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大劫
太后正和楊太妃說話。
“王氏太妖,官家年少,經不起誘惑。少年戒之在色。”太后冷冷的道:“張氏平庸,爲後,卻無法幫助官家。且張氏出身優渥,父祖在軍中勢大,若是爲後,弄不好就會尾大不掉。”
“那郭氏如何?”楊太妃關切的問道。
“郭氏身份顯貴,家道卻不彰。她若是爲後,官家便可輕鬆拿捏她。”太后看着楊太妃,“就算是官家有何急事,郭氏也可暫且穩住局勢。家道不彰,此時身後便無人蠱惑郭氏……這,纔是老身最看重她之處。畢竟,官家的身子可不強健。”
楊太妃恍然大悟,“原來太后考量了那麼多。”
帝王的女人從來都不是隨便選定的,哪怕是一個嬪妃,宮中人都會把她的十八代祖宗查個底掉。
背景,纔是第一要素。
“郭氏爲後,老身決意已定!”太后眼中閃過毅色,“回頭你去勸他。”
楊太妃點頭,這時張景請見。
“如何?”太后問道。
“太后,定遠侯去了郭家,出來對臣說……”張景知曉太后對郭氏的欣賞,故而有些幸災樂禍的情緒,覺得李獻要觸黴頭了。
“他說有太后手書,郭氏開口查驗。”
“謹慎。”太后越發的滿意了。
“隨後定遠侯說三個小娘子進宮,誰都有可能爲後。不能爲後,便爲妃。”張景擡頭。
“郭氏如何?”太后微笑問道。她想到了自己當年進宮前的窘迫,和如今家道中落的郭氏何其相像。
“郭氏雙拳緊握,怒形於色!”
良久,上面傳來太后的呵斥,“不可能!”
“隨行的女官在外。”張景側身,女官進來。
“可是如此?”太后氣咻咻的起身。
女官第一次見到怒火中燒的太后,懼怕低頭,“是,臣所見便是如此。那郭氏雙目中皆是……”
“是什麼?”太后握着筆洗,怒不可遏。
“妒意!”
呯!
筆洗重重摔在地上,化爲齏粉。
……
“定遠侯呢?”
李家,趙禎幽幽醒來。
“官家醒來了?”張澤趕緊進去服侍。“定遠侯進宮請見太后,先前遣人來說,要去幾個小娘子家中查探。”
趙禎只覺得頭痛欲裂,昏昏沉沉的道:“有何用?大娘娘一言而決罷了。”
……
第二個,李獻卻去了張家。
張家富貴,且有些年頭,不是暴發戶那等氣焰囂張。
一番接待很是客氣,但尺度掌握的很好。
張小娘子出現,沒戴羃。
身後的女官仔細看着,隨即李獻開口。
“我來此,有太后手書。”
他拿出手書。
張小娘子一言不發,身邊有人微笑道:“辛苦侯爺了。”
這等事兒何須驗證……事後太后自然會說出來。
而且,身後的女官難道還能僞裝?
除非李獻想謀反,否則,絕無可能。
“三個小娘子進宮,誰能入主難說。不爲後,便爲妃……”李獻看着張小娘子,她神色平和,並無反應。
女官也看的真切,不禁想到了先前的郭氏。
隨後就是不鹹不淡的幾句話,李獻起身告辭。
出了張家,張景神奇的再度出現。
“張氏如何?”
“中規中矩。”
中規中矩就是平庸。
若是強勢的帝王,配一個平庸的皇后倒也合適。可趙禎太過寬厚,沒有一個賢內助,也就是太后口中強勢些的皇后,這日子沒發過了。
接着是去王家。
王蒙正親自接待,如沐春風的笑容讓李獻有些不喜。
太假!
“上次有下人行事莽撞,回來老夫已經責罰了他,一直想尋侯爺賠罪,可卻不敢登門。沒想到今日卻有幸見到侯爺,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中,王氏出現了。
不過十多歲的少女,看着竟然明豔。
“小女一直說,那日見到侯爺便覺着親切。”王蒙正不動聲色的看了李獻一眼,見他不置可否,心中就有些不滿。
官家都喜歡我女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見過定遠侯。”王氏行禮,聲音很是溫柔。
“我來此,帶着太后的手書。”
李獻不偏不倚,依舊是那兩個問題。
“侯爺乃是太后看重的臣子,還查驗什麼?”王蒙正大笑。
李獻微笑收了手書,身後的女官乾咳一聲,暗示他小心……畢竟太后不喜王氏。
“三個小娘子進宮,最後誰能入主未可知。不爲後,便爲妃……”
王氏平靜的道:“是。”
李獻起身告辭。
出了王家,看着門外的張景,李獻已經見怪不壞了。
“如何?”張景問李獻,卻在看着他身後的女官。
“頗爲積極。”李獻開口,“怎麼說服官家,這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張景一聽就樂了,“這是定遠侯的問題。”
“官家在作甚?”李獻問道。
“咱如何知曉?”張景說道。
“你的人就徑直趴在李家對面的牆頭上,若非知曉他們的身份,早已成了屍骸!”
