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點起萬盞燈
廖瞎子側耳聽了聽我這邊,又開口說:“該你了。”
我這才緩緩走上斜坡,來到被制服的黑衣僧人面前,我看着他問道:“你的名字。”
黑衣僧人躺在地上,看我幾眼之後便說:“你是他們的頭兒?”
我點頭:“他們都聽我的。”
此時陸燦也跟過來,站到了我的側面。
黑衣僧人在感覺到陸燦的身上的佛性之後,不由多看了她幾眼,隨後目光落在了陸燦身後的揹包裏。
陸燦順勢取出了禪燈:“你在找這個?”
黑衣僧人點了點頭。
陸燦又將禪燈裝回揹包裏說:“現在它是我的了。”
黑衣僧人默許點頭。
我看着黑衣僧人不說話,廖瞎子則是下坡往催命那邊走了。
走的時候,他把除陸燦之外的其他人,也都趕下了山。
包括徐青,雖然她有些不情願,可見我並未開口阻止廖瞎子的舉動,也就乖乖回營地去了。
黑衣僧人這才慢慢地回答我:“我叫塵慧,是一個雲遊的苦行僧,曾在五臺山出家,四十歲決定雲遊苦行。”
“四十五歲走到九華山,在山中得了地藏菩薩參得一禪機。”
“而這個禪機便是——無間無隙,心光徹幽。”
“無間者,地獄之苦無間斷,無間罪報,其是如是。”
“無隙者,虛空生汝心中,如片雲點太清,縱使地獄亦在佛性之中。”
“心光徹幽,心佛即衆生,是三無差別,縱然幽冥,佛性亦可抵達,衆生皆有清淨佛性。”
聽黑衣僧人講完,陸燦便問:“你如此通達佛理,又有如此高的禪機頓悟,如何會落得心魔大於本心的下場呢?”
黑衣僧人大笑:“你要不要想想看,你這個問題是在問誰,我是心魔,本心在剛纔那個老瞎子斬斷我與其聯繫的時候,已經散掉了。”
陸燦這才慢慢悠悠地說了一句:“三重禪機,兩種心境!”
“一爲佛,一爲魔。”
“亦可佛,亦可魔。”
“你是心魔,可你也是塵慧。”
黑衣僧人看着陸燦有些疑惑:“你認我名,便是認我心中之佛,塵慧看我是魔,你看我莫非是佛?”
陸燦沒有回答黑衣僧人這個問題,而是淡淡一笑。
黑衣僧人看着陸燦的笑,慢慢坐了起來。
不過他的身體還是被廖瞎子的二胡金弦死死地纏着。
廖瞎子側耳聽了聽這邊的動靜,沒有發現異常,這纔在營地之中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去。
黑衣僧人坐起身之後才緩慢開口說:“地藏菩薩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可千秋萬代,地獄仍不空,佛性卻是滲入到了地獄之中。”
“那些擁有清淨佛性的鬼魂,他們在地獄之中又算是什麼?”
“有了清淨佛性,爲何還要入地獄?”
“既然地獄有佛性,爲何還要地獄空?”
“這是不是矛盾的?”
“當初參悟禪機的時候,我心中已經有了這個疑問,直到有一天,這個疑問越來越大,我便下山選了個人進行度化,以求心中禪機的正解。”
“那人,是一個窮苦的佃農,他不信佛,卻擁有極其純粹的清淨佛性,他爲人和善,勤勞能幹,按理說,我將其度化成佛,引入極樂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可在我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表明我心中所想的時候,他就把我趕出了門。”
“他還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麼是佛?”
“我回答他,佛者,覺也。”
“他說,他心中無所惘,心向明,已然覺,可否是佛。”
“我回答,不是。”
“他又問我,什麼是佛。”
“我說,覺非向外所求,實乃衆生心性本自圓滿之密旨。”
“他又問我,什麼是心性的本自圓滿。”
“我答,當下一念,照破無陰。”
“他說,心向明,光所照,若有物,則有陰。若無物,則無陰。物便是欲,有欲則有陰,地藏菩薩,求地獄空,是不是欲,我去度化他,又是不是欲,修佛者,求佛,又是不是欲,若是如此,那佛本不可成。”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下山求驗佛法,皆因欲而起,動機不對,求得佛法自然也是錯的。”
“於是,我便拜別那位佃戶,回山修行去了。”
“後來在山中修行遇到阻礙,我便想着下山再去求教那位佃戶,可他人已經不在了,就連他的房子也是消失不見了。”
“他房子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一盞禪燈。”
“我將禪燈帶回,這才知曉,那佃農竟然是地藏菩薩,留在九華山道場之中的一縷佛性所化,它等我下山,給我機緣,爲的就是點破我心中的迷惘。”
“可誰能想到,正是因爲那次指點,我心中生出心魔。”
“我若無求,何必修佛?”
