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西海噩耗(4)
鐵勒羽記起那日劫波初見慕容白蘭兩眼一亮滿臉通紅的樣子,不禁喪然若失,心裏一下子空空落落。
慕容金城看着鐵勒羽的眼睛,問:“大哥可記得在伏獅城王宮後園壓折白玉蘭之事?”鐵勒羽剛要問“那白蘭玉長好了沒有?”及時收口,伏獅城已破,王宮說不定都已化爲灰燼,覆巢之下無完卵,更別提那白玉蘭了!當年那女道士送給白蘭這株白玉蘭時留下的讖語‘一榮俱榮,一枯俱枯’果然應驗了!口裏道:“怪我太魯莽了。”
慕容金城擺手道:“大哥不必多心,小弟是想說白蘭在後園樹木刻字之事。那日父王作主把白蘭許配給劫波,白蘭口裏不說,心裏似乎不大願意,躲在後園對着白玉蘭發呆,我去找她時發現她在松樹皮上刻着一行字‘我要等送我萬株白玉蘭的人’!”
鐵勒羽頓時呆住了。
慕容金城又道:“第二天夜裏我父王就遇害了,全城震恐,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白蘭更是悲痛欲絕,她一有傷心之事就要到後園白玉蘭那裏去的,那幾日更是整日坐在花前流淚,我母親怕她尋短見,命我守着她,我見她已將前日刻的那行字颳去,另刻上一行‘慕容白蘭不能爲父王報仇終生不嫁!’”
鐵勒羽道:“報仇雪恨是我們男兒之事,白蘭一個嬌弱女子何必如此自苦!”慕容金城道:“白蘭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表面看起來嬌柔任性,但內心卻是極倔強,一旦決定了某件事她是不肯改變的。”
鐵勒羽熱血上涌,慨然道:“不瞞兄弟,我喜歡白蘭,我要殺死李疾風爲青海王報仇,然後娶白蘭爲妻。”
客房門外傳來木器倒地聲,鐵勒羽出門一看,並未見到有人,客店西首慕容白蘭房間的燈卻是亮着的。
五月初十日傍晚,鐵勒羽、慕容金城七人趕到西北重鎮涼州,此地是東西交通要道,城南有烏鞘嶺,石羊河、疏勒河繞城而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爲歷來兵家必爭之地,一度被雪播攻佔,後被隴右都護府收復。
鐵勒羽進城直奔涼州刺史官衙,涼州刺史聞報急忙出迎,開口便道:“可汗來得正好,含元公主昨日剛到,朝廷派來的欽差也在這裏。”
涼州刺史親自領着鐵勒羽等人去館驛見含元公主。楊義潮、阿特爾、高弘、蕭重照等人都在,鐵勒羽先去向母親請安,慕容金城兄妹二人也以後輩禮拜見含元公主。
含元公主見慕容白蘭嫺靜美麗,甚是喜愛。
慕容白蘭在含元公主面前倒是有問必答,很有禮貌。含元公主安慰她不必太傷心,父母之仇自然是要報的,但悲傷過度傷身不好。
含元公主留慕容白蘭在房中說話,鐵勒羽、慕容金城便去館驛大廳見天朝欽差。這館驛爲迎接含元公主,到處張燈結綵,夜裏亮如白晝。鐵勒羽、慕容金城二人轉過一條迴廊,見迎面走來一羣人,爲首者是個漢人官員,年過五十,白麪長身,眉目清朗,氣質溫潤儒雅。他身邊一人束髮白袍,鷹鼻高顴,卻是木蓮鍵。
木蓮鍵一見鐵勒羽,喜形於色,搶上數步,雙手交叉,躬身施禮道:“木蓮鍵參見可汗!”鐵勒羽驚喜地問:“大祭師,你怎麼也在這裏?”木蓮鍵道:“木蓮鍵陪天朝欽差剛到驛館。”一面把身邊那位漢人官員向鐵勒羽引見道:“可汗,這位便是天朝欽差白大人。”那官員微笑着一躬到地,說道:“下官白敏中拜見可汗!”
