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那是個強.奸.案，並且還是熟人作案，現在受害人已經上訴，但是律所這次接的並不是受害人的委託，而是被告的。
被告第一次來的時候，整個人精神都很差，大概是失眠了很久。
“我覺得我自己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那天我們都喝了酒，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但現在也沒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做的，都是空口說是我做的。”
那人臨走之前，還小心地問了陸遙一句：“雖然我覺得不是自己做的，但其他人都咬定是我，那你們這樣，算不算爲暫時不正義的一方辯解？”
“會影響你們辦事嗎？”
陸遙笑了，說：“不會。”
很久以前，陸遙也覺得律師是一個爲人伸張正義的職業，後來才發現他們這行其實會賺不少黑心錢，這個世界上有時候好像真的沒有絕對的錯與對。
他們也爲壞人辯護。
誰給錢到位了，誰就是他們的客戶。
她跟殷秦商議了一下，最後陸遙決定親自去找那個在場的證人瞭解情況，因爲現在十分不配合，這麼去的話是會有些困難的。
但也沒什麼辦法了。
聞池提前了一些到，那時候陸遙還沒下班，殷秦剛好看到了路邊停的車，他說：“你男朋友來接你了，今天就先下班吧。”
聞池經常來接陸遙下班，所以律所的人很多都記得了那是聞池的車。
“謝謝殷律師。”陸遙拿出手機給聞池發了信息，說自己一會兒就下來。
她收拾好東西下樓的時候，碰到了杜靜怡，杜靜怡喊住她，問了句：“怎麼樣呀？今天去見着了嗎？”
陸遙稍微愣了片刻。
不僅見到了，還發現是自己認識的人。
“嗯，是挺好看的。”陸遙說，“我先走了，我男朋友在等我。”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還經常來接你下班，之前還經常買花讓人送過來呢，真是太令人羨慕了！”杜靜怡竟然在前臺收到聞池送給陸遙的花束，“你們感情很好吧。”
陸遙沉沉地嗯了一聲，卻開心不起來。
被人說和男朋友感情好很恩愛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但陸遙卻忽然感覺到了負擔，她想起之前艾琳對她說的那些話。
聞池對她越好，她越覺得難以承受。
因爲陸遙知道自己沒有什麼能給他的，她這樣的人好像不怎麼配得上別人這樣深沉熾熱的喜歡。
聞池接陸遙去吃了飯，他早點訂好了位置，也提前點好了陸遙喜歡喫的菜，甚至又給她買了花，喫飯的時候，聞池一直跟陸遙聊最近的事情，對之前兩個人爭吵的事隻字不提。
喫完飯，聞池一如既往地送她回家，問了一下她最近的工作安排。
“下週要去找之前那個強.奸.案的證人，調查一下。”陸遙說，“因爲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證人不配合的話我們案子做不下去。”
“你一個人去？”
“嗯。”
“對方不配合的情況下，你去取證會很危險吧。”
“沒關係。”
她從來都不是害怕這種事的人，陸遙一直都沒有怕過，她看着窗外飛速略過的景色，道路兩邊的櫻花好像是開了，但夜晚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聞池沒說話，他知道陸遙就是這個性子，好像什麼都不怕，她不怕孤獨，也不怕死，不怕自己去面對這些危險。
後座還有聞池送的花，陸遙聞着那股淡淡的花香，沉默了許久以後，陸遙忽然開了口：“聞池。”
“你是不是真的會很在意顧相在這裏？”
陸遙明顯感覺到車突然行駛不穩，應該是聞池猛地踩了一下油門，她沒有轉過頭，而是繼續看着窗外。
其實她也不想提這件事的，但是現在顧相就是在這裏，是她無法忽視，無法迴避的存在，如果逃避的話，以後會是什麼樣的呢？
聞池的手握緊了方向盤。
“因爲我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所以我無法不在意。”
聞池對顧相的瞭解，是在陸遙忘掉顧相之前，他和陸遙認識的時候，那時候陸遙放在心上的人還叫顧相，很長一段時間都還是顧相。
他知道太多陸遙和顧相之間的故事。
就算現在陸遙不再回頭看他，但那些故事是刻骨銘心的，是無法被抹去的。
即便陸遙現在不再喜歡顧相，可那是個她認真愛過的人。
而聞池記得那些故事。
三年前。
他們那時候還在念大學，聞池剛認識陸遙不久，陸遙明明就酒精過敏，但那時候她多多少少還是會喝一點。
