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悟道的趙禎,給題目的太后
“幸而曹侍中不在。”王曾最後給老對手曹利用下了眼藥。
馮拯乾咳一聲,“此舉利國利民,老夫老了,看着朝中人才濟濟很是欣慰,可終究我輩遲早會退出廟堂。那麼,以後誰來接手?”
這話有些英雄遲暮的唏噓。
呂夷簡笑了笑,不吭聲,魯宗道卻說道:“太后看人的眼光不錯。”
可不是,太后掌權後,趕走了寇準和丁謂,幾番操作,朝堂上秩序井然。而且太后用人更多是看此人的能力,這一點難能可貴。
可太后也有令人無奈的時候,當初她剛垂簾時,爲了穩定人心,便對那些權貴說:你等皆是大宋的中流砥柱,家中兒孫想來也是才幹過人。可老身卻不知其名,提拔時往往錯過。來,諸位把家中爲官親人的名字報上來,老身重點栽培。
權貴們狂喜,高呼太后英明,然後慌不迭的把名錄送上去。
宰輔們眼中閃過無奈之色……此後,每當要提拔人時,太后會先對照那些名冊。但凡是權貴親人,一律不考慮。
“年輕一代中,人才有,不過李獻此等人難得。”王曾對李獻的印象大好。
“是難得,不過此子與官家交好。若是他此刻進入朝堂,必然會成爲某些人的眼中釘。恕老夫直言,此刻的官家還護不住他!”魯宗道眼中有些不以爲然之色。
“你卻錯了。”王曾搖頭。
“爲何?”魯宗道的脾氣也不好。
“今日李獻爲何出手?”王曾問道。
魯宗道一怔,“你是說……”,他的眼中突然閃過恍然大悟之色,“是他在護着官家?”
太后禁足官家,李獻反手對孫奭挑釁,隨後扔出了三錠紡機這個大殺器,打的孫奭一夥人滿眼金星。
他爲的啥?
不就是爲了給官家鬆綁嗎?
而給官家上綁的,不只是太后,主要是他們這羣宰輔,以及那些士大夫們。
幾個宰輔覺得顏面無光,各自散去。
李獻被官家留下來喝茶,趙禎興奮的問了傾銷的手法。
“傾銷……就如同是欲拒還迎,重點是人心。人心趨利。咱們打個比方,若北遼此刻與大宋開戰,同時用六成價格傾銷布匹給大宋,你說,百姓會買嗎?”
張澤在邊上搖頭又點頭。
趙禎蹙眉,“百姓……應當會吧!”
“你這是不知民情。不知民情你如何做決策?拍腦袋?”李獻搖頭,“我可以肯定的說,會買。”
哪怕是後世民族概念深入人心,依舊無法阻止這等行徑,何況現在。
“百姓不知厲害嗎?”趙禎有些不解。
“對於百姓而言,更重要的是什麼?”李獻指指自己的小腹,“喫飽穿暖,這是第一位。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先賢們早已把答案給出來了,你也早就學過了,可學了何用?”
趙禎茫然,“先生們說學了便有用,先賢之言薰陶之下,自然會隨之而行。”
“我有一言。”李獻走出殿外,趙禎跟着。
“你整日躲在宮中苦讀,看似上進。可讀死書有何益?讀爲知,知而不行是書呆子。”
他回身看着趙禎,“學而知之,知而行之。知行合一!”
這纔是治學之道。
他隨口一番話,可卻令趙禎愣住了。
“我回了。”李獻昨日準備了好食材,就等着今日爲自己改善伙食。
趙禎嗯了一聲,李獻走出老遠,回頭看他依舊呆立原地,不禁愕然。
他不知自己隨口一句在後世爛大街的知行合一,可在此時,卻對趙禎有着當頭棒喝,振聾發聵的作用。
官家傻了,一個有些傻的宮女喊道,隨即引來了震動。太后聞訊把奏疏一扔,一路小跑趕到現場,就見趙禎站在那裏,嘴裏喃喃有詞,眼神……有些茫然,沒有焦距。
“令醫官來。”太后跺腳,趕來的楊太妃想上前問話,太后叫住了她,“且等等。”
“太后,等不得了。”楊太妃一手把趙禎帶大,此刻見他如此,眼中早已蓄滿了淚水。
醫官來了,見狀說道:“太后放心,小事。”
說着,醫官拿出銀針,把針尖放進嘴裏舔舐了一下,趙禎擡頭,眼中神采奕奕,“我明白了。”
醫官被嚇了一跳,銀針扎進了自己的舌頭裏,痛的慘哼一聲。
“官家明白了什麼?”太后心中一鬆,隨即怒氣上升,準備收拾這個越發不好管束的少年。
“學問學問,學了之後你還得去驗證,驗證了之後還有不明白之處,你就得去問。學問,萬萬不可閉門造車,不可憑空想象。”
趙禎歡喜的道:“大娘娘,小娘娘,我往日讀書看似讀懂了,可書中所言何來?皆是先賢從自己所行中得來。我學了先賢的學問,可卻沒經歷過先賢的所行,如此,所學皆是空。唯有去行,把學問放在所行中去驗證,這纔是學問。”
太后眼中閃過神彩,楊太妃不懂這些,但見他言辭有條理,這才放心。
“午膳給官家弄些安神補腦的,大補。”楊太妃和醫官嘀咕,醫官一臉瞭然,“太妃放心,定然把官家補到位。”
太后仔細琢磨着趙禎的一番話,心中震動,“官家竟能悟到這等道理,這便是祖宗們護佑啊!”
