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悠然地坐在石桌之上，獨自下着圍棋，一旁的小柴火堆上，銅製茶壺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嫋嫋煙霧在空氣中瀰漫，彷彿一幅寧靜的畫卷。
“仁光公子？”夢西洲的聲音帶着一絲驚喜與疑惑。
仁光修長的手指輕輕放下一顆棋子，朝她莞爾一笑，那笑容如春風拂面，溫暖而動人。“快！該你下了。”
夢西洲目光悵然，有氣無力地走到他對面。
她仔細看着棋局，拿起一枚棋子，在即將要下的位置猶豫片刻，最終放置到了另一個位置。
仁光淺笑，接着下一步，便贏了棋局。
“小啾，你進步了。”仁光仔細端詳着棋局，輕笑出聲。
夢西洲沮喪地嘆了口氣。“輸成這樣，還進步？”
仁光緩緩說道：“輸棋不代表退步，贏棋也不代表漲棋。你看似輸了，但走棋的方式變了，也許是你自己都還沒意識到，或者並不適應這樣改變的自己，所以纔會輸。”
夢西洲滿臉挫敗。“我能有什麼改變，一直都是如此，碌碌無爲，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兒希望，結果，結果更糟了。”
仁光微微搖頭。“小啾，你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只會盥宅和撬鎖的小牙人了。”
夢西洲滿心愧疚。“怎麼不是？以前別人說我賣凶宅不吉利，我不信，現在我信了，我剋死了茴放……”
仁光拿起一旁的摺扇，輕輕敲了夢西洲腦袋一下。“若沒你，長樂城暗藏妖患之事就不會這麼快被揭開，多少人得死於非命，何來掃把星一說？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復何恨？茴放他有自己的因果。”
夢西洲瞥了一眼他，繼續說道：“你這麼久都沒來夢裏看我，就是爲了來安慰我嗎？”
仁光淺笑道：“看看你的傘。”
夢西洲撐開小傘，細細查看，發現傘確實比先前大了些許，傘身上青綠花紋更顯，墜着的鈴鐺也變大了不少。
“我想起來了，今夜在司徒府，它收了好多傀蟲，然後就變樣了！”
仁光淺笑。“‘萬物之生，皆稟元炁’，天地萬物皆以元氣爲本源，小啾，你終於遇到了命定的師父了。”
夢西洲滿心疑惑。“命定的師父？在哪兒？”
仁光微微點頭。“你說呢？”
夢西洲若有所思道：“南寺正嗎？在他身邊，我的氣海不漏了，功法大增，還能辨妖。”
仁光微微點頭。“心誠則靈……我等着，他助你成爲天下第一捉妖師的那日。”
夢西洲眼中燃起希望。“等我成了天下第一捉妖師，你會出來見我嗎？”
“自然會，這是你我自兒時起的約定。”仁光的聲音溫柔而堅定。
夢西洲追問：“所以你是真實存在的人嗎？爲什麼總在夢中相見？”
茶壺不小心打翻，夢西洲慌忙將茶壺撿起。
等她擺好茶壺，卻發現仁光不見了蹤跡。
“待相見之日，一切自會有答案的。”仁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夢西洲大聲喊道：“到時候，你可以告訴我，關於我阿耶爲何拋下我，以及他死的真相嗎？”
然而，迴應她的只有一片寂靜。寂靜的竹林裏，只有迷茫的夢西洲。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將她帶離地面。
“我等着你，成爲天下第一捉妖師！”仁光的聲音在風中迴盪。
“一言爲定！”夢西洲展開雙臂，接受四面八方朝她而來的金色法力，飛越薄霧濛濛的竹林之間，她閉上了眼。
“夢西洲！”南風意的聲音將她從夢境中喚醒。
夢西洲迷糊之間，發現眼前的畫面一晃一晃。
努力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在南風意背上。
南風意身體微微向前傾，一隻手撐着傘，一隻手輕輕拖着她。
傘外，是大雪紛紛的空無一人的朱雀大街。
“南……南寺正……”夢西洲的聲音有些虛弱。
“醒了？”南風意低沉的聲音傳來。
“我這是怎麼了？”夢西洲疑惑地問道。
南風意的聲音低落。“可能是你昨晚太疲勞，感染了風寒，又被弟妹拿鐵鍬打暈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夢西洲連忙說道：“好些了，讓我下來自己走吧，怪沉的。”
南風意輕聲說道：“我都已經溼了鞋，你的就別再弄溼了，趴好。”
夢西洲低頭一看，滿地的雪將南風意的靴子浸溼透。她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那雙新鞋，心中一暖，將傘拿過，“那我來舉傘。”
南風意一邊走着一邊說道：“弟妹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夢西洲紅了眼眶，“她罵得對打得也對，是我的錯，呵……自以爲得了些功法卻連陣眼搞不定，連累了茴放，現在只要想起那個畫面，我就自責不已……”
南風意打斷她。“別說了，我纔是對不起他的人！”
南風意突然停下了腳步，二人無言，站在雨中。
夢西洲紅着眼眶。“南寺正……”
南風意擡頭看着天空，努力抑制着淚水。“是我沒能力保護好茴放。”
一滴淚混雜着雪花落在了白色的帕子，南風意沒有說話。夢西洲動容。許久，南風意深深嘆了口氣。
“送你回去吧。”南風意淡淡說道。
“好。”夢西洲輕聲迴應。
南風意揹着夢西洲，消失在大雪之中，只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