩腿深處還很疼痛,但她覺得體力已經恢復。

  女僕聽到響動,急忙跑來。“我要喝水,”她告訴其其格,“幫我拿杯水來,還有,阿提拉。阿提拉怎麼樣了?”她聲音顫抖地問,“他是不是……”

  “單于他還活着。”其其格靜靜地回答,但在她說話的同時,墨夷淼在她眼神中察覺一抹暗淡,她話一說完,就連忙跑去拿水了。

  “我的兒子呢?”墨夷淼見其其格拿來了水,“我怎麼沒見到我的兒子?”

  女僕垂下眼睛。“王子殿下,他……他沒活成。”她的聲音只剩下驚恐的囈語。

  墨夷淼的手一鬆,水杯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碎片四處濺落。

  我的兒子死了?她怔怔地想。

  不知怎的,她好像早有預感,鬼方族莫拉祭司詭異的笑涌入腦海。

  她知道自己應該哭泣,但雙眼卻幹若灰燼。

  她已受過太多的苦,流過太多的淚。

  黑色小杖在她懷中,如同感受主人的悲傷,源源不斷地給她注入來自黑暗的力量。

  須臾,當墨夷迪還有盟衛帶着莫拉走進帳篷,墨夷淼端坐一把靠背座椅上。

  “公主殿下,您的身體這麼虛弱,需要休息。”墨夷迪說。

  “虛弱?迪叔叔,我的身體很好。”墨夷迪看着幾人問,“告訴我,我的兒子是怎麼死的。”

  “尊貴的夫人,您心知肚明,一命換一命。”莫拉冷漠無情地看着她,“您是同意了的,死神契約一旦簽訂,就無從更改。”

  “你是說你口中的死神選中了我的孩子?”墨夷淼憤怒地問。

  “恐怕正是這樣。”莫拉回答。

  “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墨夷淼說。

  “不,公主殿下,不,不要看了。”墨夷迪哀傷地說,“我已經把他埋掉了。”

  “你生下來的就是個怪物,”莫拉替墨夷迪往下說。墨夷迪縱然武藝超羣,但墨夷淼明白此刻祭司比他更有力量、更殘酷,更是難以想象的危險。“整個胎兒畸形扭曲,他像蜥蜴一樣全身長滿鱗片,眼睛是瞎的,屁股上生了條短尾巴。我一碰他,皮肉就從骨頭上脫落,如同已經死去多年。尊貴的夫人,您生的孩子如同來自地獄。”

  “你把我的孩子和死神做了交易!”墨夷淼控制心緒使自己平靜,如果事已至此,她必須面對現實。

  “不,夫人,我只是中間人,您同意纔是關鍵。”莫拉祭司說。

  “我已經付出了代價,我付出了我的孩子,”墨夷淼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阿提拉他人在哪裏?不管你是女祭司還是巫魔女,總之我要見他。我要看看用我兒子的命換來了什麼?”

  “如您所願,尊貴的夫人。”莫拉說,“請隨我來,我帶你您去見他。”

  墨夷淼遠比她自己以爲的虛弱,墨夷迪伸手環抱她,支撐她站立。“公主殿下,以後有的是時間。”他靜靜地說,似有難言之隱。

  “不,迪叔叔,我現在就要見他。”

  習慣了帳篷內的昏暗,外民的世界亮的嚇人。太陽如同近在咫尺的火球,灼燒着大地,炙烤的地面乾裂而空洞。

  幾十匹馬無精打采地走來走去,尋找那一點點青草,此外還有少數的帳篷和睡袋。更遠處還有些婦人做着日常瑣事。幾名佝僂的老人,睜着疲倦不堪的眼睛,癡癡地望向湛藍的天空,虛弱地趕走血蠅。仔細一數,大約只有百十來人,只有這麼多人。

  原先足足四萬鐵騎的營地,如今只剩風沙和塵土。

  “部落的鐵騎呢?他們去哪了?”墨夷淼失聲地問。

  “無法騎馬的單于不值得鐵騎追隨。”墨夷迪說,“部落的人只追隨強者,公主殿下,我很抱歉,我無法留住他們。部落的將領各自帶走了人馬,如今草原恐怕又有了十幾個單于。”

  “老人們都留下了,”盟衛巴雅爾說,“還有膽小鬼、若者和病夫,以及發過誓的盟衛,我們絕不離開。”

  “艾蘿葉呢?”墨夷淼想起自己在鬼方族城門口救下的第一個受驚女孩,連忙問。

  “格爾泰把她抓走,他如今是烏力汗單于的盟衛,”巴雅爾說,“他先將她大騎特騎,然後把她送給了他的單于,之後烏爾汗單于七個過癮後,又把她給了其他盟衛,而他總共有六個盟衛。完事之後,他們割了她的喉嚨。”

  “女王大人,這是她的命。”盟衛布和說。

  “這是她悲慘的命運,”墨夷淼說,“但格爾泰的命運將更悲慘。我以草原諸神和黑暗諸神之名起誓,我以貝爾山之名起誓,在我處置他們之前,格爾泰和烏力汗將會哀求我按照他們對待艾羅葉的方式賜給他們慈悲。”

  “烏力汗現在是新的單于,他帶走了近兩萬名鐵騎。”墨夷迪說。

  “那我呢?”墨夷淼昂首說,“我是黑沙暴中誕生、墨夷家族的傳人,是七國征服者的後裔,是真王的唯一傳人。我向你們起誓,這些背叛者會永沉黑暗。現在,帶我去見阿提拉。”

  阿提拉躺在光溜溜的紅沙地上,睜眼望着太陽。

  他的身上停了十幾只血蠅,但他似乎渾然不覺。墨夷淼揮開蒼蠅,在他身邊跪下。他的眼睛睜的老大,卻視她不見,她當下明白他雙目已瞎。當她輕輕呼喚他的名字,他似乎依舊充耳不聞。

  他胸口的刀傷已經完全癒合,結成的疤又灰又紅,看起來十分猙獰可怕。

  “他爲什麼一個人待在這裏曬太陽?”墨夷淼問衆人。

  “公主殿下,他似乎喜歡陽光溫暖,”墨夷迪說,“他的眼睛會隨着太陽移動,雖然他根本看不到。他能走路,只要有人帶着他,他會跟着走,但僅止於此。若把食物放進他嘴裏,他就會喫;若把水滴到他脣上,他就會喝。”

  墨夷淼的目光變的陰暗而冰冷,起身對莫拉祭司說,“偉大的巫師,這就是你還給我的丈夫?”

