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混得還不如跟着我的時候

作者:容溶月
駕車的人體態魁梧粗狂,一臉絡腮鬍瞧不清本來面貌,大喇喇下了馬車,粗着嗓子對顧衍說道:“這便是顧侯爺罷,辛姑娘使我給你傳個話,她今日與我們公子在一塊呢。”

  話未說完,迎面就見得一抹銀光飛速襲來,他慌忙往側邊一倒,才堪堪躲了過去,再站起身,周旁已經悄無聲息地現出了十幾道黑衣身影。

  “人在哪兒?”顧衍赤着眼問,青筋凸起的手握着長劍直指他面門。

  “那憑什麼跟你說啊。”

  剛貧了一句嘴,長亭就飛身舉刀,自上狠狠劈下,絡腮鬍彎腰躲過一刀,被打得步步後退,狼狽不已地躲閃防守,大喊:“顧侯爺這可沒意思了,老子好心給辛姑娘傳話,你就是這麼待老子的!”

  邊喊邊貓着身子朝四周“唰”地灑了一圈藥粉。

  暗衛喫過虧,此次自然做了完全準備,蒙起黑巾,再次發起攻勢。

  絡腮鬍見勢不妙,丟下一句“兩個丫鬟我可給你們送回來了啊,老子走也!”便飛身向遠處掠去。

  黑衣暗衛瞬間跟上。

  長亭收回劍,到那馬車前撩開簾子一瞧,對顧衍道:“侯爺,是夫人的兩個丫鬟,都暈了。”

  “把人帶回去,給高聿其傳話,關城門,封街。”

  風疾雪驟,吹得侯爺腳下的一角衣袍獵獵作響,長亭雖然看不到侯爺的神色,卻能感受到濃如實質的肅殺凜冽,冷不丁地打了個寒戰。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侯爺之怒……他甩甩頭,想起三年前夫人剛出事的時候,那是一種近乎死寂的折磨。

  ……

  山雨欲來,風暴的中心卻是笑語盈盈,恍然不覺。

  “來吧!”辛越坐得正正的,雙眼亮晶晶地看着陸於淵,異常豪爽。

  陸於淵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一清一濁,一茶一酒,挑眉道:“遠來是客,你就以茶待客?”

  桌上的兩個杯子被迅速分好,辛越端起手裏的茶杯,眨了眨眼:“你算什麼客,我說過若有哪天我再嫁人你便是我孃家人。”

  陸於淵心裏發苦,他可不想當什麼孃家人,與辛越迅速碰了杯,二人皆豪飲而盡。

  沒等辛越去端那茶壺,陸於淵手一橫,就將兩個杯子裏都斟滿了酒,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定定看着辛越:“我教你喝酒時,可曾教你婆婆媽媽?酒意暢快,當可豪飲。”

  “你見過我喝完酒是什麼樣,我與你單獨在這坐着已經很不合適了,若再撒起酒瘋,明天我爹爹非折了枝條抽上門來不可。”辛越癟了嘴,不去接酒杯。

  陸於淵將酒杯放在她面前:“吾行千里路,與君斟杯酒。”

  小酒館昏黃的光線映得他的臉少了三分張揚的豔色,多了三分鄭重其事。

  粗陶杯中酒液輕晃,她伸手端起酒杯,小聲嘀咕了一句:“從前我孑然一身,可以不婆婆媽媽,但如今是真的有婆婆有媽媽,還有個愛拈酸喫醋的夫君,但是……”

  她將手中酒杯與他重重一碰,酒水在碰撞中搖晃灑落,有數滴落在了二人的手背上,二人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才又繼續說道:“辛越就是辛越,有朋自遠方來,我心甚喜!”

  陸於淵將兩隻酒杯斟滿,沒好氣道:“我還當你真把這三年出生入死的情分都拋到腦後了呢。”

  “拋不了……”她甩甩頭,嫌棄鬢邊垂珠礙事,擡手胡亂抓了一把,垂珠反而纏住髮絲,扯得她的頭皮生疼。

  正要雙手去解,身邊黑影壓來,一隻大掌伸到自己鬢邊,輕輕一撥,青玉垂珠簪便被他輕輕鬆鬆取了下來,捏在了手中把玩。

  辛越反手掌心朝上,睨着他。

  後者無動於衷,隨口道:“俗氣,不襯你,我給你做的那些都還收着,過兩日讓人送到你府上去。”

  “不必了,”要真讓陸於淵給自己送一匣子首飾,顧衍還不跳起來,“本姑娘長得好,戴什麼都好看。”

  陸於淵這回只給她倒了半杯,說:“此次見你,想問你兩件事,第一,身體可好?”

