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作者:風過南國
日升月落,光陰如梭。

  數日之後,楚星鸞在劇組拍攝新電影時,忽然接到施助理的電話通知:明天晚上,霍先生可能會去她的別墅用餐。

  這樣的例行通知,每次都有“可能”、“或許”之類的詞,因爲霍先生隨時可能改變主意。縱然如此,楚星鸞必須立刻請假離開劇組,回到別墅,沐浴更衣,好好打扮,把自己包裝成精緻的玩偶。

  不僅她的生活節奏被打亂,別墅裏的傭人也要爲每個房間做一次徹底的清潔,連波斯地毯邊緣的流蘇都要用牙籤一寸寸梳理整齊。園丁打理花園和草坪,廚師備好食材。近十人忙碌半天,只爲迎接一位可能來也可能不來的貴賓。

  曾經有段時間,連續這樣準備了好幾次,興師動衆,霍先生始終沒有來。楚星鸞不免失望,她問一名女傭:“你們費這麼大力氣,這麼麻煩,每次都做足準備,卻沒派上用場。失望嗎?”

  女傭搖搖頭:“如果沒有這些麻煩,我就不會有這份工作了。”

  想來也是。如果沒有這些折騰,別墅裏就不需要這麼多傭人。在這裏做傭人,至少收入不菲。而外面的清潔工,不僅掙不到這麼多,或許還更苦更累。

  至於獲得尊重與平等?太天真。在交易關係中,沒有公平可言。傭人如此,楚星鸞亦然。作爲一隻高級金絲雀,她在本質上與這些傭人並無不同,都只是仰人鼻息而已。

  不過這一次,別墅裏所有的準備沒白費。霍先生真的來了。

  多年相識,楚星鸞只知他姓霍,不知其名。但她猜到他在霍家的地位一定很高,而霍家的勢力之大,僅僅窺見冰山一角,足以令人心驚。

  此刻,別墅頂層。日光室內,陽光透過斜頂玻璃天窗灑落下來。

  花木扶疏中,霍先生坐在藤椅上。

  男人一身貴氣,衣冠筆挺,身形高大。四周景物溫暖,他亦神色平和。明明是賞心悅目的柔和畫面,卻令楚星鸞心中一凜,本能地感到敬畏。

  “你來了。”男人語氣和緩,修長的手指從西服馬甲上摘除錶鏈,將懷錶擱在一塵不染的茶几上,像那種老派紳士。

  她恭敬迴應:“是的,霍先生。”

  他的目光掃過一旁的架子。僅一個淡淡眼神,她立刻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從架上取下一瓶由管家備好的葡萄酒。

  只看了一眼瓶身,她判斷出這是九四年的波美侯,中規中矩。與此同時,手上動作沒有停頓一秒,啓開軟木塞,將暗紅色酒漿緩緩倒入醒酒器。

  爲了服務他,這些她專門學過,很是嫺熟。雙手雪白的肌膚,襯得玻璃器中流淌的殷紅液體愈發瑰麗,有種奇異的美感。

  而霍先生靠着藤椅,並不催促,彷彿有無限的耐心。

  終於,酒液完全落入醒酒器。接下來,需要時間將其喚醒,釋放葡萄酒本身的香氣。

  美酒需要時光的醞釀,這個男人似乎也是如此。從她初見的那一天起,他的形貌彷彿從未改變,看不出年齡。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也只是像酒一樣增添醇香。

  “楚小姐,最近還好?”他問。

  她謹記於心的協議規則之一:不能主動詢問對方,但必須如實回答每個問句,即使他只是漫不經心的隨口一提。

  於是她露出柔順的微笑:“挺好的。正在拍的這部戲,還有幾場外景……”

  她絮絮地說了幾句拍戲的事情,殷勤又不至於囉嗦。

  待她說完,男人點點頭:“嗯,那很好,你的戲一定不錯。”

