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侯爺,咱也回吧?”長亭小心地試探。
“夫人是不是瘦了?”
“屬下沒多瞧,但感覺夫人的步子確實虛浮了不少,許是前日裏受的傷……”長亭揣摩着主子的心思,特特將話往夫人傷勢上引。
“嘖,”顧衍不耐地回身往書房走,“丘雲子呢?叫過來!”
留山園中,辛越百無聊賴地坐在蜿蜒□□旁的白石矮凳上,素手藏於袖中,抱着一個暖爐,腳下一下一下地踢着小石子。
賞梅賞梅,連梅園都未入,她便失了興致。
冬日裏看不到花團錦簇,花房下人要討主子的歡心,打聽到她在園子,便巴巴地把暖房的花搬出來,錯落有致地放在她必經的路上。
辛越傷神得很,整個人頹頹然,心裏回想剛剛的匆忙一瞥,他看起來面色有些白,精氣神倒是還好,毒應已經拔除乾淨了。
這人身子素來康健,肩後的傷想來再養一個月便能好透了。
不知好歹,小心眼,臭男人!
想起他的黑臉,腳下一使勁,一顆蛋黃大小的石子從她身前飛了出去,滾了好幾圈才落到了泥地之中。
她舉目望去,數九寒天裏,園子竟也未枯槁衰敗,擡頭眼角瞥到了一抹鮮豔。
定了神一看,□□深處,一盆蝴蝶蘭被擺在灰巖花臺上,北風呼嘯而過,花枝顫顫,登時就落了滿地花瓣。
她一下站起來,指着那處花圃,聲音帶了嚴厲:“這麼冷的天,將花盆擺出來作什麼?!”
紅豆芋絲乍見辛越站起,一個往前攏好她的披風,一個匆匆上前去看。
紅豆人小機靈,腳程快,言談利落,不過一會便回來報給她聽:“夫人,是花房的花匠,聽說夫人來了園子,特地將花房的花搬出來給您賞玩。”
辛越氣得臉都漲紅,喝道:“讓他們好生搬回去,誰出的餿主意誰去領罰,再叫我知道這樣糟蹋花草,必不輕饒!”
紅豆嚇得心有惴惴,她侍候夫人的時間短,也從未見過她發火,這會一聽,道了聲是,提起裙襬雄赳赳氣昂昂地就往花圃那去。
芋絲不敢多言,只勸着她回屋。
辛越邊走,心頭還是一片火得發麻,花兒嬌嫩,不到一個時辰便摧折在烈風劇雪中,花匠便要將殘花撤下,再從暖房裏搬出來嬌美盛放的。
極盡奢靡,傷耗生機。
辛越在留山園大發雷霆的事讓顧衍知道時,他正接了小皇帝傳話,翻身上馬準備入宮,老倪和長亭跟在身旁,有小廝飛跑着來跪在青石磚地上,喘着氣報:“侯爺,夫人在園子裏叫人罰了花房。”
三人同時一愣。
一隻剛抓上繮繩的手很快就鬆開了,翻身下了馬直直往府裏走。
老倪上前攔住,道:“夫人自來寬和,心裏頭存着委屈,叫不懂事的一激,發了通火也好過憋悶在心裏,您這會去不是火上澆油嗎?”
長亭重重點頭,不敢發一語,這話也就倪管家敢說。
看侯爺停下了腳步看他,老倪嘆息一聲,又說:“屬下斗膽說一句,您性子剛強,不願夫人自折而保您,但您從夫人角度想想,那日陸公子殺機已起,您突受重傷,內憂外患,夫人哪怕有第二條路,也不會……唉,咱們先進宮,晚間回府夫人的氣也消了,您再好好同夫人說,您與夫人這幾年,都不容易……”
老倪藏了一半的話是,那是陸於淵,他宰誰也不會動夫人一根毫毛,夫人心裏明鏡似的,她明白自個的兩條路,一是寧死不從,看侯爺毒發或看陸公子趁此擊殺侯爺,二是她走,給侯爺掙一線生機。
兩害相權,取其輕。
侯爺和夫人的矛盾,便是侯爺認爲性命輕,情意重。
夫人選了保侯爺的性命,也不代表她就丟了這情意。
侯爺就是過不去這個坎,想不通這個點,說什麼都沒用。
……
晚間,紅豆給辛越掖好被子,芋絲吹了燈同她一起退了出去。
辛越從枕下翻出一個瓷瓶,輕搖了搖,裏面卻傳來單薄伶仃的聲音,在昏暗中她將最後一顆藥嚥下,側蜷着身子安安靜靜發起了呆。
紅豆在後梢間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她猛地坐起身,輕聲問:“芋絲,睡了嗎?”
