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無絕人之路
大家都覺得好奇。蔣學兵於是講起他的故事:
高中畢業以後,我回農村務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在孤獨與寂寞中苦渡光陰,因爲家裏窮,直到三十多歲都沒找到老婆。
這天,我到鎮上理髮,隨便找了一家新潮髮廊。
新潮髮廊果然新潮,三位小姐一律汗衫短裙,雪白的大腿一覽無餘。我問理髮多少錢?三位小姐哈哈大笑,異口同聲地說她們只會洗頭不會理髮,如果我捨得花錢,她們還會敲背、按摩。
我一聽轉身就走,一位小姐攔住去路:“喲,老闆這麼小氣。一回生二回熟,今天我替你免費按摩。高興的話下次再來,不高興拉倒!”
也許是精神空虛,也許是太過無聊,我不由自主地隨那位小姐進了裏間的房子。那裏面光線很暗,小姐將我按坐在牀上,醉人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聽着輕柔的音樂,享受着小姐的敲打,我不由舒服地閉上眼晴。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我睜開雙眼時,只見她一絲不掛,汗衫、短裙都掉在地上。而小姐呢,正粉面含春地看着我笑呢!
我嚇得不知所措,拔腿就往外溜。小姐一把拖住,厚顏無恥地說:“我又不喫人,你怕什麼呢?你們所長也經常來,我們三人都和他睡過。”
她的話我相信,我們的派出所所長經常嫖女人,有一次在城裏嫖娼被罰了五千塊錢,還被民警吊起來毒打!所長喫不消,說出了自己的身份,還說某副局長是他乾爹!城裏的民警十分惶恐:“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你怎麼不早說呢?”說完,五千塊錢又還給了他。
想到這些,我的心放鬆了許多,重新坐回到那張牀上,小姐也坐到我旁邊。不知是怕冷還是難爲情,她套上了一件連衣裙,不邊內衣卻沒有穿。
經過交談,才知她姓王名紅,家住湖南,今年剛好二十。她說她本來對生活充滿希望,可是父母卻強迫她爲哥哥換親,嫁給一個比她大十二歲的跛子。她不同意。父親打,媽媽罵,一心想找女人的哥哥對她也沒有好臉色。她絕望了,於是逃出來打工;可是直到用光了錢,也沒找到一份洗碗的工作。無奈何,她只好進了這家髮廊。其實,她根本不會理髮,也不會按摩。。。。。
王紅說完,羨慕地看着我說:“看老闆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夫人也一定相貌出衆,羞花閉月。。。。”
“羞死人差不多!”我聽了不覺苦笑,於是告訴她自己未婚。王紅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她想嫁給我,問我家庭住址和姓名,我也告訴了她。我以爲她在跟我調侃,也沒放在心上。
說實話,我那天沒有嫖她!我將袋裏僅有的三十塊錢都給了她。走出小房間,其她兩位小姐看着我直樂。我羞得象個大姑娘似的,紅着臉狼狽而逃!
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有接觸過女人。從髮廊回來,王紅的影子老在我眼前晃動,那雪白的皮膚,迷人的身材。。。。。
大約過了一個月,家門口突然來了一位身材苗條的姑娘。仔細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王紅。只見她雍容華貴舉止大方,誰也看不出她是小姐。
我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衝動,冷冷地問她來我家幹什麼?“嫁人!”王紅斬釘截鐵地說,“只要你花三千塊錢,我就嫁給你做老婆。我要錢並不是爲自己消費,而是寄給妹妹上學。”她說自從進了髮廊,從來就沒有人尊重過她,也沒有人問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是跟我接觸之後,才發現男人中也有好人。她發誓要離開發廊,找個老實人嫁了。
我一聽暗暗高興,可她要三千塊錢,不知道是不是騙子。這時一直在旁邊偷聽的父親把我叫到一邊:“三千就三千!賣油郎獨佔花魁!說不定她在考驗你呢。你叫她住下別走,過幾天再把錢給她。”
父親上過幾年學,喜歡看【今古奇觀】。賣油郎,杜十孃的故事他都知道。
於是當天晚上我便與王紅同房!她是小姐出身,自然經驗豐富。我對性一無所知,她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幾天後家裏賣豬,錢一到手便給了王紅。我陪她去郵局匯款。由於人多擁擠,我買了本《故事會》到門口看。當我看完幾則笑話,王紅竟然不在郵局裏了!我到原來發廊裏找,二位小姐仍在,王紅卻不知去向。
同居五天,三千塊錢,沒有人比我更倒黴了!但是更倒黴的還在後頭!