白敏中詩名動天下,鐵勒羽在長安時,白敏中正貶謫江南,無緣得見,未想今夜在這涼州館驛相遇!鐵勒羽喜道:“原來是白學士,幸會幸會!先生之詩名傳遐邇,有井水處便有誦學士之詩者,鐵勒羽慕名久矣,今日得見,幸何如之!”鐵勒羽一見文雅之士,便“之乎者也”起來了。
木蓮鍵在一邊道:“可汗,白大人是天朝派來冊封可汗的欽差大臣。”
慕容金城也向白敏中行禮,白敏中已從楊義潮那裏得知慕容若搏遇害、伏獅城被雪播攻佔之事,忙溫言勸慰慕容金城節哀。
衆人到館驛大廳敘談。木蓮鍵先向鐵勒羽稟報長安之行的經過,最後道:“可汗,天朝已正式冊封你爲娑陵可汗,但朝中官員在對北羌出兵之事上尚爭論不休,臣也顧不得回漠北祭大明尊了,先趕回來向可汗報知此事,天幸在這裏就遇到可汗,更知含元公主已救出,木蓮鍵不勝欣喜。”
鐵勒羽便向白敏中詢問朝廷對出兵北羌之意向?白敏中道:“皇上將安西與北庭的告急文書交與中書省議論,木蓮鍵祭師也在中書省慷慨陳詞,但中書省官員還是首鼠兩端,猶豫不決!這些苟安之輩只知趨炎附勢,勾心鬥角,哪管國家危在旦夕!北羌地跨萬里,控弦百萬,國力已不在我天朝之下,擊敗娑陵後氣焰更熾,表面依舊對天朝卑詞稱臣,故意示弱,稍有見識者就知這是笑裏藏刀之計,可惜那些高官厚祿的大人先生們還在那妄自尊大,認爲北羌這種西域小國豈敢捋天朝虎鬚,一旦大難來臨,這些大人先生是逃得很快的。”
白敏中言詞激烈,切中時弊,鐵勒羽連連點頭,說道:“白學士所言極是,今雪播已攻陷伏獅城,西海部潰散,安西四鎮及北庭與中原的交通往來就極易被雪播隔斷,形勢已然不利,若等北羌在漠北扎穩根基,便會與雪播聯兵夾擊,那時非但安西、北庭勢如危卵,便是中原大地恐亦不免刀兵之災!”
白敏中面有深憂,道:“半月前下官從長安出發時,朝廷尚未得到青海王遇害、伏獅城被破的訊報。”忽然眉鋒一挑,向鐵勒羽道:“此事還得可汗與公主出面,說服皇上出兵討伐北羌。”鐵勒羽道:“四年前我在長安時也拜見過武宗皇帝,我喜好胡服騎射,跳潑飛揚,皇帝喜靜坐論道,我們言語不甚投機,皇帝也似乎不大瞧得起我這個姑表兄弟。我母親遠嫁漠北三十載,與皇帝亦是親情淡漠,要說服皇帝出兵只怕不易。”
白敏中道:“可汗,下官就直言相告吧,朝中大權只掌握在兩個人手裏,可汗只須說服這兩個人,皇上那裏絕無問題。”鐵勒羽忙道:“請白學士指教。”白敏中道:“可汗在長安居住過,想必知道南衙、北軍?”鐵勒羽點頭。白敏中道:“南衙主政,北軍掌兵,南衙以中書令爲首,北軍以神策軍護軍中尉爲首,可汗只須說服中書令與神策軍護軍中尉這兩個人就行了。”
鐵勒羽眼望楊義潮,楊義潮對朝中掌故頗爲熟悉。楊義潮稟道:“可汗,現任中書令是方德裕方大人,神策軍護軍中尉是馬士良。”白敏中壓低聲音道:“方德裕表面剛正清廉,實乃沽名犯釣譽之輩。馬士良是內官,性情乖戾。可汗要說服此二人還需多下功夫。”
鐵勒羽、慕容金城等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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