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第 220 章
也不知是不是孟彰和謝遠兩人的表情太過逗趣,商老爺子的面容一時舒展,更帶上了幾分樂呵的笑容。
孟彰還能再說些什麼呢?
他默默地將那份灰黃的棋譜原本單用一個木匣子收起,也將它放入隨身的小陰域裏。
見孟彰收好那木匣子,商老爺子纔算是滿意地點頭。
“這纔對嘛。”
孟彰無言擡起目光看他。
商老爺子面上眼底的笑意越深。
他還安慰孟彰道:“長者賜,不可辭。這都是我要給你的,你好好用着就行,不必想太多。實在在意的話……”
這位老爺子還很認真地給孟彰提建議。
“那你日後就努力積攢家底,等再見到哪個順眼的後輩,你也順手塞一些東西給他,也就算是還回來了。”
孟彰又怎麼會不明白商老爺子這閒談逗趣一樣話語裏真切的意思?
他點頭,答道:“老先生放心,我會的。”
商老爺子細看他一眼,笑眯眯地點頭。
只今日裏就不知被扯到什麼地方去的話題又一次被帶回來。
“你們接下來可是還有什麼安排的?”商老爺子端着那重又換上的茶水,問。
孟彰回答道:“是還想要往小燕巷那裏走一趟。”
“小燕巷?”商老爺子很快明白了過來,“是雲藍那小女郎提點你們的吧?”
孟彰和謝遠只是笑着點頭。
“那倒是不錯,”商老爺子道,“柳惠那小郎君這段時日裏手上確實有些好東西,你們且去跑一趟,該也能有些收穫。不過那柳惠小郎君的性子有些古怪……”
說到這裏,商老爺子看了看孟彰,纔剛剛要緊繃起來的面色便直接舒緩下來。
“管他性子如何,總還是不會太爲難你的。”商老爺子點頭,對孟彰很有信心。
不過饒是如此,他還是從他自己隨身的小陰域裏摸出一枚符牌來。
這符牌正面紋刻青衣棋社名號,背面則是一個端正嚴肅的“商”。
顯然,這符牌該能在正式場合代表青衣棋社的身份了。
商老爺子將這枚符牌遞給孟彰。
“你拿着這個。”
孟彰看了看商老爺子,又看看旁邊的謝遠。
早先從這位老爺子手裏得來得一本不能只用珍貴兩字來形容的棋譜原本才堪堪收起,這會兒又要收下能代表青衣棋社身份的符牌?
謝遠迎着孟彰的目光笑。
孟彰從謝遠的眼睛裏看出了什麼,到底是雙手將那枚符牌給接了過來。
連那本棋譜原本他都收了,再來一個代表青衣棋社身份的符牌也沒什麼。
見孟彰將這枚符牌收下,商老爺子更是開懷。
他叮囑孟彰道:“你拿着它,待日後真有人爲那些事情找你不痛快,你就亮給他們看,沒什麼緊要事的話,他們都不會再爲難你的了。”
孟彰再一次道謝。
商老爺子其實也沒有留他們太久,眼看着外間天色不早,也就將他們給放了出去。
到底纔剛剛問過,知道孟彰、謝遠這兩人要往小燕巷那邊去一趟呢。
不過在送他們離開的時候,商老爺子也不忘叮囑他們。
“日後若有閒暇,多往我這棋社裏走走,也來陪我這老人家說說話。我雖年歲大了,不好四處奔忙,但總還是能聽你們說一說的。”
孟彰應了下來。
“老先生不嫌彰打擾纔好。”
“沒有的事。”商老爺子道,“你儘管來就是了。”
“對了,”他想到什麼,另又問孟彰道,“你今年入讀的太學童子學的吧?”
孟彰點頭。
“太學的童子學每年都有名額參加《西山宴》,今年該也一樣,你可會去?”