炎熱的夏天，陸遙穿了一件吊帶短裙，勾出姣好的身材，他跟陸遙認識很長時間，那是第一次忽然覺得這個姑娘漂亮地有點戳他的心。
陸遙喝了一些酒，醉醺醺的，她給一個朋友打了電話。“喂？若霖呀，你能不能來接我？”
“我沒有喝太多啦，我只喝了一點點…你別罵我了…”
聞池本來站在陸遙旁邊，卻忽然看到她蹲了下來，蹲在寂靜的路邊，腦袋低垂着，也不嫌地上髒，她的手指摳着一塊磚，陸遙的指甲縫都被沾了泥。
聞池一把把她拉了起來，陸遙軟綿綿的沒有反抗，她被聞池禁錮着，也不知道那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或許是給電話那頭的人，或許是給他，或許是給她自己。
她說，“我真的太想他了。”
“想誰。”聞池問，“顧相嗎？”
那時候聞池只能想到這個人，因爲他對陸遙的瞭解裏只記得這個人。
醉酒以後會說想念的人，一定是真的很喜歡吧。
在此之前，聞池對陸遙的印象一直都是，這個女生好像沒有什麼感情，她沒有什麼很喜歡的人，沒有很親近和信任的人，所以聞池就算知道那次真心話陸遙輸了說了這個名字，他也沒有太在意。
因爲那樣感情寡淡的陸遙喜歡的人，或許也不是特別喜歡。
但是此時，聞池忽然明白，陸遙可能不是沒有感情，她的所有感情都傾注給了同一個人，那個叫顧相的人。
陸遙的手垂在一邊，連拿手機都覺得累，聞池幫她接了電話。
“你好？我是陸遙的朋友…”聞池說，“現在她喝得有點多，我一會兒也可以送她回去，要是不信任我的話，你那邊要來接嗎？”
電話那頭的女生，語氣着急但又無奈。
“不好意思，我其實不在海城，我在南城讀大學，那可以麻煩你嗎？”
“哦對了，遙遙其實酒精過敏的，所以我剛纔罵了她…”
“真的很抱歉，我實在是過不來，她在海城那邊又沒有什麼朋友，我也放不下心，可以麻煩你開着視頻，我可以看着你送回去嗎？”
“嗯，可以。”
聞池那天是第一次知道陸遙對酒精過敏，他知道以後就沒有讓陸遙喝過酒。
因爲開着視頻，所以路上聞池也會跟對方交流，他才知道那個女生叫錢若霖，是陸遙高中時候最好的朋友。
陸遙在車上一直在講跟顧相有關的事情，她的腦袋靠在車窗上，偶爾的急剎車還會撞到，但是嘴上一直沒停下來過，聞池從來沒見過陸遙這麼多話的樣子。
“我頭髮很長了吧，可以紮成乾淨漂亮的馬尾了對嗎？”
“顧相說喜歡長頭髮的女孩子…”
等到她終於留長了頭髮，顧相卻也沒有機會看到她紮起馬尾的樣子。
聞池問了她一句：“你爲什麼這麼喜歡他？”
陸遙愣了一下，隨後說：“我十六歲的時候，有一次被年級上的小太妹威脅，她們把我堵在外面的一個黑巷口，把刀比在我臉上，我覺得好像沒關係。”
“臉上有刀疤也沒關係，我死了也沒關係，什麼都可以，所以我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還挪了挪那把刀。”
“我說，想讓我死的話，就往裏刺吧。”
陸遙說到這裏，忽然安靜了很久，她幾分鐘後才說：“但是沒多久，顧相去那人班上找人，踹了她的板凳，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呢，揪着人家的領子就問。”
聞池明顯感覺到她的聲音哽了梗。
“就問…”陸遙又頓了一下，“你們欺負遙遙我同意了嗎？”
聞池當時忽然就懂了這個故事，他可以理解陸遙爲什麼喜歡顧相了，因爲她本來就什麼都不在意，卻有一個人出現，那麼在意。
十幾歲的小姑娘，太容易對這樣會袒護她的人動情了，並且動了情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一輩子都會深刻記得的過往。
那天聞池把陸遙送回了家，打開門以後，她昏昏沉沉地打開了家裏的智能音響。
上次放的歌還沒放完，所以打開以後就直接播放了。
——“杜鬆混合茉莉的風，回憶裏被愛那股悸動。”
——“一起活在這城市迷宮，提起你名字心還跳動，卻沒重逢只有想碰，卻又不敢碰的那種悸動。”
——“也許我們當時，年紀真的太小，從那懵懵懂懂，走進各自天空。”
聞池把陸遙送到家以後，最後在車上說了一句：“我會在意是因爲，我以爲你們這樣，你不可能放得下顧相。”
顧相在陸遙的世界裏太特別了。
是別人都比不上的。
陸遙拉緊了包，她垂着眸，開門，一隻腳邁出去，說：“我無法跟你說假話。”
顧相對她依舊會有影響是真的，只是她現在不愛了而已。
“但是，我和顧相不存在放不放得下。”
陸遙轉頭看着他，語氣決然。
“因爲我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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