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追個夫吧
嗯,這是,不高興了。
她幽幽地蕩過去,在桌旁瞄了一眼,偌大的紙張上,一個“忍”字,上半部若龍蛇騰躍,氣勢洶洶,下半部蜿蜒迴轉,點點柔腸。
“寫得不錯,回頭放到屋裏,掛起來。”辛越由衷讚道。
顧衍手下一頓,最後一個點活生生往斜下方一撇,下一刻,整張紙被揉成一團,丟到了身後。
辛越擡眼一瞧,地下密密麻麻全是紙團,思量間,白紙軍團中又多了一員。
眼看他又提起筆,辛越立時低聲喊道,
“顧衍。”
他擱下筆,靜靜看着她。
他倒要看看,她還能說出什麼渾話來。
辛越被他盯着,喉嚨有些乾啞,半天才說:“有點浪費。”
顧衍的喉嚨上下滾了滾,眼皮子垂了下來,手中湖筆隨意丟在桌上,擡步往外走。
辛越猶豫着不知是不是要跟上去,還是等他氣消了再說吧,今日她精神頭不太好,胡言亂語的再將他氣出個好歹來。
可是心裏這般思量,雙腳卻有它們自己的想法。
擡步跟到了書房外,見顧衍的身子在門口停了下來,身前一黑衣侍衛恭敬垂首站着,他的手上捏着一張紙垂頭細看,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顧衍像是皺了皺眉,很快將信往袖中一塞,快步往外走去。
她默默站在門口,發了好一會呆。
半天后又有一顆猥猥瑣瑣的腦袋出現在她身前,辛越陡然回神,“長亭。”
長亭撓着腦袋,瞅着夫人沒聽見的樣子,便又說了一遍:“夫人,西郊大營來人傳話,說有急事要侯爺去一趟,您不如先回屋裏歇歇吧。”
辛越嗯了一聲,擡腳往回走。
長亭看着,突地眼皮一跳,快步上前攔在了她跟前,往邊上指了指,“夫人,是這邊。”
“……”辛越點點頭,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內院。
窩在榻上,辛越捏着認認真真地思考,她今日,究竟。
究竟是喫錯了什麼藥?
芋絲恰捧着托盤上前來,將托盤上一隻小盅放下,輕聲道:“夫人,該喝藥了。”
“……”
辛越悶悶拿起小勺子,不大樂意地攪了攪,“這藥將我喫傻了。”
芋絲神色如常,夫人這幾日喝藥時都不大幹脆,時而嘟囔兩句,時而搖頭晃腦念幾句酸詩,能拖個一時半刻就拖個一時半刻,侯爺在的時候夫人還收斂些,侯爺一不在,這藥都得熬個兩碗。
芋絲思索着,想說些新花頭散一散夫人的心思,餘光瞥到門口一抹嫩黃,揚了笑朝門口招招手,邊對辛越道:“奴婢已將黃燈姑娘安頓好了。”
“誰?”辛越攪着渾濁的藥液,一臉茫然。
隨即一個小身影緩步走了進來,膝蓋一屈就要跪下,被芋絲一把拉住,口中嗔着:“夫人不喜人見了就跪,往後好好站着回話便是。”
“黃燈……”辛越喃喃唸了一下,“這身黃色的衣裳倒是很適合你。”
“屬下……奴婢不懂,夫人說好看便是好看。”黃燈面上有些紅,她還從未如此打扮過,當然,執行任務時除外,但那時細軟綾羅下藏的都是冰冷殺器。
“……”本想招朵解語花,不成想來了個悶葫蘆,芋絲想起一早倪管家交代的那番話,這看着十來歲的小女孩,實際上卻是侯爺手下的一把好刀,心中一時也不知是否要給她派些差使。
猶豫了一會便道:“侯爺讓黃燈姑娘跟着夫人,那你可會一些基本的照顧人的活兒?斟茶倒水,脫衣篦發一類?”
黃燈遲疑了一會,道:“奴婢會斟茶倒水,給您脫脫外衫不成問題,篦發……奴婢不擅長。”
辛越大致明白了,就是能把她自己拾掇到能見人的程度,一應日常活計沒問題,但真正內宅深閨女子的繁瑣生活打扮不大擅長。
她點點頭,對黃燈道:“我身旁的丫頭若是不會伺候人,多少有些扎眼了,這兩日你多跟着芋絲學一學,不要你真做得精通,只是出門了要哄得過旁人,狼扮羊嘛,總要扮得像一些。”
黃燈深以爲然,正要同芋絲出門修習一些,顧侯夫人丫鬟技能二三事,又被夫人喊住了。
她回過頭,看夫人滿面糾結,眉頭輕攏,兩靨生愁的模樣,試探着上前問道:“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
辛越斟酌了一下語句,輕聲問:“通常,京郊大營突來的信件,會是要緊的急事嗎?”