這位老爺子直接問的是會,而不是能不能……
孟彰回答道:“會的,基本已經定下來了。”
商老爺子也點頭:“那到時候,我們就在那《西山宴》見面好了,我也引你去見一見幾位老友。”
孟彰當然知曉能被這位老先生言說是“老友”的人絕對不簡單。
“好,”他低頭,再一次拜謝這位老爺子,“彰多謝先生提攜。”
商老爺子搖搖頭,跟孟彰道:“你們能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便好,我們會看着你的。”
那一頃刻間,孟彰只覺天中高遠之處、無法確定的方位所在,有一雙雙眼睛看了過來。
那些目光裏帶着期許,帶着審視,也帶着鼓勵。
他不自覺地低頭,遙遙執手而拜。
側旁無知無覺的謝遠很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動作不慢,也跟着執手低頭,向外間天地深深拜下。
商老爺子一直在旁邊看着,也只是笑。
待孟氏的馬車帶着兩個人消失在拐角處,商老爺子才轉身往回走。
這一次他走得很慢,但卻很穩當,悠悠盪盪地,也別有一番風姿。
“你引我們來見的這個小郎君,是你擇定了的人?”
有聲音從不知名的所在傳出,直落在商老爺子的心神之間。
“對。”商老爺子完全沒有搖擺,也沒有任何的猶疑,直接將答案送度出去。
“那小郎君是個什麼身份?我看他年歲尚小……莫不是那大晉皇庭在陰世裏的東宮太子司馬慎?”
還沒等商老爺子回答,另一個聲音便已經響起。
“應該不是那個司馬慎吧,這位小郎君身上的氣運……”
“氣運很有些古怪,看不分明,但是感覺沒有龍氣?”
“不論是陰世的龍氣還是陽世的龍氣,統都沒有,又怎麼會是那個司馬慎?”
“那會是誰?”
商老爺子也不急着回答,就一面含笑晃盪着往棋社裏走,一面聽着這些老傢伙們的談話。
“不知道……”
“不是司馬家的人,身上又沒有龍氣,顯見跟接下來的爭龍沒有多少關係。但青這傢伙又特意將他引到我們面前,讓我們過一過目,怎麼瞧都不該是無足輕重之人吧?”
“我說青,你這傢伙莫不是在外間待得太久,人也跟着散漫起來了,完全沒將心思放在正事上?”
被稱作“青”的商老爺子纔不願意擔下這樣的無端指責呢。
“誰說我沒有將心思投放在正事上的,我可認真着呢!”
沒有人相信他。
商老爺子也不惱,只慢悠悠地晃着腦袋,將這段時日裏孟彰所翻攪出來的風雲都給說道了一遍。
對面的聲音漸漸地就少了。
到商老爺子將今日裏孟彰和謝遠兩個來拜訪他的時候所說道的那些事情、那些決意講述出來後,對面更是一片靜默。
一直到商老爺子入屋,在自己的書房處坐下,拿着又一本棋譜慢慢敲子,對面才終於又傳出了一點動靜。
“果然是了不得的後輩……”
“是啊,能力什麼的先不說,只這份眼光、這份決意,就已經很出彩了。”
“也難怪司馬慎那小子會琢磨着要將這孟彰小郎君收歸自己帳下。作爲帝主,若能得此明見能臣,實在是莫大的幸事。只可惜……”
“你覺得可惜?我倒不這樣認爲。我反而覺得,這纔剛剛好。”
“哪兒就剛剛好了?!對於我殷商來說,當前更重要的,是從現今的陰世皇庭手裏分度龍氣,維繫我殷商陰世皇庭的存在!可莫要忘了,即便我殷商也是炎黃人族先祖,能憑藉先祖名位鎖定殷商陰世皇庭存在,但想要讓我等繼續存活不至於沉睡,乃至是越發壯大,卻還需要不斷提升我殷商對炎黃族羣的影響力。”
“我們的年代隔得太遠了,可不同別個!”