“沒呢。”芋絲也睡不着,乾脆坐起來捱到她身邊去。
“你說,夫人這幾日是不是有些奇怪。”紅豆將被子掀起,將芋絲也包得嚴實。
芋絲蹙着眉,仔細地回想:“是呢,是不是因着與侯爺吵嘴的緣故,我在家看我爹孃吵嘴時,我娘心情也不好。”
紅豆撐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說:“許是罷,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唉,侯爺也真是,夫人畢竟是女子,有什麼好拉不下臉哄自己夫人的呀,今夜也沒回府,我瞧夫人這幾夜睡得越發不踏實。”芋絲一心想着辛越,心中十分不平。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細細碎碎地倒也一塊睡着了。
翌日,辛越打扮齊整,着了一身水紅色的古祥雲紋千水裙,端正坐在馬車中,直直挺着脖子,生怕將頭上梳了半個時辰的髮髻弄亂了。
隻眼皮實在忍不住打架,頭上一點一點,兩串垂下的紅珊瑚串白珠流蘇隨着她的腦袋也不住晃動。
芋絲跪坐在她邊上,伸着手不敢收回,就怕馬車急停磕着了辛越,紅豆乾脆輕輕推了推她,道:“夫人,夫人,再有半刻鐘便到了,您可要先醒醒神?”
“啊?”辛越迷迷糊糊的,“哦,好,我好渴。”
芋絲連忙斟了一杯溫着的蜜水遞給她,面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您這幾日越發愛睡了!”
話說完便被紅豆輕輕一推,眼角接收到了紅豆的眼神,連忙改口,“您爲何不好好歇歇,侯爺之前不是說了可不進宮麼,尋個理由推了也便是了。”
辛越伸了個懶腰,扭扭僵硬的脖子,才捧着蜜水抿了一口,感覺喉中胃裏潤了不少後,說道:“畢竟是太后召見嘛,面上還是要過得去的。一會紅豆隨我過去,芋絲到文華殿罷,若是顧衍不在,我去完慈寧宮,還得去文華殿補補覺。”
兩個丫鬟同時應是。
一杯蜜水還未喝完,便到了慈寧宮外的宮道上,辛越坐着馬車進宮已是十分逾矩,自然不好真將馬車駛到慈寧宮宮門口,那不是打人臉麼。
她在紅豆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定了定神後才往百步開外的慈寧宮走去。
太后身邊的孔嬤嬤早早候在了宮門口,一見辛越的馬車,滿臉盈笑地迎上前來,還未近身便先帶了三分吉祥勁,對着辛越行了個十分標準的宮禮。
辛越看了一眼紅豆,紅豆連忙虛扶起孔嬤嬤,孔嬤嬤順勢起身,邊引着辛越入內,邊熱切道:“顧夫人這邊請,太后剛剛禮佛,這會在更衣呢,請您稍坐會,老奴最近學了一道藕粉羹,太后嘗着說不錯,您一會也賞臉嚐嚐。”
辛越含笑點頭,心下想,能在這宮裏活到這般年紀的,果然都是人精,分明只見過寥寥幾面,卻能像熟識幾十年的一樣熱絡,她客氣道:“孔嬤嬤的手藝必然是極好的,如此是辛越的榮幸了。”
“哎喲瞧您說的,來,您先坐會,太后這便過來了,老奴去瞧瞧。”
把辛越引到正堂座上坐下之後,孔嬤嬤便帶着宮女退了下去,留下辛越和紅豆麪面相覷。
這是算怎麼一回事,召見又不見?
辛越皺了下眉,乾脆坐下來等着,她是真的累了。
心下想着自己這是不是嫁人後第一次要等別人,倒也新奇。
她好像沒來過慈寧宮呢,太后她老人家平日裏醉心禮佛,並不管事,也不愛有事沒事就召哪個宗親女眷入宮,這便是辛越一聽到太后召見,沒多思慮便應了的原因。
等了好一會周圍也無人聲傳來,她一手撐着臉頰,歪着頭數地毯上的蝠紋,一,二,三,四……
第四個蝠紋露了一半,另一半被一隻黑色錦靴牢牢踩住,她順着錦靴往上看,闖入眼簾的卻是一角灰藍的衣袍。
文華殿偏殿,芋絲正在往鎏金手爐裏放銀絲碳,待到夫人回來時也好有個熱乎揣手的,門口忽探進一顆腦袋,長亭睜大了眼問:“芋絲?你怎的在這?”
“我隨夫人進來的呀,方纔李公公說侯爺去御書房了,你給侯爺傳個話,說夫人在太后那兒呢。”芋絲擡頭笑盈盈道。
“侯爺一早讓皇上傳走了,夫人何時入的宮?不是身子不妥當,爲何不給夫人推了?”長亭莫名地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一刻鐘前罷,夫人說太后老人家難得召見,不好推拒。”芋絲看着像小老頭似的揹着手走來走去的長亭,停下手問道,“怎麼了嗎?”
“沒事沒事,你忙,若是夫人回來了就喊侍衛來報我,我去找侯爺。”說罷他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芋絲在原地搖頭笑笑,繼續烘着辛越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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