“我若有求,如何成佛?”
“我心,難覺。”
“於是塵慧修了本心,而‘難覺’便成了我,也就是塵慧的心魔。”
“塵慧一生,難以跨越‘覺’之路,導致我這個所謂的心魔越來越強大,爲了不讓自己的本體被我控制,他選擇了在蓮花池中坐化。”
“他寧死都不願意讓我這個難覺試一試,說不定我不‘覺’也是佛。”
“心向明,有所求,有所陰,只要在陰下點起禪燈,即便有所求,也可照破無陰,亦可成佛。”
“一盞禪燈不夠,我就點起千盞萬盞,我所求越多,我點起的禪燈就越多。”
“我所求越大,我點起的禪燈越高。”
“地藏菩薩宏願,地獄空,而成佛,願望極大,所需禪燈便是極高,極大的。”
聽到這裏,陸燦便俯身下去解開了黑衣僧人身上的二胡金弦。
那一絲金弦消散,黑衣僧人一臉迷惘看向陸燦:“你這是何意?”
廖瞎子那邊也是有些意外地側耳聽向陸燦這邊。
我的話,只是“哈哈”一笑。
黑衣僧人又問我:“你又笑什麼?”
陸燦說:“禪燈破陰,雖不能完全是‘覺’,可卻是一條路,一直覺得自己是心魔,其不知,散去的那個金身和尚纔是你的心魔。”
“只是你的心魔披了佛性。”
“而你的本心,蒙了煞氣。”
“你本心破陰,除煞的時候,便是本心從迷惘之中走出來之時。”
聽着陸燦的話,黑衣僧人身上的黑氣開始漸漸退去,他身上的黑色僧衣也是變得素亮了起來,身上的黑氣逐漸變成了金光。
僧人看着陸燦,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光道:“我本就是塵慧?”
陸燦點頭:“是,有欲亦可要求,一念破陰,說明原本就應該有陰,若是心中五陰,便是無求,無求者和死物有何區別?”
“佛者,覺也。”
“佛無大小,佛法纔有高低。”
“有時候佛法的高低,和你是否成佛並無太大的關係。”
塵慧看着陸燦恭敬行了一個佛禮:“多謝大師點撥。”
陸燦再說:“你若真想在佛法這條路上繼續走去,便去地府一趟,求個輪迴,再走一遍這人間路吧,你這一世即便是戰勝了心魔,也沒有自覺成就大佛的可能了。”
“而且你的魂魄,被心魔矇蔽太久,要破碎了。”
塵慧點頭:“我願再走一世,了卻心中遺憾。”
陸燦點頭。
塵慧則是化爲星點原地消失不見。
他的魂魄則是沉入地下,走上黃泉路,奔着地府去了。
等着塵慧走了,陸燦嘆了口氣對我說:“接下來該你了。”
我問陸燦:“你心中禪燈如何?”
陸燦白了我一眼說:“你不用管。”
我指了指陸燦揹包說:“那禪燈與你將來的修行也是息息相關,所以你才收它爲徒?”
陸燦這才點頭說:“是,別廢話了,趕緊找舍利和千葉蓮。”
我“嗯”了一聲說:“你回營地那邊等着吧,我在這邊找找看。”
陸燦也不廢話,轉身奔着營地那邊去了。
廖瞎子坐在石頭上也是感慨一句:“這佛家的心魔還真是複雜啊,心魔竟然還能披上佛性!”
陸燦走到廖瞎子的身邊說:“沒啥奇怪的,本心和心魔,本就是同一個身體所生,一個身體裏面的佛性,都誰可以繼承,煞氣亦是如此。”
廖瞎子不再說什麼。
我走在斜坡上踱步,此時這裏的佛魔氣息已經只剩下星星點點,原本相互制衡的氣息,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慢慢地散掉。
我在最後一絲佛心氣息消散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用腳踩了踩地面,隨後就說:“看來這就是塵慧坐化的那個小蓮池所在地了。”
“舍利和千葉蓮座也在這個下面。”
“只是破開這裏的土,似乎還需要一些手段。”
陸燦就在遠處說:“別在那裏碎碎唸了,咱們這些人這裏,就屬你動手最爲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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