  “他活下來了,”莫拉說,“您要的是他的生命,您也支付了生命。”

  “對於阿提拉這種人來說,這根本不是生命。”墨夷淼情緒激動地說,“他要騎上戰馬馳騁草原,他要開懷大笑豪飲烈酒,他要手握圓月彎刀騎馬迎敵,鈴鐺在髮際作響。而不是這樣,這樣如同行屍走肉。”

  莫拉祭司沒有回答。

  “要多久他才能變成原來的樣子?”墨夷淼問,或許時間能康復這一切。

  “等太陽從西邊升起,在東邊落下。”莫拉祭司平靜地說,“等海水枯竭,山脈像枯葉一樣隨風飄落,當星辰不在夜空閃爍,當世間再無萬物生靈的時候。我尊貴的夫人,他就會和以前一樣。”

  “哈哈哈……”墨夷淼一陣大笑,衆人頭皮發麻,好久她才收住笑,已是淚流滿面,“你們都退下,我要跟莫拉祭司單獨談談。”墨夷淼打手勢示意衆人退下。

  “你明明知道,”等衆人離開後,墨夷淼開口。不論她的內心和肉體有多麼痛楚,憤怒給了她力量。“你明明知道我會得到什麼,也明明知道代價爲何,卻依舊讓我付出了代價。”

  “他們燒了我們的城,殺光了所有強壯男子。”莫拉祭司平靜地說,“他們觸怒了鬼方族至高的神,這是他應得的。”

  “神靈纔不會做這種事,”墨夷淼冷冷地說,“你欺騙了我,謀害了我體內的孩子。”

  “或許你說的沒錯,你的孩子也沒法再騎着戰馬,帶領鐵騎令其他國度灰飛煙滅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是我救的你!”墨夷淼痛苦地說。

  “救我?”莫拉啐了墨夷淼一口說,“我正被三個男人侵犯,你騎馬經過時,第四個正插入我的體內。你要怎麼救我?我的家園被燒燬,街上隨處可見堆堆的人頭。我至今腦海中都是你們的戰士揮舞皮鞭,把我們的孩童變成奴隸,他們震天動地地哭泣。你倒是說說看,你救了什麼?”

  “我救了你的命。”

  莫拉心碎無痕地笑,“我已經回報了您,我也救了他的命。讓你明白當一切都消失的時候,生命究竟有何價值。”

  墨夷淼久久無語。

  她的內心並不平靜,或許這個莫拉祭司有她自己的道理,或許這個祭司早已不在乎生死,但這些都不能減輕她的哀傷和痛苦。

  墨夷淼叫來了布和,阿提拉盟衛中最殘忍的一個。她指着莫拉對布和說,“把她帶的遠遠的,送她去見她的死神。我要她臨死前眼中飽含恐懼,身體受盡這世間所能有的痛苦,哀嚎讓地獄的惡鬼顫抖,靈魂永不得安息。”

  布和兇殘的眼神看向莫拉,一手提起提起她的脖子,將她託了出去。

  莫拉紅漲着臉,看着墨夷淼發出如同撕裂的笑聲。

  盟衛把阿提拉領進墨夷淼的帳篷,墨夷淼命令他們將浴缸裝滿水。

  她親自爲他沐浴,爲他洗去手臂和胸膛的塵土,用軟布擦拭他的臉龐,爲他長長的黑髮抹上肥皂,將糾纏打結的地方梳理柔順,直到頭髮如她記憶中那般烏黑髮亮。

  她領他走進黑夜。

  初次結合的回憶伴隨着她。

  部落人相信,所有人生大事都應該蒼天作證。

  她告訴自己,這世上有比仇恨更強大的力量,有比祭司更古老更真切的魔法。

  夜空沉暗,明月隱沒,頭頂有無盡的星辰燁燁發光。

  這裏沒有柔軟的草坪歡迎他們,只有堅硬飛塵的沙地,赤裸的岩石。

  雖然沒有微風吹拂的樹林和潺潺溪流,但墨夷淼告訴自己,只需天際點點繁星便已足夠。“阿提拉,請你想起來,”她悄聲說,“請想起來我們結婚的那個晚上,我們第一次在草原結合。請你想起來,回到我身邊。”

  然而阿提拉沒有知覺,沒有說話。

  墨夷淼就在樣和阿提拉對立而坐,整整一夜。

  當空洞荒涼的地平線上露出淒涼的曙光,墨夷淼終於知道自己永遠地失去他了。

  “等太陽從西邊升起,從東邊落下。”她哀傷地說,“等海水枯竭,山脈像枯葉一樣隨風飄落,當星辰不在夜空閃爍,當世間再無萬物生靈的時候。”

  回不來了。

  墨夷淼在帳篷裏找到一個裝滿羽毛的柔軟枕頭,將枕頭抱在前胸,走回到阿提拉身邊。

  她在阿提拉身邊跪下,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用枕頭蓋住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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