  他一貫如此溫言細語,慢條斯理。初次見到他的人,可能以爲這是個風度儒雅、脾氣極好的軟和人。但她知道,這只是錯覺。

  她笑顏如花,彷彿爲得到對方的讚賞而由衷開心。但事實上,她不確定他是否看過她出演的任何一部電影。與他相處,才最考驗演技。

  之後,他問了幾個關於她工作室的問題,她都一一回答。

  她早已發現,比起拍戲,男人似乎對她的事業發展,尤其是管理工作室更感興趣。彷彿他認爲她除了當演員,也該把握好領導者的角色。

  有他偶爾指點一言半語,加上她自己的經營,如今她的工作室規模等於一家中小型企業,涉及的行業領域不止娛樂圈。前不久,施助理還暗示她可以考慮擴大規模、另開幾家公司。

  當這個話題結束,她微微鬆了口氣。面對他,她總有一種小學生被師長查問功課的壓力。

  爲了緩解無話可說的緊張感,她來到他身後,手掌輕輕搭上他的肩:“我來爲您按摩一下,可以嗎?”

  男人點頭,靠在椅背上,任她將柔軟的指尖放到他的太陽穴。

  理療按摩,她也專門學過。爲了服務他,她從不做精緻的美甲,指甲蓋呈現自然的粉嫩色澤,修剪得圓潤光滑。

  雖然她只會最基礎的手法,比不上專業的按摩師,但這總是一種心意的表達。就像那些豪門太太,家裏明明有優秀的廚師,但她們偶爾也會親自下廚做個小點心。

  隔着襯衫衣料,她按捏男人的肩頸,力道不輕不重,沿着肩胛下來,爲他舒緩肌膚筋骨。

  全程她目不斜視,沒有一絲曖昧色彩。因爲她知道,他不喜歡那樣。

  事實上,她從來就不明白,他每隔一段時間就來見她一次,到底是爲了什麼。

  很多人以爲她是他的情婦,比如那位施助理。施助理甚至直言提醒她注意避孕,別妄想母憑子貴。

  協議規則之二:她與霍先生相處時的一切相關情況,不得對任何人泄露。

  所以,她沒有對施助理解釋什麼。但她十分清楚,自己與霍先生之間清清白白,從未發生親密關係,除非這樣的按摩也能算作肌膚之親。

  有時她不免懷疑,對方真的喜歡女人嗎?以她的美貌與溫柔,都無法對他產生哪怕一點點吸引嗎?

  事實上,在最初時,她曾暗暗戀慕過他。

  當時她是來自貧民窟的落魄少女,剛通過選秀節目在電視上露臉,就因爲美貌而惹來麻煩,險些跌入潛規則的深淵。霍先生的出現,宛如天神降臨般拯救了她,改變了她的命運。

  這樣位高權重的成熟男人,對涉世未深的少女而言是致命的吸引。即使理智如她,心底也不由得生出一絲絲渺茫的期待:有沒有一點可能性,自己是被王子看中的灰姑娘?否則他爲何對她另眼相待?

  地位懸殊,她絕不敢將想法表露出來。沒想到,她自以爲掩藏很深的心思,被男人直接道破。他告訴她,他對她並無男女之情,他們是不可能的,她不該喜歡她。

  語氣溫和,但很直接,沒有在冰冷的拒絕之外裹上一層糖衣。淡淡幾句話,就這樣輕易掐滅了少女心中最後一絲旖旎的幻想。

  “楚小姐,你會成爲更好的人。”那時他如此平靜陳述,“我對你有很高的期望,不要令我失望。”

  即使不願承認,她也明白,他的確極大地影響了她,把她從一塊泥胚塑造成形。她不自覺地觀察他、模仿他,因爲他是她所知的最接近完美的人。

  此時此刻,他閤眼靠在藤椅上,很自然地放鬆着。琥珀般的陽光透過天頂玻璃灑下,形成的光影讓他臉部的輪廓顯得尤爲深邃。

  時光無聲流淌。她漸漸覺得手痠,卻不能表露絲毫。這時他睜開眼,側過頭,瞥見她低眉順眼的半張臉,開口道:“可以了。”

  “好的。”她從善如流地收了手。

  醒酒器裏的葡萄酒已經完全醒好。她將酒漿注入高腳杯,一股醇香瀰漫開來。

  “先生,您的酒。”她道。

  “謝謝。”他一隻手端起酒杯,輕輕一晃,濃紅液體與杯壁互相碰撞,宛如潑濺的血。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襯衣袖口挺括雪白。