大約十多天後,我的下身突然紅腫疼痛起來。我懷疑自己得了性病,也不敢告訴別人,獨自來到縣皮膚病性病防治所。醫生簡單檢查後說我得了性病,可能是不潔性交所致。
我一聽差點暈倒,心裏恨透了王紅:騙我三千塊錢也就算了,幹嘛要把性病傳給我呢?同房那天我問她有沒有病,她十分肯定地回答沒有。因爲她跟別人都是戴套的,跟我就沒有必要了。
“快去收費處交錢吧!先交五千塊錢,多退少補!”醫生見我發癡,立即催促我說。
五千塊錢!五千塊錢!我現在連五十塊錢都沒有!到哪裏向人借錢?醫生鄙夷地看我一眼,立即招呼下一位檢查!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裏,頭腦裏幾乎一片空白!我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條圍巾,將自己吊在房間過樑上,我不知道死後會去天堂還是地獄。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只見牀邊站着許多白衣天使,我以爲自己到了天堂。一會兒姐夫、堂弟進來,我才知道自己沒去天堂,不過也沒進地獄。原來昨天上吊不久,堂弟到我房裏借書。見我在過樑上吊着,立即將我解下送到醫院。醫生說再遲十分鐘,他們就無能爲力了。
我和堂弟無話不說,當他得知我得了性病無錢治療時,忙勸我不必擔心,他一定借錢幫我治好。
幾天後堂弟陪我去南通市性病防治所檢查,第二天去看結果時,醫生含糊地說要複檢,5天后纔有結果。
決定命運的第五天來了。我被告知衣原體、支原體檢測都是陽性,而hiv也是陽性!醫生說我不僅患有非淋菌性尿道炎,而且還是hiv攜帶者。
3天后拿病毒載量和免疫細胞的結果。醫生安慰說:不要太緊張,你現在只是hiv的攜帶者。你還沒有發展成病人,你還有幾年的時間。我走的時候,醫生友善地要和我握手,我遲疑地拒絕了。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說:振作一點,小夥子!說不出滋味的淚水奪眶而出。
回家後我根本無法入眠。恐懼、絕望令我一次次從牀上坐起來,我拼命揪自己的頭髮,將欲裂的頭撞在牆上。沒有疼痛,只有恐懼、絕望交替侵蝕我的心……我跟堂弟發火,怪他不應該救我,害我生不如死!堂弟看我憤怒的樣子十分害怕,他給我留下五千塊錢,和村裏人一起去上海挖樹去了。
以後的幾天,忍無可忍的悔恨和恐懼,常常讓我無法呼吸,我必須大口大口地做深呼吸,纔可以獲得短暫的平靜。一想到無緣無故自己就變成一個愛滋病攜帶者,就好象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我的喉嚨,我的心感到被狠狠地擊打,全身的痙攣讓我嘔吐不止,幾乎喪失的食慾令身體每況愈下……
我知道我完了!自從上次上吊後,媽媽便一直看着我,不讓我再有上吊的機會!可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強打精神去了如皋各個醫院的門診部,對醫生謊稱自己失眠,瘋狂地收集安定,一共有80片。我想夠了,足夠我安安靜靜地離開了,我太累了。
霏霏冬雨,漫天飛舞。在雨中,我一點都不冷,機械、麻木地向前走着。周圍沒有聲音,一點也沒有,我什麼也聽不見。腦海裏只有一句話:我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這是我一生中最陰暗、最痛苦的日子。忙碌了一年的人們開始採辦年貨,討論假期外出旅遊的計劃。而我卻在準備死亡,收集的80片安定,它一直就在我的枕頭底下,它象魔鬼一樣誘惑着我。我開始準備我的後事,可是不久我發現,枕頭底下的80片安定沒了!媽媽憂傷的眼神告訴我被她發現後扔了。
