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如果有需要,這場審判明日開始也是可以的。”陸判最後道。
孟廟、羅先生、甄先生人都有些被驚住了。
尤其是羅先生和甄先生。
他們比孟廟聰明,比孟廟知道的內情更多。可偏也正是因爲這樣,他們才越發地清楚這些輕描淡寫說道出來的事情,真正要落到實處,一絲不差、一分不漏地完成,到底是有多麼的困難。
還有,明明酆都這些人都已經徹底掌握住了這些山野散人的因果功過,卻愣是沒有選擇自己出手,而是將他們交到了孟彰手上,由孟彰才決定這些山野散人的結局,而當孟彰另有決斷和需要的時候,他們又很自然地配合孟彰的要求
羅先生和甄先生對視一眼,都明白了些什麼。
在某個層面上而言,陸判這個酆都來使的做法,何嘗不是在警告着安陽孟氏?
——酆都很看重孟彰小郎君,孟彰小郎君如果在安陽孟氏過得壓抑、不自在,他們酆都很願意接納孟彰小郎君,給予孟彰小郎君足夠的尊重與地位。
羅先生、甄先生兩人目光同時偏轉,落在他們下首位置坐着的孟廟身上。
也不知道孟廟到底能不能看出這一點來?
孟廟看出來了嗎?
沒有。
他正爲孟彰替酆都這諸位使者所表現出來的看重而高興。
樂呵呵的就似被酆都諸位使者乃至整個酆都看重的,其實是孟廟他自己,而非孟彰一樣。
羅甄兩位先生等了一陣,也只見到了孟廟這樣的反應,一時既歡喜又憂愁。
但,到底是歡喜更多了許多。
孟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未有更多的表示,只對陸判問:“酆都此前一直未曾出手,是否也是在等待着什麼?”
陸判搖搖頭,謝必安、範無咎這兩位次使齊齊笑了起來。
“我們等的不是其他,而就是你。”陸判回答孟彰道。
就是你
孟彰輕易就明白了陸判話裏的意思。
酆都諸位在等待着的,既是孟彰這個人,也是孟彰這樣的身份。
前者,是在爲孟彰這樣原本就與酆都以及諸位陰神頗有淵源的陰靈,正式跟酆都及諸位陰神結下因果與聯繫。
後者,卻是爲了酆都自己的發展與佈置。
酆都需要世族的力量來作爲接引,以此真正將自己的種種規矩展現在世人面前,且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酆都的規矩不會輕易爲了誰人而動搖。
酆都律條之下,除非有人能夠強大到以己之力抗衡整個酆都以及酆都背後的所有陰神,否則
萬千陰靈俱都平等。
孟彰笑了起來。
“那便這樣定吧,如果合適,還望諸位能率先清算他們身上的因果功過。”
此事到此,便算是有了個定論了。
陸判率領謝必安、範無咎兩人從座中站起,對孟彰團手躬身一禮。
“小郎君,”陸判更是當場從袖袋中摸出一份帖子來,遞給孟彰,“那後日巳時中,請小郎君入我酆稍候。到午時正,審判將會正式開始。”
孟廟奇異地打量着陸判遞過來的帖子,目光不禁往陸判袖袋中多看了幾眼。
倘若不是他全程跟着看了下來,只看這一張被遞送到孟彰面前來的帖子,他只怕都要懷疑這一張帖子是不是酆都這位使者提前準備好了的。
倒是羅甄兩位先生,他們看着將帖子遞送出去的陸判,目光又更凝重了幾分。
這位姓陸的使者,在酆都裏的地位,只怕也甚爲特殊
孟彰眼角餘光瞥過與他同坐一側的孟廟這人的神色,自然地將那封帖子接了下來。
他還極爲端正地給予了陸判他的答覆。
“多謝相邀,彰必準時到。”
事情至此,其實已經分說得差不多了。但在開口告辭以前,陸判還是試探着詢問孟彰。
“彰小郎君近段時間是否另有要事?”
孟彰頜首,並不是很遮瞞這位使者。
“只是終於要開始處理一些事情罷了。”
陸判這位酆都的使者一聽,便猜到了什麼。
謝必安和範無咎交換過一個眼神,又同時轉了目光去,齊齊看定站在更前方位置的陸判。
陸判如何能不明白謝必安、範無咎兩人的意思?他略停一停,觀察着孟彰面上神色的變化,以此來嘗試着確定孟彰真實的態度。
再兼之此前雙方那順利融洽的交流也多少給了陸判一些勇氣
“可需要我們來幫忙搭一把手?”陸判問。
孟彰一時沒有回答。
陸判以爲自己明白了孟彰心裏的顧慮,便又跟孟彰說道:“似我們這些人,雖然都在酆都這裏佔得一席之地,但在我們如今的酆都身份之外,我們這些人其實也還是我們自己。”
“一個相對普通的陰靈而已。”
陸判勸說着孟彰:“不用酆都的身份出手,只使用我們個人的名義,不會有人能夠多指責些什麼的。”
孟彰心下失笑。
他何嘗是真的在擔心這個?