  “十多日前,服過一回紅薰丸,身上倒是老樣子,顧衍給我找了好些藥浴方子,都沒什麼起色。”辛越說完,自己也愣住了,抿嘴一笑,與他雲城分別前,他每十日便要問一遍,自己早就習慣了從頭到腳,老老實實回答。

  “爲什麼復發?”陸於淵卻斂了神色,沉了聲音問。

  辛越面上笑意淡去,垂下眼瞼一言不發。

  他的神色越發沉鬱,碰了碰她的酒杯,仰頭悶下一杯,“看來,你是昏了頭了。”

  辛越不語,一連喝了三四杯,再次將手伸向酒壺時,他將手覆在她的手背,辛越擡眼瞧他,雙眼浸了酒意,迷濛溼潤,微帶疑惑。

  他執起酒壺,給她斟了半杯,又給她盛了一碗牛肉湯:“看來第二件事也不必問了。”

  一壺酒很快就見了底,二人東一言西一語,不多時酒的快樂便上了頭,意識開始輕飄飄的,胃口開了,話匣子也開了。

  眼前的藍衣身影左搖右晃,她甩了甩頭:“你,你還未說怎的突然就來了。”

  “我說過了。”陸於淵。

  來尋我的姑娘啊。

  辛越撐着腦袋,“你哄誰呢!莫要拿我作筏子,說,你是不是另有目的?!是不是,同雲城守備府有關係?”

  他陸於淵做事,不揣着七八個心眼子,設下重重陷阱,謀得天大的好處,是不可能輕易出手的。

  陸於淵搖搖頭,說的盡是實話,你不信,平日裏我的胡言亂語,你倒全當真。

  “陸於淵……”辛越下巴墊在桌上,醉眼朦朧地喚了他一聲。

  “怎麼?”他雙手抱頭,慵慵懶懶地靠在椅背,一雙鳳眼波光流轉,勾魂攝魄。

  “你真好看,”她憨憨笑了笑,陸於淵還未翹起得意的尾巴,又聽得她說,“像女孩兒,不!比女孩兒還漂亮。”

  “砰!”陸於淵一個沒坐穩,差點往後摔去。

  “你給我看清楚,我是男是女,哪天真該讓你見識見識老子的雄風!”

  “什麼風?哪有風?”

  “……”

  她搖搖晃晃地拿起酒杯,陸於淵連忙按住,“你還喝啊?”

  “喝!”姑娘豪氣沖天。

  陸於淵給她倒了半杯,卻被她嫌棄地推回來,無奈只得將酒杯滿上了。

  她端起酒杯,與陸於淵一碰,仰頭一飲而盡。

  “陸於淵……”

  “我在這。”

  這些年他教了她喝酒,她每每醉了就喜歡喚人的名字,喚爹爹,喚孃親,喚他,就是從未聽她喚過顧衍。

  他以爲辛越已然將顧衍放下了,可是他的姑娘,好似是把人藏在心底了,連翻出來喚一聲都不敢。

  辛越又搖搖晃晃地自己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紅着一張臉,開始一樁樁一件件數落起他的不靠譜,從拿她試藥,讓她吃盡人間苦痛酸辣,到在雲城讓她獨身犯險,最後笑道還好遇到的是顧衍。

  “真巧,你說的都是我最後悔的事,特別是最後一件。”陸於淵在手中把玩着酒杯,酒水在粗糲的寬口杯裏打旋,卻聽話得一滴也不往外灑。

  “你知道守備府底下有什麼嗎?我不能告訴你……但我要告訴你,真的很危險!”辛越嘟着嘴,睜大了眼睛作出嚴肅的模樣,卻不知在酒水的影響下,眼角微紅,嘴脣鮮潤,比那櫻桃還可口誘人。

  陸於淵輕輕地放下酒杯,低下眼眸,右手拇指的指腹摩挲着食指的指節:“我後悔的就是,讓你遇到了顧衍。可你慶幸的是,你遇到了顧衍。你真想好了?傷疤都未好,就忘了疼?”

  她呆呆看着一旁桌上的燭光發愣,努力分辨着真實和虛幻,口裏喃喃道,“於家國大義上,他沒有做錯,時乖運舛地讓我們分開了三年,他也沒有比我好過多少,我,我想試一試,重新開始。”

  陸於淵輕哧一聲,說出的話一點都不客氣:“你還相信他?你今天是沒看到他在哪兒?辛越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辛越瞪着眼,一時想不起來如何反駁。

  糟了,她許是喝醉了,連回嘴都不會了,氣血上涌,心裏卻也不肯服輸:“那不能說明什麼!”

  “在皇宮裏,在那樓船裏,凡是讓你不高興,都是他沒用,辛越,你混得還不如跟着我的時候!”

  陸於淵十分不屑,又湊近她,認真看着她醉意朦朧的眼,“阿越,你是不是,還愛他?”

  “你說呢?”辛越也湊近他,撲扇扇的睫毛下溼漉漉的眼神裏有真切的懵懂。

  陸於淵直起身,一手握拳攥着胸口的衣裳,勉力壓制着想將她攬入懷裏的衝動,半晌才喃喃道:“你是我撿回來的,我將你破碎重塑,你讓我知曉情愛,你若還愛他,我要如何自處?”

  “什麼?”

  辛越沒聽清,費力地睜大了眼睛去看他,卻被一雙冰涼的手覆住了眼。

  “別這樣看我,我會忍不住。”

  辛越的眼睛眨了又眨,陸於淵的手心被她纖長細密的睫毛搔得癢癢的,連帶着腦子裏都被撩撥得浸潤了酒意。

  鬼使神差地,他將手輕輕下移,劃過姑娘水蜜桃似的臉頰,停在她櫻紅水潤的脣瓣上。

  輕輕地,按了按。

  果然如夢裏那般彈潤。

  就是不知甜不甜……

  他慢慢俯下身子,卻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突然升起,“砰”地撞到了他的下巴,撞得他踉蹌退後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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