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活動進行到演員接受採訪的環節。
這是整場發佈會的重頭戲。臺下擠滿了來自各路媒體的記者,一水兒的長/槍短炮,不同臺標的話筒堆得高高。
幾名主演坐在臺上。作爲整部電影的核心演員,楚星鸞的位置在最中間,衆星捧月。
她身着緞面小黑裙,通身飾品僅一塊鑲碎鑽的細腕錶。如此低調的裝扮也掩不住昳麗容色,一出場便吸引了無數閃光燈。
她的咖位最高,粉絲最多,話題熱度也最高,記者提出的問題有百分之七八十都圍繞着她。但她毫不驕矜,總是巧妙地把話頭拋給其他演員。比如——
記者問:“楚小姐,這次拍戲過程中,您遇到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電影裏有場打戲,加入了一些舞蹈特技動作,對我來說比較有難度,預先練習了一個月。”
楚星鸞帶着謙遜的微笑眨了眨眼,看向另一名演員,“拍攝那場戲時,對戲的趙老師給了我很大幫助。大家都知道,趙老師的打戲向來精彩。可以請您來講講嗎?”
原本沒有多少存在感的老戲骨演員接過話筒,得到一次發言機會。
這場發佈會在主流視頻網站進行同步直播,無數網友實時觀看。對普通演員而言,只要能出鏡發言就是寶貴的機會。
又一名記者提問楚星鸞,開口便毫不留情地揭短:“在演員這個領域,您不是科班出身,剛開始拍戲時,曾因演技問題而備受詬病……”
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提及黑歷史,楚星鸞半點不顯尷尬,笑意未改。
記者話音一轉,原來是欲揚先抑:“之後短短一年內,您的演技水平便有巨大提升,後來更是捧得影后桂冠。請問您如何在短時間內脫胎換骨,迅速提升演技?其中是否有什麼祕訣?”
這番話沒有誇張。連楚星鸞的粉絲都承認,她剛出道時參演第一部電影,演技幾乎爲零,當時便被小報記者嘲諷爲“花瓶美人”。
但一年之後,當她的第二部作品登上大銀幕,觀衆驚訝地發現,花瓶美人的演技竟然變得可圈可點。之後她從未令人失望,不斷嘗試新的角色類型,在每部作品中都有突破,演技一路提升,直至登頂華國影壇。
因此,當楚星鸞開口回答時,不僅現場的記者凝神傾聽,其他演員也都在聽。
楚星鸞神色淡定,語氣誠懇:“其實沒什麼祕訣,主要是多看、多練。多觀摩好的表演,總結經驗,不斷練習、矯正。”
這是所有演員都知道的辦法。
她坦然承認:“當年我的演技確實糟糕,對不起觀衆。經紀公司安排了幾名表演教師,對我進行系統的指導培訓。在那幾個月裏,我獲益良多,進步很大。”
她說得風輕雲淡,普通人聽了不會有太大感觸,但圈內人一聽就能抓住其中關鍵——
經紀公司不是慈善機構,花錢簽約藝人是爲了在合約期內迅速回本賺錢,不會重點考慮藝人的長遠發展。
如果楚星鸞沒有背景,怎麼可能在剛出道時就淡出公衆視野,花費數月的時間,在幾名表演教師的指導下系統性地學習?這種投資未免成本太高、風險太大。
另一方面,若想提高演技,僅靠好老師還遠遠不夠。沒有超凡的天賦,就必須積累大量經驗,無數次反覆觀摩演練。能在幾個月內脫胎換骨,楚星鸞必然付出過遠超常人的巨大努力,但她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許多圈內人都暗自感嘆:既有背景和資源,又有勤奮和毅力,其成功絕非偶然。
一個多小時後,發佈會終於結束。
楚星鸞帶着助理離開會場,上了保姆車。
車行平穩。車廂裏提前備好低熱低糖的飲品與水果,供她隨時取用。
一天的工作結束,她放鬆身體,靠在沙發上,用卸妝溼巾清潔面部。只要不在鏡頭之下,她更喜歡舒適的素顏狀態。
助理捧着平板刷微博,忽然看到了什麼,笑道:“楊楊又給楚姐剪視頻了。一小時前發的,已經轉發數千。”
聽到“楊楊”二字,楚星鸞接過平板,點開視頻。
視頻裏彙集了她在衆多影視作品中的不同鏡頭。原本只是些普通片段,一低頭,一回眸,或是一道淡淡背影,並不引人注意。但在經過剪輯、精修和調色之後,就像拂去塵埃、破光而出的珍珠,美得不可方物。難怪能引起粉絲們的迅速轉發。
助理感嘆:“這製作水平實在專業,比我們工作室的剪輯師還強。楚姐的粉絲就是厲害,牛人很多。不過這個楊楊妹妹好像從未參加過粉絲見面會,在粉絲論壇也很少發言,真是低調。”
楚星鸞沒說話,只有她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雖然她的忠實粉絲以女性居多,但這個“楊楊”不是女孩子。想起那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大男孩,心情變得柔軟,面上也帶了一絲笑意。
