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守護這人間煙火
“臣,見過太后。”李獻行禮。
“辛苦了。”太后頷首。
“臣去了三個小娘子家中,覺着,三人皆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選。”李獻自顧自說着。
“官家年少,說實話,臣如他這般年紀時,看到一個小娘子,便會生出無限遐思來。”李獻說着就笑了。
但太后沒笑。
“婚姻乃是大事,在臣看來,便是第二次投胎。有人問臣,快二十了不成親,難道就不擔心孤苦一身嗎?”
李獻笑道:“臣覺着這一切都是緣,上天早就註定的緣分。”
我的定遠侯喲!你在說些什麼哎!
羅崇勳覺得李獻在胡扯。
“可臣偶然見到街坊家的孩子,一個小女娃,哎!那一刻,臣就在想,若是臣有這麼一個女兒該多好?臣會看着她長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幸福一生。”
李獻擡頭,從容道:“有人說有生皆苦,臣深以爲然。到死去的那一刻,臣看着兒孫,一生經歷劃過眼前。那一刻,生死榮辱都有了見證。若死的那一刻牀前空無一人,或圍着的都是心懷叵測之輩,就算是身爲宰輔,權傾一世,那又有何用?”
他緩緩說道:“一切,都只是夢幻泡影罷了。唯有身邊的親人,纔是自己一生的陪伴。就算是死後,香火也能把臣從沉睡中驚醒,在地底下享受着兒孫的供奉,那一刻,回首苦難的一生,臣心滿意足了。”
李獻行禮告退。
太后坐在那裏,良久不動。
暮色降臨,楊太妃進來,見狀被嚇了一跳,低聲問羅崇勳,羅崇勳微微搖頭,示意不可打擾。
“你來了。”太后擡頭,楊太妃進去。“太后這是怎麼了?”
“你說,人死後若是無兒孫祭祀會如何?”太后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那得多可憐?在地底下也是個窮鬼,惡鬼。”楊太妃想到了自己,喜滋滋的道:“幸好官家是個孝順的,等老身死了,他每年定然會燒許多紙錢給老身。”
“老身莫名想到了那個女人。”太后幽幽的道。
“誰?李氏?”楊太妃壓低聲音,“太后,此事勿要聲張。”
趙禎從小就是楊太妃照顧,二人之間的感情極深。
太后擺擺手,楊太妃愕然告退。
殿內只有太后一人,她緩緩看着周圍。
兒臂粗的蠟燭在無聲燃燒着,光線柔和。
但宮殿太大,依舊有許多地方處於昏暗之中。
她仰頭看着昏暗的上方,輕聲道:“老身想到的是,武曌!”
太后突然嘆氣,“沒有兒孫親人的尊貴,就毫無意義嗎?小子這番話,是有意,還是無意?”
她突然吩咐道:“官家在做什麼?”
羅崇勳進來,“官家又喝醉了。定遠侯到家見狀就埋怨,說官家混喫等死。”
“混喫等死嗎?”
太后起身走了出去。
秋夜的天空疏朗,風兒吹拂,令人不禁仰頭看着蒼穹。
蒼穹上星宿點點,不知相隔多遠,讓人想起了離去的親人,熱淚盈眶。
“你去了,丟下個爛攤子給老身。不過老身幹得還不錯,也挺喜歡這份差事。可權力迷人眼,今日,老身便突然迷失了,竟想着……”
“幸而定遠侯說的那個故事提醒了老身。老身並無兒孫,就算是登頂天下又能如何?夢幻一場罷了。死後,連香火都沒有。”
“可怕的慾望!”太后回身,“來人!”
“太后!”羅崇勳上前。
“去問問官家,他還要胡鬧到幾時?”
“是。”
雨過天晴了呀!
羅崇勳跑的飛快,宮中人見了不禁訝然。
到了李家,趙禎見到他,依舊梗着脖子,“我不回去……明日再說。”
這是羞刀難入鞘呢!
李獻給了羅崇勳一個顏色,羅崇勳苦着臉,“太后今日未曾進食……”
趙禎愕然起身,然後又坐下,“可是病了?”
“心情鬱郁。”
趙禎別過臉去,嫌棄的道:“這裏連換洗的衣裳都沒有,真是簡陋。回去!”
呵呵!
李獻看着他走出李家,身後,王賀低聲道:“羅崇勳是一路跑來的。”
“這一劫,過了一半。”李獻覺得自己在逆天改命,一種極大的成就感令他的身體有些顫慄。
當太后和趙禎之間的關係不再崩裂時,以後的大宋會走向何處?
當一個經歷了合格教育的帝王出現在御座之上時,羣臣可還敢輕視他?
