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刺客
“見過。”顧彥放下筷子,“大司馬飲馬長江北之時,曾有幸一見。”
“飲馬長江?”趙明睿茫然,“哪一次?”
方梔子大罵無恥趙狗、不要臉且裝逼。
這些年青州軍揮師南下,簡直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不定那天飯菜鹹了、喝茶燙了,趙明睿就要浩浩蕩蕩南下走一遭招搖過市。
這還不算,他還曾在吳州境內的江北瓜埠搞了一塊地,造了一座高臺行宮,時不時去溜達兩圈。
當初消息傳過來的時候,一向好脾氣的阿姐都忍不住要發飆。
當時,她就主動請纓:“我去殺了那趙賊!”
阿姐搖頭:“不可。”
殺青州王不易,但收拾青州王死後的爛攤子更是難上加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虎視眈眈盯着的人實在太多。
一個沒料理好,吳州就會被羣起而攻之,步青州之後塵。而且他們吳州,到底是沒有一個趙明睿的。
所以這次,阿姐也是把後招都安排妥當,纔敢冒險刺殺。
突然,方梔子耳尖一動,只覺一道凌厲刀風帶着殺意撲面而來。
當然,撲的不是她,而是趙明睿!
“趙明睿!我來取你狗命!”
一個眨眼,刀尖已近眉心。可趙明睿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夾着烤羊腿肉的手都沒抖一下。
樑上卻忽然躍下一黑衣人,手起刀落之間已將那刺客一臂斬斷!
一截胳膊就這麼落在飯桌上,濃重的血氣頓時彌散開來,一下子就把炙烤羊肉的羶味全都蓋過。
果然,人血的味道還是與衆不同的。
外面衝進來兩名青衣侍從,一人在那刺客咽喉之處一捏,另一人居然在他斷臂之處裹了傷藥止血,動作都是迅捷無比、一看就是輕車熟路。
方梔子和顧彥四目相對,瞅着桌上還冒着熱氣的飯菜,和還冒着熱氣的手臂,一時竟不知該拿捏個什麼表情纔好。
“酒呢?”趙明睿拍桌,“再上酒來。”
又有四個綵衣侍婢,魚貫而入打掃案發現場,把地抹乾淨,端走飯菜換上新的,還特意擺上了薰香。
那一刻,方梔子覺得,她、顧彥、和那個刺客,全都是透明的,只有趙明睿是活的、喘氣兒的、真實的。
趙明睿招呼:“接着喫,不必拘束。”
見端上來的菜里居然有一盆大肉圓子,趙明睿簡直噁心想吐,這趙狗果然不是一般的變態。
趙明睿喝了酒吃了肉,才彷彿突然看見了那個刺客,輕描淡寫問:“誰派你來的?”
刺客身受重傷,但骨氣還在,脖子一梗、就要朝趙狗“呸”去。
可惜這一口還沒“呸”出來,已經被一隻腳重重地踩在地上,吃了個嘴啃泥。
方梔子知道,是鍾白來了。
鍾白,趙明睿的鐵桿、趙明睿的心腹。從青州起兵之時就追隨趙明睿,歷經數次大戰,青州軍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過這兩年,他倒是已不太在軍中領兵,而是主管趙明睿的防衛。
實在是想要趙明睿狗命之人實在太多,而以後,只會越來越多。
很多年前,方梔子就聽阿姐講過。
“鍾白,可是青州軍內第一美男。”
“比王蕭兩家的男子還美?”
“這是不同的,世家公子美則美矣、空有一副軀殼罷了。鍾白可是文武雙全、真才實學,戰陣之中、一柄□□、所向披靡。”
“那豈不是許多女子爲他傾倒?”
“這是自然。”
所以當年她初遇顧彥之時,還在心裏頭嘀咕。
不知顧彥與那青州潘安鍾白,到底哪個更美。
如今這二人竟真在一處了,她忍不住一比較。
嗯,還是顧彥略勝一籌。
“大司馬,屬下來遲。”
鍾白簡單告了個罪,解下腰帶勒住剛纔那刺客的脖子,逼問幕後黑手。
一般來說,勒人這事兒是很難掌握分寸。
尤其是習武之人、下手都重,一不小心很容易給人給勒死了。
這位鍾美人卻手藝奇佳,那刺客始終處於被勒的半死不活的狀態。
幾回下來,終是挺不住了、斷斷續續說:“是……是吳州。”
方梔子正在喫瓜看好戲,突然之間這瓜就落到了自己頭上。
她嚇的趕緊跪下來:“吳州絕無二心,大司馬萬不能聽這賊人栽贓!”
