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 174 章
太學一直在極力維持着己身的中立,也想要保持己身的清正。正正好,孟彰小郎君似乎也無意趟入外間門的那些渾水裏去。
所以太學該是孟彰小郎君的第一選擇。
他想要能幫得上忙,就必得要將自己也留在太學學府裏。
《春秋》是史冊。其中記載着自周王朝至春秋時代二百四十二年的歷史。
現下陽世、陰世兩方天地雖顯出了亂象的徵兆,日後顯然也必定會爆發紛亂,但是這個世道再亂,還能亂得過春秋年間門?
現如今皇族各支、各家世族望族相互間門紛爭不斷,明裏暗裏地出手,可是世家望族再紛爭,又如何能多得過春秋年間門那大大小小的貴族?
只要真正喫透了《春秋》,那他在這世道里基本也就穩了。只要運氣不是太差,他該是能活到最後的。
顧旦擡頭,掃了一眼案前燈燭。
燈燭燭火猛地一跳,光影搖曳之間門,忽然顯出一絲陰影來。
少頃,顧旦自己也無聲笑了起來。
好吧,他還得承認,對於他來說,遍數整個帝都洛陽,大抵還真就只有太學願意接納他,給予他同他學識、能力相匹配的待遇。
顧旦有此明確的認知,太學祭酒、張學監、羅學監等太學的先生們要是知道了,該是會很高興的。
他們對生員的用心與照顧,是被生員看在心裏的,並認真地放在人生第一選項上的。
不過這個時候,羅學監倒也沒有來得及在意這樣的事情,他此刻正坐在張學監的案桌前,將一份申請遞了上去。
張學監接過來掃了一眼,失笑問道:“你這是,終於將早準備好的那份符牌給送出去了?”
羅學監道:“都看了這麼一段時間門了,也是該送出去了的。”
張學監再帶笑看他一眼,隨手拿過側旁的印章在面前的文書上按下。
“可以了。”張學監將文書交還回去,想了想,卻是又問道,“是今日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你這就想通了?”
羅學監就將今日裏童子學學舍裏發生的事情都給張學監說了一遍,然後道:“我看孟彰是真的對與圖很有些興趣,便直接拿給他了。”
頓了頓後,羅學監笑道:“孟彰本身出身安陽孟氏,後頭又跟着諸位陰神,旁的都還好說,似與圖這樣的相關文書資料,孟彰他該是不會缺的。”
“錯失了今日的這一個機會,我還真怕我手裏的這一枚童子學小藏書樓出入符牌沒那麼值錢了。”
張學監一時也沉默下來。
便是他確信童子學那小藏書樓裏的藏書也有足夠的價值,張學監也不敢保證說那裏面的藏書對於孟彰是有多麼的珍貴多麼的難尋。
畢竟,站在孟彰這小郎君背後的,可是還有那一衆陰神。
陰神由陰世天地誕育,與陰世天地道則法理相契,比起他們這些陰靈來,陰神纔是陰世天地裏真正的主人。
他們對陰世天地的與圖認知與瞭解,是發自天然的,是深入到神魂裏面的。
他們這些外人通過種種手段梳理總結出來的所謂與圖學識,還真就未必能夠及得上那些陰神。
“童子學小藏書樓裏的藏書價值不夠,不是還有太學的藏書樓麼?”
羅學監聽得張學監這話,默默地、默默地擡眼看了看他。
太學藏書樓裏的藏書內容倒是足夠豐富足夠寶貴了,但也未必就能夠及得上人家諸位陰神與生俱來的認知與體悟,更何況
太學藏書樓裏的藏書就只是擺在那裏而已啊,真想要得到太學藏書樓的閱讀權限乃至借書權限,可不那麼容易?
張學監自若地別開目光,同時還很自然地將話題給帶了回來。
“聽你所說,童子學那些小郎君小女郎們是都被孟彰給帶動了吧?”
羅學監也只能配合。
“對,”他應道,“他們是準備抽出些時間門來,一道研究學習。”
張學監這才又擡眼看他:“但你只准備了這一份申請?”
羅學監頓了頓,也是笑了起來:“那些小郎君小女郎們......”
“自名錄童子學以來到今日,就沒有誰來問過我這件事。”
羅學監有些慨嘆:“只有孟彰來問過我。”
頓了頓後,羅學監補充道:“就在他見過太學藏書樓裏的同一日。”
張學監沒有了話語。
說到底,還是因爲童子學裏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們不在意童子學小藏書樓這一份資源。
“他們不在意,不是還有人在意的麼?”張學監安撫道,“你看孟彰不就是?”