提起這個來,隱在時空間隙中、獨屬於殷商陰世皇庭所有的陰域裏,又是一陣陣的沉默。
不是他們願意,實在是現實讓人無法反駁。
殷商的陰世皇庭,在炎黃族羣歷朝歷代中,真的是最悽慘的。
他們殷商往前的夏,是王朝開闢之始,將族羣禪讓制直接轉變成家天下的存在。哪怕是旁的都不看,只這一條,就足夠夏在炎黃族羣文明中燁燁生輝了。
他們殷商往後的周,又是分封之始。諸侯國的存在,可都仰賴於周。
再接下來的秦,那更是不用說了,帝朝之始。哪怕兩世而終,人家的華彩也仍舊不被任何存在消減磨滅。
緊接着的漢,也不必再敘說,早先時候就已經提過了。炎黃族羣在長久分割以後的融合,可都發生在這個朝代。
哪怕漢有絕大部分的根基都承繼自秦,佔足了秦的好處,但人家也是出了大力氣,兢兢業業將事情落到實處的好不好。
哪怕是漢之後的魏,也比他們的境況好。魏的社稷雖然已經被晉所搶佔了,中間也多有非議和爭論,但人家是實打實地結束了長久的亂世。何況這亂世之中羣雄逐鹿,相互廝殺較量之間所迸濺出來的火光也足夠的耀眼,自然也比他們好。
這一連串數落、對比下來,就知道殷商的處境之悽慘了。
尤其,就像剛剛那位商子所說,他們殷商距離這個時代,真的太遠太遠了,別說當時沒有文字流傳下來的記錄,就算有,那些記錄也都遺失散落得差不多了。甚至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那些部分裏,還有相當的一部分屬於歪曲編造,只有抹黑沒有正名的,有不如沒有,能頂什麼用?
商老爺子倒是比其他人更能接受現實。
也是,若不然,也不會是他從殷商陰世皇庭中走出,來外間經營籌謀不是?
“是一個陰世皇庭的龍氣重要,還是我炎黃整一個族羣的氣運重要?尤其……這一個陰世皇庭所對應的陽世皇庭根基還是遙遙欲墜的情況下?”商老爺子靜靜地問。
對於這樣一個答案,沒有人會有猶豫。
“但這裏頭的前提是,”一位商君在對面回答他道,“這位孟彰小郎君能夠成功。”
商老爺子一點不覺得挫敗,他甚至連連點頭:“當然,當然。”
“但問題是,我們真的就願意選擇這個陰世皇庭嗎?”
這一個問題,又讓對面沉默了下來。
而這沉默,也已經給出了答案。
不需要猶豫、不會有任何質疑的答案。
晉?大晉?
那是什麼玩意兒?!
能讓一個無知小兒坐在帝位之上的皇庭,算什麼皇庭?將自己當世族的皇族,又算什麼皇族?
如果不是這個世代裏就只有一個選擇,如果不是他們殷商陰世皇庭的處境着實尷尬,這樣的皇庭、皇族哪怕是送到他們面前,他們都不會多看一眼!
商老爺子笑了一下,又道:“這不就是了?”
他將大半的心神迴轉到手中棋譜所記錄的棋路上,又懶懶道:“我們本就看不上它,如今我族又危機暗伏,何不就直接甩開了這大晉去,直接選擇匡扶我族羣?”
“以如今那位孟彰小郎君的境況來看,我們此時落注,才更能搶佔先機。”
商老爺子的聲音似乎帶了無窮的誘惑,不斷地撩撥着對面那些商君的心緒。
不,不能說是撩撥對面那些商君的意思,而應該說是商老爺子將另一個選擇擺放到了他們的面前,將先前那個原本就是掐着鼻子才勉強決定下來的選擇對比得一無是處。
“你很喜歡那孟彰小郎君?”
