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輸了
說近一些的,真宗朝時,北遼鐵騎南下,本想佔了這個花花世界。戰事的進展也如同北遼一方野望的那樣,只是幾戰,大宋君臣的膽子就被擊破了。
可架不住那些武人死戰不退,成全了寇準挽天傾的威名,也讓北遼上下知曉,想一戰滅了大宋是個奢望。
之後,北遼一直在盯着大宋,就想尋到個破綻,再度出兵。
真宗駕崩是個好機會,繼位的趙禎年少,主少國疑,朝中必然混亂,北遼出兵正當其時。
可未曾想到太后卻穩住了朝局,令北遼君臣嗟嘆不已。
但婦人掌權柄弊端甚多,其中倚仗那一羣文官不可避免,故而北遼皇帝便令耶律賢此行當用大宋文人最擅長的詩詞去震懾他們。
這是一場心理戰。
以往大宋吃了敗仗後總是說什麼北蠻子粗鄙無文,只知曉喊打喊殺。可今日你等最後的遮羞布也被我大遼撕破了,還有何臉面?
耶律賢爲此準備了半年,醞釀了好幾首詩詞,自認爲能碾壓南國士大夫們,這才施施然出使汴京。
今夜,他站在州橋之上,頭上是一輪明月,周圍是一羣面色慘淡的大宋文人。
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少女的聲音很是煞風景的傳來。
贏彩燈?
回家掛院子裏?
一個無知少女的夢囈罷了。
可她家郎君卻很是隨意的答應了。
“好!”
耶律賢嘴角微微翹起,看着一個年輕人從人羣中走出來。
身後的少女看着頗爲可愛,盯着那個彩燈看。
“哪家的?”沮喪的張颯蹙眉道:“還不退下?”
可耶律賢卻覺得這是個再度讓大宋文人丟人的好機會,就微笑着,很和氣的道:“可是讀書人?”
“讀過幾年書。”年輕人笑道。
“詩詞如何?”耶律賢笑的越發開心了。
“沒怎麼作過詩詞,不過想來不難吧!”年輕人說着看了一眼彩燈。
“那我便拭目以待。”耶律賢退後一步。
來,出個醜讓我看看。
然後,我再羞辱張颯等人。
“不知天高地厚!”張颯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低聲道:“去個人告知孫先生,耶律賢來了州橋。一首詞壓的滿場士子面無人色。老夫,愧對孫先生,愧對……大宋!”
他輕輕擺手,這時年輕人走了上來,開口,“我有了。”
耶律賢頷首,分神對身邊的隨從說道:“晚些在汴京造勢,就說今夜大宋文人臉面盡失。我大遼不但鐵騎無敵,文采,亦然!”
今夜,耶律賢誓要把大宋文人的臉按在地上踩。
年輕人微微仰頭看着掛着的明月,開口。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等等!”張颯想叫住去傳信的人,可那人早已跑的無影無蹤。
“且住!”耶律賢身體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個年輕人。
“好大氣的開頭!”一個士子驚呼。
什麼叫做大氣,他挑釁的看向耶律賢着,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年輕人微笑看着星河,“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隨從低聲問:“使者,何時開始傳話。”
耶律賢面色凝重的搖頭,“不必去了。”
張颯面色微紅,恍若微醺。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年輕人此刻才低頭,負手看着流淌的汴河。
兩岸聞訊來了不少人,都在看着他。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張颯目不轉睛的盯着年輕人,幾個記錄的士子一邊記錄,一邊興奮的交換眼色。
多久了,有多久沒出現名篇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年輕人吟誦完畢。
他也不問評判,徑直走向彩燈,把它拿下來,遞給了少女,“如何?”
少女仰頭,眼中盡是崇拜,“郎君最厲害。”
此時,明月照在年輕人身上,夜風吹的他衣袂飄飄。他微微一笑,對張颯等人頷首,隨即離去。
此刻,州橋上靜的彷彿掉根針都聽得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着年輕人轉動。
一個記錄的士子把毛筆一扔,高呼,“好詞,絕世好詞!”
張颯突然起身,“年輕人,止步!老夫張颯,還請教……年輕人,年輕人!”
可那年輕人帶着女僕,早已消失在人羣中。
“使者……”等着去傳信的隨從不懂詩詞,詫異的看着面色慘淡的耶律賢,“可還要傳話?”
耶律賢的臉頰顫抖,“不必。”
他深吸一口氣,“去,去問問,花多少錢都不在意,務必要知曉那個年輕人是誰。速去!”
對面,張颯低聲道:“去告知孫先生,速去!”
說完,他擡頭看着耶律賢,認真問道:“貴使,不知這首詞如何?”