卸完妝,她半躺在沙發上,用平板看了看剛纔電影發佈會的網絡直播視頻回放。
彈幕裏到處都是粉絲對她的讚美——
“楚姐的顏值太能打。作爲純顏狗,路轉粉。”
“女神好會說話,情商超高,從來不霸麥,總是照顧其他演員。”
“姐姐是實力派,演技吊打一衆流量明星。”
……
楚星鸞見過太多稱讚,心如止水。
這時,視頻裏出現楚星鸞對自己演技迅速提升的解釋,一條獲得許多點讚的彈幕飄過——
“短短几個月就進步巨大,女神真是天才。”
楚星鸞放下平板,看向窗外。陰雨天氣,車外光線較暗,能看見自己映照在玻璃上的輪廓。
天才嗎?她知道自己不是。
記得拍第一部戲時,她被導演罵得很慘。
導演直言:“你只有一張臉能看,演技半點沒有。要不是資方把你硬塞進來,我絕對不會考慮用你。建議你以後多發自拍,去當網紅,演員這碗飯不適合你。”
同劇組的其他演員私下非議,對她冷言冷語。她的臺詞和戲份也被刪了又刪。
白天她強顏歡笑繼續拍戲,深夜蜷縮在被子裏默默流淚。
等到電影上映,幾乎所有專業影評人對她的評價都是:長得很美,但毫無演技,糟蹋角色。
她的“金主”,那位霍先生得知此事,沒有安慰她半句。
他說得很直接:“楚小姐,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退出娛樂圈,安心待在家裏,我會給你一大筆錢,保證你餘生錦衣玉食;要麼堅持這條路,公司給你安排表演教師,並給你相關資源,你要繼續認真演戲。”
她一時沒有作聲。
對方又道:“選擇前者,你的未來就安穩無憂。選擇後者,你可能大獲成功,也可能一事無成。”
那是他第一次對她說這麼多話,這麼有耐心。但也僅此而已。他並不關心她的心情,甚至在故意爲難她。以霍家的能量,讓她兩者兼得也易如反掌,他卻定要逼她二者選一。
他等待她的選擇,就像在無聊時心血來潮地觀看一局遊戲。
但對她來說,這不是無足輕重的遊戲,而是沉甸甸的人生,必須慎重決定。
影視行業的風險太大。即使享有最好的資源,也不能避免失敗的可能性。譬如一部高成本、大製作的電影,擁有最頂級的配置:著名導演、金牌編劇、全明星陣容、一流的特效和宣發團隊,最後依然可能票房慘淡、血本無歸,還毀掉口碑。
做演員也是一樣。觀衆不是傻子,有人捧不等於能紅,沒實力沒演技只會被羣嘲。演戲很累,成功又難,這條路實在道阻且艱。若是其他人面對霍先生提出的兩個選擇,或許會選擇前者,躺着享受錦衣玉食,多麼輕鬆愜意。
但楚星鸞沉默須臾,選擇了第二條路。
對方淡淡應下,沒有詢問原因。
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她不甘心。不甘於平庸,不甘於做一隻仰人鼻息的金絲雀。她想有自己的事業,想成功,想成爲人上人……甚至成爲能與霍先生平等對話的人。
當然,她從未透露過最後這個夢想。任何人只要稍稍瞭解霍家的地位,都會嘲笑她的癡心妄想。
曾經,在她最貧窮、最無助之時,霍先生就像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神祇,從雲端垂憐,拯救了她,徹底改變她的命運。一個因幸運而被神靈拯救的凡人,竟妄想成爲神,不知天高地厚。
但她內心深處,始終有一個不願放棄的聲音在質問:憑什麼我不可以?就因爲我出身貧賤嗎?
這成爲支撐她行動的最大動力。
之後幾個月的培訓,除了每天接受表演教師的專業指導,私下裏她從早到晚一遍遍練習,對着視頻反覆糾偏。由於體力透支,她暈倒過一次,被送進醫院。連指導她的老師都說她是個不要命的“戲瘋子”。
回首往事,唯有她自己清楚,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付出的實在太多。
從回憶中抽身,只見雨絲在車窗玻璃上濛濛交織。清冷的光影裏,她的神色顯得有些孤寂。
爲什麼她要冒着巨大風險,試圖探查沈絨的背景?僅僅是出於好奇嗎?
她知道,當然不是。
沈絨看上去那麼普通,沒有任何過人之處。一個是普通白領,一個是身價百億的影后,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沈絨根本無法與她相提並論。但在更隱祕的世界裏,沈絨竟然可以輕易擁有她夢寐以求但求之不得的一切,甚至可能就是霍先生的未婚妻。
楚星鸞竭力追求的目標,沈絨似乎不願接受,全然不屑一顧。
這究竟是爲什麼?