靜默之中,有一位商君忽然問道。
商老爺子一怔,隨後一點不扭捏地點頭。
“如果是你們見到的他,你們也會喜歡他。這是個很不錯的後輩。”
“有心胸,有遠見,還有心性……”商老爺子慨嘆一般地道,“我族能在這個時候遇上他,該是我族羣的幸事。”
略頓了一頓,商老爺子又道:“也是我殷商的幸事。”
對面也是久久無聲。
“……他似乎同那晉陰世皇庭裏的司馬慎有些相似,你有細看過嗎?青。”又一個聲音插了過來,打破這一片沉默。
“沒有。”商老爺子直接搖頭。
對面似乎被他這坦然給驚住了。
“……你,你居然沒有細看過?”
直面諸位商君近乎譴責的目光,商老爺子卻是咧開嘴笑了笑。
“那是個好孩子,我不需要去探究他身上的隱祕。”商老爺子想了想,又強調道,“他跟那個司馬慎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有商君問。
“心不一樣。”商老爺子回答道。
“司馬慎縱然別有大志,但總是存了私心。他心中更重要的,仍然是他們晉,是他們那一支的正統傳承。”
商老爺子將目光轉了回來,繼續去看手中的棋譜。
“這麼說吧,如果有人能滿足他的所求,但條件是支付我炎黃族羣一部分的人口和土地,他一定不會猶豫,而且會很高興地反水。對於他來說,這是划算的交易。”
“這確實划算。”對面有商君低低道。
只付出族羣一部分的人口和土地,就能維繫整個族羣和家國的安穩、傳承,真的再划算不過了。
畢竟,如果不同意,雙方廝殺爭鬥起來,戰爭之中,損失的可比那些支付的代價大多了。
“可能吧。”商老爺子不鹹不淡接了一句話,但隨即話語裏的情緒就不一樣了,“然而孟彰小郎君不會。”
“他不會?”
一位位商君發出了疑問。
“他真的不會?”
“那就是要死戰了?倒確實是有血性,不錯!是個好兒郎,就算他年歲還小!”
“你確定?”
那最初隱隱贊同的商君還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是連隻字片語都來不及吐出,就被其他的商君給瞪得吞了回去。
“我聽你方纔所講述,這位孟彰小郎君,也未必就會作爲那個落定主意的人吧?”
“他沒有野心。”
最後的那句話出口,諸位商君們也都不再說話了。
“不,他有野心。”商老爺子出乎意料地搖頭,否定了那位商君的說法。
“哦?”有位商君發出了疑問。
商老爺子面色不變,目光中漸漸沉澱出一點複雜。
“對於那位孟彰小郎君來說,族羣的野心就是他的野心。”
想要將學識、智慧、力量、修行機會播撒到整個族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野心?他的野心大着呢!
“族羣的野心……就是他的野心?”
商老爺子再點頭。
到這個時候,他已經不再說話了,只靜等着諸位商君的判斷。
事實上,也不必再需要他多說些什麼了。
對面的各位商君商量過一陣,最後給出了答覆。
“那便如此吧,將我們手中絕大多數的資源傾斜到這孟彰小郎君身上,司馬慎那邊……就再觀望。”
商老爺子是真的不奇怪。
孟彰和司馬慎這兩個選擇,雖然看起來,是已經在私下動作的司馬慎擁有更多的優勢,他畢竟已經在開始做事了。
但是這終究是得要對比着來看。
司馬慎從陽世落到陰世,已經有百餘年時間了。這百餘年時間中,不論是處於什麼原因,他畢竟是一直在蟄伏,遲遲沒有做出根本性的動作。
計劃是做了不少,但真正落到實處的,卻沒有幾個。
而反觀孟彰那邊廂呢?