趙明睿不置可否,鍾白又問:“還有?”
“還有……還有荊州……”
這下顧彥也震驚了,只能跟隨方梔子的操作,跪在一旁連連擺手,表示絕無可能。
趙明睿一雙鷹眼在兩人之間徘徊數次:“青州、吳州、荊州,都是陛下的領土。大司馬、將軍、平民,也都是陛下的子民。”
方梔子連連稱是,還恰到好處的擠了幾滴眼淚。
趙明睿在兩人頭上拍了拍,沒說別的,招呼鍾白走了。
穿堂風過,方梔子擡頭,正對上顧彥的眼睛。
他的眸子細長很美,有幾分桃花眼的意思。
但再美的眼睛,也很難穿透它、直達人的內心。
方梔子剛想開口,趙明睿突然去而復返,居高臨下地看着兩人,問的卻先是她:“你願意聯姻?”
她認真說:“我沒有資格說願不願意。”
這倒是肺腑之言,不過是聯姻青州而已,跟皇室那些嫁去遙遠北方蠻荒之地的公主們相比,這連犧牲都算不上。
趙明睿點頭:“很好,是一個公主的覺悟。”
一個公主的覺悟,到底是怎麼樣的,其實方梔子並不太明白。
畢竟她從來不是一個真正的公主,阿姐纔是。
有時候,她也疑惑,阿姐苦心積慮做了這麼多、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到底值得嗎?
“父王早逝、阿弟年幼,若我不盡心竭力,這吳州怕是不日就要如那青州、荊州、幽州、涼州一般,不姓李了!”
阿姐的父親,是第一任吳州王,和先王乃是同胞兄弟、感情甚篤。所以纔將弟弟分封到江東之地,做一個富貴閒翁。
現任吳州王是他幼子,今年只有十歲,還是懵懂無知的很,一天只知玩耍,文武韜略沒一樣拿得出手。眼下整個吳州,全靠阿姐撐着。
爲家爲國,也許正是像阿姐這樣的公主的宿命吧。
“你是不知道。”明月長舒一口氣,”我在外頭不明就裏,差點兒要衝進去了。”
方梔子嘆氣,自她走後,阿姐身邊果無可用之人了。虧明月還是個做殺手的,就她這個心理素質啊,早晚要壞事。
“趙明睿那是什麼意思?試探?”
那刺客當然不是吳州的,也該不是荊州的,搞不好那根本就不是個刺客,這只是一場戲。
斷臂演一場戲,這代價……有點兒大啊。
明月又問:“那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身手如何?”
小梔子大言不慚:“我一人對付三五個,不在話下。”
明月撇了撇嘴,又擔憂說:“只怕這樣的人,遠不止三五個。”
小梔子笑了:“所以我們是來搞刺殺的,不是衝鋒陷陣的。”
誰要跟他們正面交手啊,自然是得想辦法繞開纔是正理。
兩人剛到院子門口,就見人來人往,明月一問才知道,鍾白以有刺客刺殺爲由,強行給他們挪了地方。
“去哪邊?”
“浮文苑。”
方梔子對琅琊城內的地形瞭如指掌,知道這個“浮文苑”乃事琅琊王氏舊宅。
當年,趙明睿馬踏青州,把王蕭二家大幾百號人統統趕去江南不說,還大咧咧霸佔了人家宅地、住到人家家裏去了。
他把王家舊宅改名“浮文苑”,這是諷刺這些簪纓世家之流虛談廢務、浮文妨要。
不過後來被敕封大司馬、青州王,當然會另建府邸、更加奢豪,不會住在這小宅之中了。
“光我們去?”
明月努了努嘴:“一起。”
鍾白這人做事不是一般的雷厲風行,日落之前,方梔子已經坐在了新牀的牀榻邊。
她心煩了,畢竟她這人認牀,每天都換一張新牀,非常影響睡眠。
藉着收拾東西,明月把這個房間上上下下細細探查了一遍,朝她搖了搖頭。
其實不用她查,方梔子一眼也能看得出來,這個房間、不隔音啊。
不隔音也就算了,她伸手推開窗,顧彥就在她二十尺之外、隨手撥弄桌上的古琴。
剛纔,她已經忍不住問:“我們……住這麼近?合適嗎?”
鍾白不以爲意:“怎麼,你們準備做什麼不合適的事兒?”
方梔子擺手:“這怎麼可能,只是瓜田李下啊。”我這可是在替你家大司馬的名譽着想。
鍾白一笑:“清者自清。”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