  不經意間,她忽然注意到,他的雙疊袖口彆着一對袖釦。海藍寶石打磨出的截面在陽光下閃着水藍色的光,宛如被陽光照射的海水。

  她神色不變,心底卻翻涌着驚濤駭浪。她還記得,沈絨專程進店購買的袖釦,就是這一種。

  在普通人眼中,這屬於奢侈品。但對於霍先生而言,這種批量生產的商品原本不在他的選擇範圍,現在他卻佩戴了。

  這幾乎不可能是巧合。

  就在楚星鸞暗自出神時,男人看着杯中酒漿,忽然平靜地開口:“他不喜歡喝酒,以後別讓他喝。”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吩咐她。但這個“他”是誰?誰不喜歡喝酒?

  楚星鸞不能問,男人也未解釋,只是徐徐飲盡杯中酒。

  他放下杯子,從馬甲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然後,他又隨口問了她一些事,像長輩與晚輩閒聊,偶爾加以點撥。

  他彷彿什麼都懂,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每次都令她受益匪淺。

  但這算是師徒關係嗎?顯然不是。有時她覺得他看她的目光,像在看自家養的一隻小貓。這貓的品種名貴,需要多一分耐心照顧,僅此而已。

  最終,男人拿起一本硬皮的法語書,戴上白水牛角鏡框的手工眼鏡。平常他只在閱讀時纔會戴眼鏡。這時的他,似乎更添了一分溫和的生活氣息。

  她不懂法語,猜不到書的內容,只能瞥見書頁上的文字印得很密,沒有插圖,封面也是簡單的純色,像那種最枯燥的學術書籍。

  這是她全然無知的領域。她沒有正經地上過大學,雖然前兩年拿了一個K國的本科學歷,實際上很有水分,只是爲了讓履歷好看些。

  她工作室的僱員中,不乏畢業於世界一流名校者。娛樂圈裏也有不少明星立着學霸人設。楚星鸞從來不會因爲學歷就覺得低人一等。但在霍先生面前,她心底深處藏着自卑。

  霍先生沒有爲難她,溫言道:“我先看會兒書,你出去吧,不用等我。”

  她乖巧告退,順道帶走了一隻空杯。退出房門後,她垂下目光,看着手中的杯子,又想到那枚袖釦……

  忽然,一個念頭在電光石火間閃過她的腦海——

  “他不喜歡喝酒,以後別讓他喝。”

  霍先生剛纔口中的這個“他”,其實是“她”,是沈絨!

  前些日子,沈絨公司的人來簽約。而楚星鸞工作室的人在她的暗示下,向沈絨勸酒。

  霍先生似乎知道這一切……

  那一天接下來的時間裏,楚星鸞獨自沉默良久,最終做出決定。

  ———————————————

  三日後,華燈初上時。

  楚星鸞穿着低調,戴着口罩,壓低帽檐,行走在夜風浩蕩的長街。

  轉過街角,她走進一家超市。超市入口處是一排密碼寄存櫃。

  她從包裏迅速掏出一個黑色塑料袋,放入寄存箱,關好櫃門,隨即離去。

  塑料袋裏,有兩個被密封的杯子:一個是曾在餐廳裏被沈絨用來喝水的白瓷杯,一個是霍先生用來飲酒的高腳水晶杯。

  這附近的攝像監控系統提前被楊慈恩做了手腳,不會留下線索。但楚星鸞的行爲依然十分冒險,若被霍家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明知風險很高,但她還是這麼做了。

  在忐忑不安中,她等待數日,最終收到了楊慈恩發來的文件。

  鑑定報告顯示,提供DNA樣本的兩人,至少在五代以內,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讀完報告結論,她深深吸了口氣,取出一隻防風打火機。咔噠一聲,蓋子彈開,一簇幽藍的火苗竄了出來,映亮她的臉。

  點燃這輕飄飄的一頁紙,太容易。橙色火星亮了,又迅速暗淡下去。灰燼宛如蝴蝶,簌簌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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