先前王賀來報,說李家對面的牆頭上有兩個蠢貨,問郎君是否要動手。
蠢貨!張景面色鐵青,倍覺丟人,“官家在喝酒。”
“他若是能嗜酒,我倒是覺着不錯。”李獻知曉本性難移,但依舊不時冒出改變趙禎性子的念頭。
“對了。”準備回去的張景說道:“得知郭氏的言行,太后很是惱火。另外,官家與太后爭執之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士林中很是喜聞樂見。”
趙禎和李獻交往密切後,言行漸漸偏離了士大夫們眼中‘明君’的模樣。於是,少不得會被口誅筆伐。
“這是我帶來的。”李獻頷首,“我來解決。”
“那是士大夫,你如何能解決?”張景一語雙關,暗示李獻要麼和士大夫們搞好關係,要麼就等着被千夫所指。
“一羣門檻猴罷了。”李獻冷笑道。
他一肚子的火氣,此刻正需發泄,“給些人手。”
張景警惕的道:“你要作甚?”
李獻拿出手書,張景惱火的道:“太后……罷了,要多少?”
“五十。”
“你要作甚?”
“和他們談談。”
半個時辰後,李獻帶着五十個皇城司的好手來到了一家酒樓外。
“今日小店被包了,客官下次……下次……”夥計步步後退。
裏面,士子們正在高談闊論。
提及官家和太后的爭執時,這些人大讚太后英明,官家昏聵。
“大宋幸而有太后啊!”
衆人一臉贊同,彷彿前陣子對太后明嘲暗諷的不是自己。
讀書人果然不要臉……掌櫃靠在邊上冷笑。
呯!
門被推開。
“是李獻!”有人驚呼。
“他能作甚?”有人冷笑,起身看着李獻。
“聽聞,有人在此聚衆謀反?”李獻一開口,便讓這些人面色劇變。
“你血口噴人。”
李獻揮手,“打!拖回皇城司,問問誰是主謀!”
定遠侯發飆了,毒打三十餘士子,並盡數拿下。
“胡鬧!”太后在宮中惱火的道,但旋即冷笑,“他這是擔心老身順勢而爲?”
短短半日,外面就暗流涌動。讚美太后的奏疏雪片般的飛進宮中。
有人甚至無恥的讚美太后是女中堯舜……要知道,這個讚許專屬於以後神宗的老孃高滔滔。
這是在公然蠱惑太后爭奪權力。
李獻站在宮外,王曾就在身側。
“你這般行事,爲的是什麼?”王曾眯眼看着他,“你擔心太后?老夫以爲,你多心了。”
這幫子蠢貨啊!
李獻不知該誇讚他們心大,還是斥責他們愚不可及。
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太后的蛻變的速度有多快……因皇后人選之事和趙禎鬧翻了之後,太后就迅速走上了權力之路。從此,趙禎在她的眼中就成了絆腳石。
到了後來,大權在握的太后甚至生出了稱帝的心思,幾度試探,幾度猶豫。
李獻看到了羅崇勳,他深吸一口氣,“王公,大宋前途,在此一舉了。”
被壓制十年的趙禎親政後就是個菜鳥,壓根無法執掌這個龐大的大宋。這也是慶曆新政失敗的原因之一。
正是因爲如此,臣子的權力空前強大。臣子拽着趙禎的袖子噴口水,看似一段佳話,可映襯出來的卻是帝王的空前虛弱。
沒有威權的帝王,沒有威信。沒有威信的帝王,說的話屁都不如。
這樣的大宋,太平了數十年。可後果是什麼?
等候這個分肥機會多年的士大夫們,迅速蛻變爲蛀蟲。以至於到了神宗時,發出不變革就亡國的誓言。但王安石也不是那些在仁宗朝被養肥的士大夫們的對手,變法慘敗。
“這是國運之爭!”李獻看了老頭一眼,“王公,權力是魔鬼,會蠱惑人心。想想前漢、前唐的那些太子們。父殺子,子弒父。”
王曾猛地想到了先前那個男子的話。他身體一震,“老夫大意了,那些人的目的不是壓制官家,他們的目的是……”
“他們想虛君!”
李獻走向羅崇勳,微笑:“太后可在?”
“在!”羅崇勳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憐憫之色。
王曾在一旁看到了,心頭巨震,“國安!”
李獻回頭,微笑道:“天氣甚好,大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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