病魔開始發威,它首先扭曲的是我的心靈。我變得害怕和厭惡年輕的女孩,與她們說話我都心悸。我開始出現幻聽、幻視。不停歇的恐懼,如影隨形。憎恨,對自己身體強烈的憎恨,不斷激起我自我毀滅的衝動。痛不欲生的時候,我瘋子一樣捶打自己的腦袋,成片的揪下自己的頭髮,肉體的痛苦似乎是緩解心理壓力的唯一途徑。我開始酗酒,希望醉後死亡,可是一杯酒下去,我又嘔吐不停,有時連膽汁都吐個乾淨!痛苦過後仍是恐懼和絕望,而死亡也不是那麼容易!我曾將家裏的電線剪斷,分別將火線和棱線抓在左右手裏,可是漏電保護器馬上斷開。我夜裏跳到家門口井裏,可是浮力又把我託了上來。父親聽到響聲趕到,他找來一把鐵叉伸到井裏,命令我拉住。當我的身子剛出井口,父親擡手就給我兩記耳光!他說他打的不是我,而是附在我身上的鬼魂,不然好好的人怎麼想死呢?
有一天晚上,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周圍的一切,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過馬路的時候,我根本沒有在意過往行駛的車輛。其實,被車撞死,倒也落得乾淨。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和憤怒的叫罵聲驚醒了我,我睨視離我只有一臂距離的車頭。當我擡頭看那個司機的時候,他突然停止叫罵,搖上車窗,匆匆駕車離去。我想那時我絕望、渴望死亡的眼神嚇住了他,他一定認爲我是一個瘋子……
那一刻,我真正體會到這種疾病的可怕,但最可怕的是:你無法向周圍的人坦白你的病情,甚至你的親人和朋友。如果你說了,幾乎在一瞬間,你就會失去你的全部:工作、朋友、親人、家庭。人們避你不及,你更加孤立無援!除了堂弟,任何人都不知我有性病,我對父母也沒有說。他們只知我想死,但不知什麼原因。爺爺認爲我遇鬼!他天天祈求鬼神將他抓去,不要爲難他的孫兒。。。。。。
正當我絕望等死的時候,一位多年沒來往的表叔到我家看望爺爺【爺爺是表叔的舅舅】。爺爺八十高齡身體尚好,而我三十出頭卻面如死灰。表叔大驚,忙問我得了什麼病,我想告訴他也沒用,便說不知得了何病,醫生也查不出來。表叔說現在醫院裏的醫生都是庸醫,除了騙錢什麼也不會。他們村裏有位郎中,今年已經八十九了。他家祖傳中醫,專治疑難雜症。許多南通、上海醫院治不好的病,吃了它的藥方都治好了。比如張龍被毒蛇咬,李虎患白血病,最後都好了。郎中已老,從不出診,看病都在家裏。表叔極力慫恿我跟他一起回去。我想死豬不怕開水燙,無非就是騙我點錢,且看他要多少再說。
我當天就跟表叔回家,第二天來到郎中家裏。郎中無兒無女鶴髮童顏,老伴看樣子也有八十多歲。郎中並不與我說話,他只是查看了一下我的舌苔、眼白,叫我給他八十塊錢,他開幾味中藥給我,保證喫完病好。我想哪有這種好事?況且我又不是舌頭、眼睛有病,我是。。。。。。我吞吞吐吐地說明病因,老郎中不等我說完便連連搖頭:“不要跟我講這些東西!有病就有藥,你喫完再說。”
我買了中藥回來,照他講的方法在火上烤。一日三次,一次一碗。說來奇怪,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半個月後完全恢復正常。我以爲是心理作用,又去南通檢查。皮防所醫生目瞪口呆,因爲我的衣原體、支原體檢測全是陰性,而hiv也是陰性!
如今二十年過去,我的身體一切正常,可惜老郎中早已作古,我也不知他開給我的到底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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