回到別墅後,楚星鸞登錄了一個私密的電郵賬號。這個地址只有她與楊慈恩兩個人知道。爲了不留蛛絲馬跡,所有郵件都會在被閱讀後立即自動刪除。
最新的一封郵件裏除了簡單的文字介紹,還有幾張照片。照片上是沈絨走進商場專賣店的身影。
楊慈恩還查到沈絨購買的具體商品,附上了這款袖釦在品牌官網上的照片。
袖釦只用於男式襯衣上,沈絨不可能買來自用,應該是送給男性。
關掉電腦,楚星鸞暗自猜測:這袖釦到底是爲誰而買?
————————————————
與此同時,穆家別墅裏。
穆琳娜穿着蜜色的絲綢睡裙,正在瑜伽墊上做睡前拉伸運動。
手機鈴聲響起,是穆老爺子的來電。她當即關掉音樂,接聽電話。
老爺子開門見山,讓她把穆氏珠寶飾品品牌下面的某一款產品全部下架。
不僅是下架產品、不再製造銷售,所有庫存產品都要銷燬,連以前發佈的所有相關營銷宣傳都要立刻撤掉。簡而言之,最好能讓這件東西完全消失在人們的視野和記憶中。
“這是爲何?”穆琳娜不解。
若是產品本身出了問題,就算被相關部門查處,也只需要下架罰款,不至於做到這等地步。
穆老爺子沒有解釋,語氣嚴肅:“這事你不能多問,只要照辦就好,別出紕漏。我讓人把產品信息發給你了。”
穆琳娜神色一凜,立刻意識到事情不簡單。老爺子對她向來不吝指點,如今卻叫她不能多問,看來這事恐怕是上面吩咐下來的。
但上面的人爲何突然“封殺”一款普通飾品?太奇怪了。
不管內心多麼疑惑,穆琳娜立刻應承下來,把這一待辦事項的重要性提升到最高等級。
當她打開郵箱,看到那款產品的信息和照片時,驚訝極了:“這……”
照片上的袖釦,正是今天下午沈絨購買的款式。
穆氏企業涉足幾個不同的行業領域,正在出售的商品如果算上不同種類和款式,至少有幾百上千種。這款袖釦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類,銷量不佳,隨時可能被更新的產品淘汰。若非今天恰巧遇到沈絨,穆琳娜對它不會留下印象。
現在它被上面的人要求下架,這是巧合嗎?
暫且擱置猜疑,她迅速聯繫產品負責人,要求緊急撤下這款袖釦。又與宣傳部經理通話,處理撤掉有關廣告的相關事宜。
等到事情全部安排妥當,已是深夜十二點,但好奇心慫恿着她。想了想,她決定打探一下。
懶得換衣服,她就這麼穿着睡裙,趿着拖鞋,走出房間,下樓。
在樓下另一個房間的門前,她敲了敲門,揚聲:“是我。”
門很快打開,開門的是許宣然。
兩人訂婚以後,就搬到這棟別墅同居。說是同居,其實更像室友關係,分別住在樓上樓下。平日裏互不打擾,偶爾同牀。
即使這麼晚了,許宣然果然還沒睡。他仍穿着襯衣,領口解了兩顆釦子,領帶被隨手扔在一邊。
彼此已經熟悉,無需客套寒暄。給她開了門,他就坐回筆記本電腦前,繼續查看工作文件。
打量着他專注工作的樣子,穆琳娜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至少有副不錯的皮相。
但再好看的皮囊,也不過是那麼回事。在她交往過的男人中,不乏比他外貌更出衆的。因此她很快就失去興趣,移開目光,徑自走到小冰櫃前,打開櫃門。裏面總是備着各種酒水飲料,她從中取出一瓶比利時啤酒,熟練地用開瓶器打開,倒了兩杯,其中一杯遞給許宣然。
冰鎮過的啤酒,喝起來很清爽。她一口氣喝了半杯,在這裏無需顧及形象。
放下杯子,她隨意撩了撩頭髮,終於開口:“今天我遇到沈絨了。”
許宣然在筆記本觸控板上划動的指尖略略一頓,但沒說什麼。
穆琳娜直入主題:“據我所知,你前女友是個孤兒,家境不太好。真的是這樣嗎?她是否認識一些不同尋常的人?”
許宣然猜到她想問什麼,但他不能泄露任何信息。
他合上筆電,淡然道:“你說沈絨啊。她就是那樣,大學時就勤工儉學,工作後也在兼職賺錢,家境的確不好。她的朋友很少,社交圈子也小,難道還能有什麼背景?怎麼了,突然問這個?”
她眸光微動,若無其事道:“沒什麼,隨便問問而已。”
許宣然看着對方,忽然低聲笑了:“都是過去的人了,我哪兒記得那麼多。娜娜,你纔是我現在的未婚妻。”
她知道他在故意轉移話題,但還是配合地勾脣一笑,傾身向前,攬住他的頸項:“寶貝,你可真甜。”
她習慣把每一任男友都統一稱爲“寶貝”,這樣便不會一時不慎叫錯、大煞風景。
良辰美景,及時行樂。當兩人相擁倒在牀上時,他眸光深深,情緒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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