一個比歷史上更爲強大的帝王,仁慈且寬厚,會把大宋帶到何方。
“天亮了。”李獻微笑,“杏花,弄些肉來。寬夫,弄些好酒,陪爲師謀一醉。”
文彥博不知先生爲何如此高興,但他卻率先喝的大醉,被王賀丟在牀上,張嘴就噴泉般的吐了。
李獻的酒量比他強太多,半個時辰後才醉。
躺在牀上,李獻喃喃的道:“要穩住,要穩住……”
這個大劫度過,可權力依舊如同是懸掛在太后和趙禎頭上的利劍,天知曉何時會掉下來。
宮中,太后得知官家回來後,賭氣不來看自己。
不過沒多久,有人稟告,官家偷偷摸摸的來了,就在外面問太后的情況。
“逆子!”太后冷着臉。
當殿外出現磨磨蹭蹭的趙禎時,太后板着臉。
趙禎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來,乾咳一聲,“不喫飯,會廋。定遠侯說什麼……廋成一道閃電。我最怕閃電。”
太后眼中多了一道兇光。
“定遠侯還說,女人太瘦是病……”
“拿家法來。”
“這是定遠侯說的,你要打去打他,嗷!”
……
趙禎看似滿血復活了,但李獻知曉,他內心的陰霾依舊還在。
這是個漏洞和破綻,但眼下李獻管不了。
因爲,孫奭來了。
“孫公稀客。”李獻微笑着。
“老夫來,是有人託請。”孫奭對李獻令人打造的躺椅頗感興趣,躺了一下就不想起來了。
“那些人該放了吧?”
“哪些人?”李獻不解。
“被抓進皇城司的那些士子。”孫奭舒坦的挪動了一下身體,找到了最舒服的角度,“哪些人的家人鬧的厲害,有人說要去叩闕。”
“叩吧!大宋宮城的大門正好需要些血色來調劑。”李獻冷冷的道。
“放了吧!”孫奭知曉最近士林有些異動,“你已經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可以不在乎。他們在乎的是,你對官家的影響。對了,他們想問問你,你想做什麼?”
你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看似很簡單,但從孫奭嘴裏說出來,自然不簡單。
“你的志向將會影響到官家。”孫奭說道。
李獻默然。
孫奭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李獻走出家門,來福熟悉的走在前面,它知曉主人一定是去第一座橋。
“侯爺出門呢?”有街坊在家門內問道。
“哎!出門。”李獻笑道。
“侯爺,啥時候能和開封府的官員們說說,好歹把咱們老鴉巷的水溝給修一下,免得等大雨來了,把臭水給翻出來。”一個大嬸端着簸箕出來,背上還揹着孫兒。孫兒在她的背上咿咿呀呀,手裏拿着撥浪鼓,衝着李獻搖擺。
“侯爺,吃了嗎?”一個老人坐在家門口問道。
“吃了。”李獻笑眯眯的。
文彥博跟在後面,覺得先生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壓根感受不到半點侯爵的氣息。
“侯爺,回頭小女成親,還請侯爺賞臉來喝酒,禮物不可貴重,否則翻臉!”一箇中年男子拱手。
“恭喜恭喜!”李獻拱手。
他走到第一座橋上,一路上和人不斷寒暄。
“人都是利己的,我也不例外。”李獻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他看着蔡河兩側人來人往,看着河中漕船川流不息,看着那些人或是愁容滿面,或是歡喜不已,或是打鬧,或是與商人討價還價,錙銖必爭……
“美不美?”李獻問道。
文彥博不覺得美,甚至覺得有些無趣,“很無趣。”
“我覺着很美。”後世的人住在高樓大廈中,和鄰居興許一生都不會打聲招呼。可在這裏,人情味很濃。
煙火氣很重。
李獻說道:“寬夫,我這一生,當爲了守護這煙火氣。”
爲此,他需要重塑大宋斷裂大半的脊樑骨。
他需要改變這個大宋的方方面面。
這條路會很難。
但李獻卻從未有過的自信和憧憬。
“是的。”他再度確定了自己的志向,“我此生,當守護這人間煙火!”
一個男子悄然退了。
王賀低聲問:“郎君,可要跟着。”
李獻搖頭。
男子到了一戶人家,幾個男子正在議事。
“諸位郎君,小人聽到李獻說……他此生的志向,便是守護這人間煙火。”
幾個男子相對一視。
“蠢貨!”
“胸無大志!”
“我等飲酒!”
他們舉杯相邀,酒肉氣漸漸散出去,越過朱門,越過街道……
那些百姓或是在勞作,或是在做工,或是在做生意。他們滿頭大汗,偶爾反手捶打後腰,擡頭看一眼家的方向,彷彿無盡的力量又涌入了體內。
那些孩子正在家中打鬧,母親嗔怪,拿起竹條抽打,孩子便尖叫着逃跑……
到了做飯的時辰,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
爹孃呼喊兒女,狗在叫喚,鍋碗瓢盆作響。
李獻就站在巷子口,看着、聽着這人間煙火,身邊的文彥博憂心忡忡的道:“先生,會有許多人阻攔咱們。”
李獻微笑。
“誰若阻攔我,我便弄死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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