人家也才落到陰世天地裏幾個月時間吧,半年都沒到呢,就已經收拾好安陽孟氏,擬定計劃且真正開始着手做事了。
這兩邊一對比,差的真不是一點半點。
更何況,司馬慎那邊廂還有阻滯。
司馬懿確實有更大的可能做壁上觀,輕易不落定主意,但司馬師卻未必。
這位被世人小看的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司馬慎想要在他的手底下真正地掙脫出施展騰挪的空間來,絕對不容易。尤其是現下司馬師也只看着司馬慎在折騰,都還沒有真正出手阻攔呢。
司馬慎看似在破局了,可那成效幾何,還得看後續。
“我知道了。”商老爺子笑着道,“我會斟酌着處理的。”
聽得商老爺子這句話,對面的商君竟都是無言。
你斟酌着處理?
你先前就已經承認了你對那個孟彰小郎君的喜愛,如今卻又來同我們說斟酌着處理?你真的能把握住其中的分寸?
商老爺子知曉這些商君們都在腹誹些什麼,他也沒有分說,只道:“一切,皆以族羣、以殷商爲要。”
“望君篤行此言。”
對面的殷商陰世皇庭陰域中最終傳出了這樣一句話。
商老爺子將手中的棋譜放下,站起身來肅然而拜。
“諸君請放心。”
在殷商陰世皇庭陰域即將再次隱去以前,一把聲音傳出,直落在商老爺子胸臆之間。
“若有需要,可喚我。”
這聲音霸道無匹,帶着悍然的剛毅與決意。
商老爺子聽着,皺了皺眉頭,一時沒有做聲。
倒是那本將隱去的殷商陰世皇庭陰域一時停住,彷彿僵滯也似地立在虛實之間。
“壽,你想要摻和進去?”
那被喚作壽的商王應了一聲:“嗯。”
“我曾因勇武,將江山葬送,到如今,也該是我再用這一把子勇武,來爲我殷商、爲我族羣再爭回些氣數了。”
商老爺子仍是沒有說話,只靜等着。
壽,自然是殷壽。
殷壽,則是殷商的末代大王,被周冠以“紂”的縊號。
即,青筆史書上的那位商紂王。
“如果青願意的話。”
最後的決斷,竟然又回到了商老爺子的手上。
商老爺子沉默一陣,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意外。
他心下搖頭,卻也不願意輕易妥協。
“你真的只是爲了要用勇武來爲族羣、爲殷商爭回氣數,纔想要從殷商陰世皇庭裏出來的?”商老爺子正色問。
對面的殷壽似乎被他逗笑了。
他朗笑一聲,問:“不然呢?”
商老爺子不回答,而是搖頭,繼續問對面的那位:“還有嗎?”
“還有的話……”殷壽的笑意斂了去,說道,“沒有了。”
商老爺子問:“你真不是想要借這個機會,通過孟彰小郎君聯絡陰世裏的諸位陰神,好幫你尋找那位九尾狐?”
殷壽沒有搪塞,他回答他:“如果你說的是這個的話,那我倒確實是還有一點這樣的念想。”
商老爺子緩了緩神,最後問:“你一直在我殷商的陰世皇庭陰域裏,我在孟彰小郎君離開以前也沒有招引過皇庭陰域,你到底是怎麼確定,你的念想在這位小郎君身上?”
殷壽一時沒有回答。
商老爺子也不催促。概因他無比清楚,此刻等待着殷壽答案的,不是隻有他一個。整個殷商陰世皇庭陰域裏的商君都在等。
“因爲天命。”殷壽只是遲疑片刻,就給出了答案。
“天命?”
這樣的答案驚住了所有人,不獨獨是殷商陰世皇庭陰域裏的諸位商君,還包括外間帝都洛陽青衣棋社裏的商老爺子。
“你說天命?”有商君急問出聲,“你是說那位孟彰小郎君身上承領着一段天命?”
