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侯爺捨不得了,夫人卻是真惱了
嘴角扯出一道苦澀的笑,耳邊嗡嗡作響,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像從天邊傳來,縹緲如煙,似要消散。
“長亭,老倪,帶侯爺上馬車。陸於淵,看你身後,京郊兵馬已在往這裏趕,解藥留下,我放你走。”
眼前蒙上了一層薄霧,儘管如此,她還是能感覺到顧衍看向她的眼光,冰涼,冷厲。
無所謂了。
怎麼我做什麼都不對呢?
既然如此,那怎麼做都無所謂了。
陸於淵定定看着她,從懷裏掏出兩個瓷瓶拋向她,被十七擡手接下,他看着辛越:“我同你說上半日,你以爲是爲了什麼?前程與你,我不過選了你罷了。”
“辛越辛越,今日,你可看清我了?”
說罷轉身上馬,一行人策馬遠去。
辛越心灰意懶,她搖搖頭,遠去的人馬像幾滴泥點子,跳動在滿目雪白之中,她又一次,看不清了。
腦疾復發,會漸漸不可視物、耳邊嗡鳴、食不知味、直到失去意識沉沉昏睡,方纔被餵了幾顆藥也沒能壓下。
她轉過頭,用力眨了眨眼,想看清顧衍,卻見他沉默着轉身回到了馬車上。
悠悠籲一口氣,她手腳並用也爬了上去。
顧衍闔眼無言地靠坐在那裏,黑壓壓像一座背陽的山。
辛越挪過去,剛剛將手放到他背後的傷處,就被抓住了手腕,耳邊傳來冷冷的聲音:“別碰。”
哼,冷言冷語是吧,我當你擔心我觸碰毒血傷身子了。
她輕輕掙脫他的手,往前跪坐在他身邊,總算能看清傷口,傷口已然鼓起,鮮紅的血液夾雜着白色的藥粉正不住往外滲,落到了車裏的厚厚白絨墊上,殷紅一片,她心裏着急,忙問:“服了解藥了嗎?金創藥在哪?我給你上藥。”
“不必。”顧衍仍是闔着眼,面上一片寒意。
辛越一頓,深吸一口氣,他被毒得糊塗了,不能與他計較。
她轉身自顧自在車中翻找起來,還未打開壁格便被抓着手臂拉了回去,轉頭對上顧衍的眼眸,幽幽泛着暗光:“若我沒出去,你會同他走嗎?”
辛越低頭,平靜地扯開他的手:“我要你活着。”
“可你也見不得他死。”他的聲音裏充滿嘲弄。
“這不一樣。”
“我只問你,若我沒出去,你是不是會同他走?”
“是。”辛越抿着脣,定定看着他。
“辛越,我的命,不用你來換,你跟他走了,我成了什麼?”
辛越的耳邊又開始傳來細細的嗡聲,她深深閉了閉眼,不知該說什麼。
難道要她眼睜睜看他死在這裏嗎?
直到許久過後,馬車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她才癱坐在絨毯上,喉間一甜,緩了半日才用一口茶水將那腥甜嚥下去。
……
一處灰沉陰翳的暗室內,四四方方的黃花梨木桌上,一粒燭火微弱地跳動。
桌旁黑衣男子單膝跪地,隔着一道簾子向裏頭端坐的人恭敬報着:“主子,人沒死。”
“做得很好。”應話的人聲音和緩,聽不出情緒。
“主子?那……”黑衣男子倒有些不解,刺殺失敗主子竟還沒有怪罪。
“你們的任務從來不是要他死。我要的是誅心……顧衍,你也有今日……”簾子後,一道聲音低低喃喃,帶着壓抑已久的瘋狂與嫉妒。
……
算起來,辛越已經兩日沒有見到顧衍了,她自顧地在小院中過着一日三餐,看日出日落的日子,閒時便回回拜年的帖子打發時間。
今日大年初三,她一早起來便沒甚胃口,捧着一碗筍丁肉末粥攪了攪。
紅豆侍候在旁:“夫人,可是哪裏不妥?”
她放下白瓷碗,頗覺無趣懶怠,“有點兒淡。”
紅豆聞言,便退到了耳房。主子用的湯粥一類,通常都會在耳房放了爐子溫着,待主子要喝時便總能是溫溫熱熱的。
芋絲正在耳房給辛越盛藥,見了她進來,便問:“可是夫人要用湯?”
“不是,”紅豆搖搖頭,從亮格櫃上取下了一隻青瓷碗,舀了兩勺筍丁肉末粥,“我喫東西囫圇潦草,嘗不好味兒,你嚐嚐,夫人說粥淡了些。”
芋絲接過了碗,細細品了品,疑惑道:“不淡啊。”
紅豆皺起了眉頭,“嗯?不淡麼?我也嚐嚐,”說完也用帕子捂了嘴砸吧了兩下,“好像是不淡啊……”
“許是夫人受了傷,影響了口味,你也瞧着了,後背那樣大一片紅痕……”芋絲湊近紅豆,將藥碗往她手裏一放,悄悄給她使了眼色,“給夫人端去,我去前院瞧瞧。”
自初一那日,夫人獨自乘了馬車回來,她們便從長亭嘴裏知道了遇襲之事,亦是曉得了侯爺與夫人生了齟齬,一連兩日,侯爺都只歇在前院,夫人更是一句都不曾提過侯爺。
紅豆端了赤棕藥碗走入正屋,將藥碗擱下,小心說道:“夫人,這粥淡了些,已經吩咐廚房加點兒味兒了。”
辛越的雙手陡然緊了緊,這丫頭在寬慰自己,面上不動聲色道:“唔,許是我喝藥苦了嗓子,無妨。”
“那一會兒等丘神醫來了,請他給您瞧瞧罷?”紅豆試探着說。
辛越搖搖頭,“左右不過些許瘀痕,你自打跟了我,可曾看我斷過一日藥?先前喝腦疾的藥,如今喝散瘀的藥。”
說着越發意興索然,“一會丘雲子來了,讓他回去,我不看了。”
紅豆遲疑半晌,“……是。”
主子們不和,操心的便是他們這些下屬。芋絲快步貓到垂花門下,扒着石牆輕輕喊了一聲長亭。
早已等了好半日的長亭左右看了看,邊走邊比個噤聲的手勢:“小聲些!侯爺就在書房呢!”