黃燈道:“是。”
卻見夫人的精神頭眼見地頹喪了下去,腦中靈光忽地閃了閃,道:“往常侯爺忙起來不一定用得上晚膳。”
辛越懶懶地應了一聲,黃燈便也只好退下了。
片刻後,棲子堂三劍客聚在垂花門下。
異口同聲。
“夫人今日有些困頓。”
“夫人今日有些迷糊。”
“夫人今日有些疲乏。”
……
三人齊齊沉默,身後冷不丁摸出來一道小身影:“我若是你們,便會想想,侯爺知不知道這事?”
長亭訕訕:“侯爺下午去了京郊大營,今晚上都不見得能回。”
“不回嗎?”身後一道微訝的女聲響起。四人齊齊回頭。
夕陽餘暉下,辛越披着件雪白無暇的毛領披風,道道金光落在她的身上,極純淨的白和暖黃,身後還站着一個黑衣高挑,冷麪提劍的少年,少年手中提着一隻六角食盒。
“備馬車,我去找他。”
……
與來時的滿腔期待相比,在山道上,漆黑的夜幕中,遠遠看到京郊大營亮徹半邊天的火光時,辛越一下就有些沒底。
她急急喊了一聲停,馬車停在了半山,堪堪能看見大營的位置。
黃燈疑惑道:“夫人?”
辛越沉默了一會,不大好意思承認自己一鼓作氣,再而衰了,便道:“十七,去打探打探顧衍在哪兒?”說着還補了一句,“別叫人發現了。”
十七輕功卓絕,來回不過半刻鐘,將顧衍的行蹤打探得一清二楚:“侯爺處理完了急報,此刻在演武臺。”
“演武臺?”辛越皺着眉頭想了想,額上不由生出一二冷汗來,她從前也被顧衍提溜來京郊大營過,一下就想起來是個什麼地方,倒沒想到他氣成了這個樣子,到了要用武力泄憤的時候。
辛越拿捏不準,此刻貿貿然進去會不會惹得他怒氣更盛。
然轉過頭來,想到根源還是自己白日裏的一番胡話,既然想着解釋一番道個歉,追到了京郊大營也算得開了個好頭,遺憾的是她沒什麼追夫這方面的經驗,真正有經驗的辛揚此刻還不知奔馳在兩江的哪座山頭,只好摸着石頭過河,先將姿態做足了。
民以食爲天,想來用食物來叩門是再合適不過了。
想罷便道:“把食盒提過去,等……算了,默默放演武臺邊上吧,等他打完了,喫完了,準備回家了再說。”
十七的身影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下,黃燈終是忍不住開口:“主子,那您就等在這兒?”
辛越轉頭問道:“他回府時,只有這條路罷?”
黃燈猶豫着,確實是,便點了點頭。
“那就行了。”辛越輕鬆下來,靠着車壁望起天邊的圓月。
那廂十七暗自琢磨着夫人說的,默默放演武臺邊上是怎麼個章程,是人默默過去,東西大喇喇地擺在草垛上呢,還是東西默默放過去,人再報一聲,夫人給侯爺送飯來了。
最終他還是默默地將食盒放在了草垛上,默默地離開了。
……
大營燈火通明,即便入夜了,也是沙地玄兵,列隊井然,提膝擲地,飛沙揚礫。
高聿其嘴裏叼着一隻枯草,斜斜靠在草垛子旁,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灰衣大漢,下巴努了努演武臺上那個黑衣身影:“欸,你說,他在臺上打了多久了?”
灰衣大漢眯着眼看去,演武臺上,一身黑衣短打的男□□風勁勁,擡腿橫飛,額上浸了汗將幾綹黑髮濡溼一片,貼在面頰上,也絲毫不影響他出拳的速度。
不由咂咂了兩聲,“我來兩個時辰,他就已在上頭了。”說罷一手拎過旁邊經過的新兵蛋子,“顧侯爺什麼時候來的大營?”
“屬下見過武安侯,見過年將軍,侯爺下午便來了。”身形瘦弱的新兵不過是奉命往上峯帳子裏送個信件,沒成想竟被黑心黑手的年將軍逮了個正着,哆哆嗦嗦地回話。
“軟蛋!”高聿其擡起腳往這瘦弱小兵的臀上就是一記踹,“老年,將他丟到東六營裏去,待不到一個月不準出來!”
“行嘞!小子!享一個月福去吧!”灰衣大漢提溜着小兵的衣領子,昂首闊步地就往東六營去了。
高聿其看着二人的背影,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草垛上放着一隻精緻的食盒,嘟囔了一句:“什麼玩意兒?”
捏起盒蓋,裏頭放着一盤麻辣兔肉。再看下一層,麻婆豆腐。再往下,夫妻肺片。又罵了一遍:“什麼玩意兒!”
他不食辣,掀開盒子這股子辛辣味嗆得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軍營裏,只有一個人愛這玩意。而能把這食盒悄沒聲送到軍營裏頭來的,也只有他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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