在諸位商君以及商老爺子的注視之中,殷壽卻給出了另一個答案。
“不是,那孟彰身上沒有天命,真正承領着天命的,其實是另一個人。”
“是司馬慎?”有商君低低說道。
但這會兒真正關注這個問題的人其實並不多。
“既然真正承領天命的那個人是司馬慎,那我們選擇將更多的資源傾斜到孟彰小郎君身上時候,你爲什麼不說?”
殷壽似乎是冷笑了一下。
“我爲什麼要讓殷商去幫助那所謂的天命?”
聽得殷壽的這個反問,其他各位商君也都一時沉默。
“誠然,我對那天命的敏感,來自於那些曾經降臨在我身上的天命,但這不代表我會喜歡。”
怎麼可能會喜歡天命?!
天命讓殷商敗亡在他手裏,讓周承繼正統……
呵,他要怎麼喜歡天命?
給天命平添波折,纔是他最想要、也最喜歡乾的事情。
“那早先時候,我們挑定司馬慎,你爲什麼……”
有商君想要發問,但他的那話語最終也被殷壽的一記目光給封印了。
他陡然明白了殷壽心中的計較。
縱然再不喜歡天命,再想要抗擊,再想要悖逆,那也是他們如今這落魄的殷商陰世皇庭再次壯大的機會。
殷壽已經因爲當年葬送殷商社稷的事情愧對殷商了,又怎麼會願意因爲自己的一點喜惡,就將殷商諸位商君殷殷期盼的希望給斷送了呢?
甚至如果不是孟彰這一個選項出現,他都不會有更多的反應。
“天命在司馬慎,也就是說,要麼在諸位大羅仙神的戰場上,最終是司馬慎背後的力量獲取了勝利;要麼就是有更多的大羅仙神選擇支持司馬慎。我們真的就……不再猶豫一下?”
殷壽冷哼一聲,但到底是沒有說話。
儘管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但那隻能代表他自己,他不能、也不會輕易去幹擾各位商君的判斷。
這不僅僅只是因爲他是殷商陰世皇庭陰域裏最末的一位商王,還因爲他心中存了愧疚。
不論如何,大商總是在他手裏崩塌的。
“再猶豫,我也不想選司馬慎。沒有另一個選項倒也罷了,可孟彰出現,一下子對比,那司馬慎到底還是差了格局……”
“司馬慎畢竟是這晉的陰世皇庭東宮,是帝子。我們當年在位的時候,也不比他好多少……”
“這倒也是,但我們已經不在位了啊。”
“殷商都已經沒了,只有炎黃還在……”
“不管你們怎麼想,反正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我選孟彰。我手裏握着的那一部分資源,就該當傾斜到孟彰手裏,由他調配,助他一臂之力。”
“我也是,我也選孟彰。”
“我也……”
最後一番決議,到底是沒改變最後的結果。
一位默然看着這最後決定的商君看着,笑了起來。
“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天命如何?殷商從來不懼天命。
而,既然殷商已去,只剩炎黃,那麼一切自該以炎黃爲首,以炎黃爲重。
爲了炎黃,哪怕犧牲一個晉,又有什麼?反正這晉也沒有多好不是?
殷壽聽着這位商君的笑聲,默然低頭而拜:“父王。”
那商君點頭,倒是收了面上眼底的笑意。
其他商君也停了聲音,默然看着這一對父子。
“你真的決定了,要往外處去?”
殷壽低着頭,正想要說話。
那商君卻喝了一聲:“擡起你的頭來。”
殷壽的魂體猛地繃緊,最後果真緩慢擡起頭來,直視對面的商君。
“你真的決定了,要離開殷商陰世皇庭,往外間去?”
那商君再一次嚴肅地將問題重複了一遍。
殷壽點頭:“父王,我的道路不是蜷縮在這皇庭陰域裏。”
“它在外面。”
商君凝視着他,又問:“不是因爲那九尾狐?”
殷壽緊抿着脣,不說話。
商君隱去嘆息。
“九尾狐是瑞獸,她自有她的去處,你爲何那樣的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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