“欸!”
“來這邊說。”長亭指了指側前方的假山,示意她過來。
二人做賊似的掩在假山底下,窸窸窣窣地交頭接耳。
長亭十分遺憾地說,“唉,侯爺前夜就只出了房門,昨兒夜裏都走到拱門了,就是沒跨過這一步,進內院裏去!”
芋絲點頭,面上滿是擔憂,“夫人也不大好,這幾日用膳都沒滋沒味兒的,我瞧着夫人臉都尖了。”
“什麼?!”長亭摸搓了搓拳頭,左右來回地走,“這定得想個法子讓爺見了夫人才是,只要侯爺見着夫人,我同你擔保,侯爺那些個別扭勁都比不上夫人的一根指頭!”
“那也得夫人能出了這院子,要麼侯爺能進了這院子啊!”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這兩日,侯爺一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讓我去提了丘老頭過來,就讓他候在前院,待到夫人用完早膳第一時間便過來給夫人切脈。這不,這會還在呢,要不是倪總管給他在東廂房置了張榻,他怕是困得連內院在哪都找不着!”
二人絮絮說着,卻見到蜿蜒石道盡頭,紅豆小跑着邊喘邊擺手:“讓丘神醫回去罷,夫人說了,今日不切脈,不喝藥。”
“怎麼回事?”芋絲急了,眼睛一紅,擔憂之色更甚。
“先別問,我同你們說,”紅豆扶着膝頭,深深吸了口氣,“再有一刻鐘,夫人便要往留山園去消食,長亭大人,你,你定要想法子讓侯爺出了書房大門!”
“謝天謝地!”長亭一拍手,喜笑顏開,“包在我身上!”
三人又埋頭商議了一會對策,各自便回了主子身旁。
內室中,辛越歪在貴妃榻上,手裏握着一本書,左翻右翻也沒看進一個字,懶懶地說:“不出去了,乏得很。”
紅豆和芋絲互看了一眼,紅豆噙着笑上前:“夫人,這才早晨,您愈是乏,愈要去散散心纔是!”
芋絲也忙接口:“是呀夫人,留山園的梅花開得可好了,您自幼喜歡在梅園裏頭玩耍,今兒不若去瞧瞧。”
聽了芋絲的話,辛越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甩着鞭子,在爹爹種的梅園裏頭耍鞭舞,打落了一地紅梅,氣得她孃親奪了鞭子要來抽她。
想到小時候,辛越就笑得眯起了眼,合上了書,起了興致道:“走罷。”
紅豆和芋絲跟在她後頭,都鬆了口氣,沒想到夫人出了正屋,竟直直提了步子往與星遊旁邊的迴廊走去,兩人都吃了一驚。
“夫人,這是要去哪兒?”
“去留山園啊。”辛越被攔着,奇怪地看了眼她倆。
“走後門?”
“……”她倆是不是嫌自己太慫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去前院啊!
紅豆連忙攙了她往回走,芋絲在另一邊跟上,望了眼後門道:“夫人不知,後門那正有廚房的嬤嬤在曬蘿蔔條呢,您這會過去沒得嚇着她們。”
“好吧。”既然如此,也只好往前邊走了。
她低了頭,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到過了拱門後,又忽地加快了腳步,只想快快出了這院子。
卻沒想到在拱門後頭就與一襲黑衣撞了個滿懷。
“見過侯爺。”“見過夫人。”
辛越捂着額頭後退了兩步,側身避過伸過來的一隻大手,擡頭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抱歉。”
怎的這般倒黴,越不想見,偏偏越躲不過。
顧衍兩日沒見她了,白日見不着,夜裏她連夢也不入。方纔聽長亭來報她今日竟不肯切脈,這才放下了一應朝事急忙往後院來看她。
猝不及防地一撞,她就側了臉去瞧道旁的石牆。
瞧,再瞧,明兒就該把這不識趣的頗牆給敲了。
顧衍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背在身後,語氣不辨喜怒:“去哪兒?”
辛越這纔回過頭,雙目平視,盯在他衣裳上的雲紋,平淡應道:“去賞梅。”
顧衍的眼神落在她臉上,瞧着是瘦了點,定然沒好好用飯,說不準連藥也倒了不喝,她一貫是嬌縱肆意,不開心了小脾氣就更甚。
看這一張小臉僵冷僵冷,顯是擺給他看的,心裏想拂袖便走,卻脫口道:“我陪你去。”
“不用。”辛越連連後退了兩步,轉了身就往外走去,步子邁得又快又急,倒像身後有猛虎追着攆她。
三個臭皮匠不着痕跡地對看一眼,都目露無奈。
這下好了,侯爺捨不得了,夫人卻是真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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