“多謝先生好意。”
拋開酆都使者這個身份,只從陸判個人來說,他着實能擔得起孟彰一個“先生”的稱呼。
“但這件事,諸位着實不太適合出手。”
頓了一頓,孟彰道:“它該是孟氏孟彰以及安陽孟氏的事情。”
孟廟遲了羅先生、甄先生小半餉才稍稍領會孟彰話裏的意思。
他也衝着陸判、謝必安和範無咎這人鄭重點頭,以此來表明安陽孟氏的態度。
陸判看得他一眼,也沒有多堅持。
“那確實是可惜了。”陸判應道一句,他也不再多打擾孟彰他們,很快就告辭離去。
陸判、謝必安和範無咎剛走出書房院門,就看見由孟丁作陪等待的馬面。
“走吧。”不等馬面說話,陸判先自開口道。
馬面將要說出來的話全被陸判這簡單的兩個字給壓了回去。
他看了看被孟廟人簇擁在中央處的稚齡小郎君,很有些惋惜。
明明他壓下牛頭那憨貨搶到了這次機會,偏生沒能把握住,連跟孟彰小郎君說說話都做不到
馬面很有些垂頭喪氣。
早先在孟府地界,在孟彰面前,馬面勉強還能維持得住,但隨着馬車駛離孟府,在自家各位兄弟面前,馬面就不多做遮掩了。
他便是要費心遮掩,事實上也還是遮掩不住。
莫說如今在馬車裏坐着的,其實都是他的兄弟,與他長年相交熟稔,就只說那正拉着車廂往酆都宅邸去的駿馬,便在真實地反應着他的心情。
駿馬不復早先時候的神駿,反而很有幾分頹唐。而更重要的是,這份頹唐還正在不斷地沉積,表現得越發明顯。
若是往常時候,陸判、謝必安和範無咎是必定要安撫安撫馬面,可這會兒,陸判這人卻是誰都無暇關注這一點。
“陸判,早先你在孟彰小郎君身上看到了什麼了嗎?你當時的情況很不對。”謝必安道。
他的聲音越過馬車車廂對外間的諸多封鎖,輕易落在馬面耳中。
而除了馬面以外,以馬車車廂爲中心,方圓十里範圍,便再沒有任何人能聽得去這車廂裏的對話。
範無咎雖沒有開口,但也緊盯着陸判,明明白白地表現自己的態度。
陸判看得謝必安、範無咎一眼,目光又很快越過他們,看到馬車車轅上那已經收攝了心情的馬面。
“你們啊”
馬面在車轅外,不好說話,但謝必安、範無咎卻沒有這樣的顧慮。
謝必安當場就道:“我們這有什麼不對的?孟彰確實是從陽世生人喪命後歸來這天地的陰靈,但他跟我們之間的淵源,是得到了九成兄弟承認的。何況除了他以外,你也是我們的兄弟。”
“我們擔心你,也擔心他,有什麼問題嗎?”
冷着臉的範無咎也鄭重點頭。
他雖沒有說話,但其態度之堅定與明確絕對不在謝必安之下。
也就是這個時候,外頭正拉着車廂行走在長街裏的駿馬忽然擡頭,打了一個大大的響鼻。
這聲響鼻一直從車廂外頭傳入到車廂中央,清晰地撞在陸判的耳膜上。
對了,外頭也還有一個馬面
陸判沉默一陣,便也就妥協了。
“待回到酆都裏,我再與你們細說吧。若不然,在這裏給你們說道過一遍後,回頭回到酆都裏,也還得再跟其他的兄弟們再說道一遍”
馬面不願等到返回酆都。
拉着車廂行走的是與他伴生的駿馬,以如今他們的速度,到底多久以後才能回到酆都,再沒有人比他還要來得清楚明白。
那會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陸判,回到酆都裏你總是要跟各位兄弟說起的。可問題是現在酆都裏並不是所有的兄弟都在,還有更多的一部分兄弟駐留在其他的疆域。這些兄弟也必定會對孟彰小郎君的事情很感興趣,到時候,你不一樣也要一遍遍地跟着各位兄弟細說其中的情況?”
陸判聽着這話,甚爲贊同。
在他們一衆兄弟眼中,孟彰小郎君其實並不只是“生來就該是隸屬於他們中的一個”的認知,還包括另一個少有的
吸引。
是的,孟彰小郎君在吸引着他們。
這種吸引不是尋常生靈之間的情感牽繫,而是更本質的、屬於本源層面的吸引。
他們都是陰神,由陰世天地耗費天地本源孕育而生。
所以事實上,孟彰並不只是在吸引着他們這些陰神,他還在吸引着這一方陰世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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