“非也!”趙禎搖頭,“是國安……是李獻所授。”
李獻!
太后心中一怔,“這是什麼學問?”
“知行合一!”
……
還不知道自己被趙禎賣掉的李獻在御街碰到了曹利用。
曹利用騎着馬,身後跟着十餘伴當,看着氣勢洶洶。
“李獻!”曹利用勒住馬,用馬鞭指着他淡淡的道:“以落魄文人之身頻繁出入宮禁,你仗誰的勢?”
“道理!”李獻微微頷首,“曹侍中以樞密使的身份,跋扈朝堂,仗誰的勢?”
“狗東西!”曹利用眼中厲色閃過,隨即冷笑,“老夫不與你一般見識。”
咬人的狗不叫,回到值房,曹利用吩咐道:“馬上寫份奏疏,進言太后……官家年少,不可誤交匪類。”
這是把李獻比作是匪類。
奏疏的流程是先審覈,有問題的奏疏會被打回去,或是直接漂沒,過關後纔會出現在太后案几上。
哪怕是先帝在時,曹利用的奏疏從來都未曾被打回來過。
“侍中。”黃鑫急匆匆回來了。
“何事?”曹利用擡眸。
“奏疏被打回來了。”
曹利用不敢置信的道:“誰敢如此?”
他發誓,定然要讓那人好看。
“是……宰輔們。”
“王曾老狗!”曹利用眼中多了殺機。
“嗯!”他發現黃鑫低着頭,目光閃爍。
“包括,馮相。”
馮拯老邁且多病,留在朝中的時日不多了。所以老馮最近頗爲自覺,做天和尚撞天鍾,從不給自己找事兒。
曹利用大怒,當即打上門去。
可宰輔們此次卻異口同聲的說。
“李獻?那是大才。”
“非匪類!”
“老夫甚喜此人,可惜不能收爲弟子。”王曾的臉皮比曹利用也就差些。
曹利用鎩羽而歸,隨即打聽孫奭和李獻辯駁之戰的結果。
“說是孫奭敗了。”
難道是因爲這個?
曹利用不覺得宰輔們會被所謂的學問震住,那是爲何?
第二日,他在議事中提及此事。
太后淡淡的道:“李獻,老身覺着,此子可爲官家益友。”
可前陣子太后對李獻的態度還是不冷不熱的。
曹利用:“……”
還不知曹利用被宰輔們和太后聯手給了一記耳光的李獻此刻在家中看書。前陣子他好不容易弄到了些珍貴的香料,做了一鍋滷肉,準備今日享用。
杏花去蔡河邊巡查生意,家裏就他一人。春光在枝頭搖曳,鄰居家的狗在叫春,聽着很是令人煩躁。女主人在呵斥。
“叫個屁,隔壁李獻十九了還孑然一身,你一條狗子就急着找娘子?想得美!”
李獻:“……”
有人在笑,李獻嘆息,“你不在宮中好生伺候官家,出來作甚?”
和老鴉巷的大部分人家一樣,沒事兒的時候,李家的大門都開着,鄰居要竄門就在門外吆喝一聲完事。
張澤行禮,“遼使來了,曹利用當朝稱病。”
遼使……李獻想了想,“長寧節?”
“是。”
太后的生辰也成了節日,規模不小,和官家的生辰乾元節差不多。按照宋遼兩國的協定,雙方重要人物的生辰,都要互派使者來賀。
“遼使驕橫,無人能制,也就是曹利用。可今年他卻稱病。咱有個猜測……”張澤低聲道,“裝的。”
“不是猜測,就是裝的。”
曹利用竟然撂挑子,這讓李獻把對他的評價再度調低了些。
“朝中人才濟濟,總不至於尋不到一個伴臣吧?”李獻見張澤苦笑,心中一怔。
“這是個苦差事,做好了應當,做不好是罪責。”張澤說道:“曹利用令人傳話,官家學問長進許多,當學以致用。”
艹!
李獻下意識的想到了太后。
太后會如何選擇?
太后直截了當的說,聽聞李獻說治學之道在知行合一。遼使飽學之士,既然如此,便讓官家主持此事。
官家主持此事還把李獻單獨拎出來說一番自行合一,這便是給題目。
別光說不練。
來,李國安,你給老身演示一番,何爲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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