這是打臉!
“老夫也愚,竟覺着不如貴使的那首。”
張颯的打臉來的又快有狠,先前他被耶律賢擠兌的多慘,此刻的報復就有多快意。
耶律賢再度深吸一口氣,身邊的副使蕭衍申氣急敗壞的道:“正經的士大夫被使者一首詞打的潰不成軍,可沒想到半路冒出來個野人,竟然……非戰之罪,非戰之罪!”
耶律賢拱手,“不知那人是誰。”
張颯的眼中多了一抹羞惱,正規軍被對方打的找不到北,野路子隨便一首詞卻震撼全場。明日傳出去,他的老臉沒地方擱了。
但看着那些士子眼中的興奮之情,他心中一哂,覺得自己狹隘了,微笑道:“大宋士子!”
一個士子挑釁的問道:“不知貴使以爲今日誰的詩詞勝出?”
州橋上下,頓時靜悄悄的。
明月下,耶律賢負着的手輕輕一顫。
“我,輸了!”
……
孫奭家中熱鬧非凡,他是大儒,故交子弟多。今日放話說詩詞好的都來,頓時孫家就成了集市。
詞賦裝滿酒杯,引來無數人大聲喝彩。
晏殊和孫奭坐在上首,低聲說話。
“如何?”孫奭問道。
晏殊微微搖頭,“都不錯,不過,耶律賢的詩詞老夫有所聞,他們不及。”
“是啊!”孫奭嘆息,“老夫想來想去,也唯有你。不過,你的詩詞卻走了婉約之風。詩詞之會倒也罷了,這等國與國之間的較量,老夫擔心會被遼人斥之爲靡靡之音。同叔勿怪老夫妄言。”
同叔是晏殊的字,他苦笑,“老夫知曉自己詩詞的毛病,可言由心生,讓老夫作那等大氣磅礴的詩詞,老夫卻一籌莫展。”
孫奭搖頭,有些不甘心的道:“老夫此刻莫名想到了那日李獻的一番話,話裏話外,老夫覺着此子是在譏諷大宋士林只知曉文,不諳武事。”
“李國安嗎?老夫倒也聽聞過此人。”晏殊十四歲便是進士,號稱神童,自詡才華無雙,“聽聞此人以帝師自居?”
“未曾,不過官家對此子多有倚仗。”
這時有人急匆匆進來,“孫先生,遼使去了州橋,一首詞壓的滿場士子無人敢應。”
頓時,周圍都愣住了。
今夜是兩處,一處在此,一處在州橋。
“我大宋士大夫的顏面啊!”孫奭跺腳,目光掃過全場,“明日,將是遼使朝見官家太后的日子,你等可有力挽狂瀾的好詞?”
可好詞不是短時間就能做出來的。
衆人低頭。
孫奭跺腳,“如此,老夫當向太后、官家請罪!”
“孫先生。”一個士子飛也似的跑進來,面色漲紅,“孫先生,遼使驕橫之際,有人出現在州橋,一首水調歌頭令遼使面無人色,低頭認輸。”
孫奭一怔,這大喜大悲來的太快,老先生捂着胸口,“說!”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晏殊眼中閃過異彩,“好!”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全場士子起身,高呼。
“好詞!”
孫奭舉杯,老臉漲紅,“諸君,今夜,爲大宋賀!”
“爲大宋賀!”
……
宮中。
太后依舊在處置政事。
趙禎就在邊上坐着,看着奏疏,晚些他放下奏疏,眉間多了鬱郁之色,“大娘娘,孫先生那邊可有法子?”
“皇城司的人去了,若是有好消息,自然會回稟。官家要學會一事。”太后擡眸看着他,“日應萬事,此心寂然。這是帝王必修課,否則不等你壯志得酬,便會因喜怒哀樂過多而疾病纏身。”
“是。”趙禎低頭。
“太后。”一個內侍進來,“遼使去了州橋夜市,一首詞壓制在場士子,無人能敵。”
太后閉上眼睛,“丟人!”
明日的朝見,她會接着丟人。
趙禎惱火的道:“堂堂汴京,就無一人可敵遼使嗎?”
“官家!”太后壓住心中的失望和惱火,“這是勢,北遼當下之勢不可阻擋。”
“那咱們就這麼忍了?”
“對,忍了!”
“太后。”尖叫聲中,羅崇勳衝了進來。
“規矩呢?”太后厲色道。
“太后,大喜。”羅崇勳跪下,“州橋夜市有人突然出現,一首水調歌頭令耶律賢面無人色,開口認輸。”
太后眼中露出異彩,“念!”
趙禎興奮的握緊雙拳……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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