“何況,除了他們這些出身高門的小郎君小女郎以外,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稀罕童子學的。”
略停得一停,張學監又笑着對他說道:“童子學學舍裏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們,我等也只能勉力而爲,強求不得,但我們的心血也並不全算是白費。”
羅學監明白張學監指的到底是什麼。
也不是別的,正是學舍就在童子學學舍隔壁的那些太學書童們。
想到那些簡樸卻認真且感念的寒門子、平民子們,羅學監也不禁露出了一點笑意。
“倒也是。”他點頭道。
張學監笑了笑,又問他:“既然童子學裏的諸位小郎君小女郎們都對與圖相關的資料文書有興趣,不若就在他們的課程裏再添上一門功課吧。”
羅學監初時確實也有這樣的想法,但他思量半響,卻還是給否了。
“再添上一門功課的話,是會很麻煩的吧?”羅學監問。
早先就說過了,太學裏的負責授課講學的先生,每一個都是被祭酒、學監等人嚴格篩選後才擇定的。因爲童子學裏諸位生員的身份特殊,所以童子學學舍裏的諸位先生的挑選與擇定才尤爲的嚴格。
現下張學監直接就提出要給童子學裏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們添上一門功課
這先生該如何安排?所授講的內容又要怎麼劃定?
這一個個的,可都是問題。
而更關鍵的是
羅學監低低道:“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是對與圖相當有興趣不假,但促使他們真正湊在一起的,可不是這些。”
張學監頜首:“我當然知道。”
那些年歲不大、心思不少的小郎君小女郎們,這一次爭先恐後地站出來,爲的其實就是孟彰這個人。
將與圖另定爲童子學裏的一門功課,反倒是壞了他們的本意。
羅學監凝神看了張學監一眼,有些不確定:“張生你,你這莫不是......故意的吧?”
張學監帶笑回望他:“我怎麼就是故意的了呢?我不過是有感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的好學心意,想要爲他們行一二方便罷了......”
羅學監嘆了口氣,聲音發苦:“你不必說了,張生。”
若真按張學監的想法去做了,被折騰的又何止是童子學裏的那一衆小郎君小女郎們,還包括他,包括他們這些負責童子學諸多生員學習事務的先生們。
“我不同意。”
張學監很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堅持。
“那好吧。這件事我不提起就是了。”
羅學監狠狠地鬆了口氣。
張學監似是又想起了什麼,問羅學監道:“如果童子學裏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們真將這件事情落到了實處......”
“羅生,你們童子學這一段時日,是不是就不必另行安排事務了?”
羅學監點頭,應道:“應是如此。”
這所謂的另行安排事務,指的不僅僅是學舍裏特意安排的讓諸位生員放鬆、遊玩的事務,還包括給他們鋪墊聲名、積蓄人望的事務。
張學監倒是有些羨慕羅學監了:“那你這一段時間門倒真是能鬆快一些了。”
羅學監壓制了一下笑意,又壓制了一下,到底是沒壓得住,讓它泄露出來,晃了一下張學監的眼。
“也就是有這一點好處了。”他道。
張學監悠悠地嘆了口氣。
羅學監就問:“如何,可是遇到什麼難題?”
張學監覷他一眼,只覺得他明知故問。
這回倒是輪到羅學監能笑一笑了。
“倒也是,就現在這時局,不論是要爲哪個生員造勢累望,都不太好......”
羅學監站在張學監的位置上細細思量一陣,也覺得魂體一陣陣地發痛。
選一個世族子、望族子爲他造勢吧,容易陷入時局的渾水裏,也容易叫各方懷疑他們太學是不是也擇定了立場。
選一個寒門子、平民子吧,他們太學倒是能夠輕鬆許多了,不會那麼容易叫人多心懷疑,但那個寒門子、平民子怕就會爲難了啊。
張學監伸手按了按額頭後,擡眼對羅學監笑:“所以,你來幫着提一個人選如何?”
羅學監搖頭退後一步:“我也沒有個主意,還是張生你自己來吧。”
張學監看了,並不生氣,反倒又顯出了幾分真切的笑意。
起碼比早先時候那面上的笑真實多了。
“你啊......”
張學監近乎嘆息一樣的話語拖長,隨後忽然一轉,問羅學監:“你說,要是我們太學選擇爲孟彰養望、蓄勢,你覺得如何?”
羅學監幾乎瞪大了眼睛,下一瞬立刻搖頭:“不如何!”
“嗯?”
羅學監定了定神,快速道:“儘管這樣一份名望着落在孟彰身上,不會讓他如何爲難,但孟彰小郎君未必就願意接受這份名望。”
“孟彰小郎君對他自己的未來有所安排,腳步也走得比較穩當,就是一直總有事情落到他頭上來。早先時候那種種,他或許只能接受,但不代表他就樂意去接受。”
“更不代表他會一直願意去接受。”
“張生,孟彰小郎君也是有他的容忍限度的。”
“倘若真的叫他煩了......”
羅學監最後道:“我怕事情只會更糟糕。”
張學監嘆了一聲:“那倒也是。”
他原只想着這份太學的聲望與名勢影響不了孟彰的境況,但確實沒有考慮過孟彰的心情。
“如此,便也就罷了。”
張學監很利索地捨棄了這個初初覺得不錯再一深想處處皆是問題的方案。
“那我就再想一想吧。”
張學監這樣說着,同時還伸出手去,在側旁擺放着的香爐裏又給添了一份香料。
羅學監看着張學監的目光越發的同情了。
但他顯然沒想要在這裏陪着張學監發愁,直接告辭離去。
張學監只擺了擺手就放人了,沒有強留他。
“孟彰小郎君不成,那該是誰來比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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