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抄家
災民的情緒剛開始不怎麼穩定,馬暢等人甚至還準備看看再度造反的熱鬧,可當陳德的腦袋被掛在災民營地之外時,什麼情緒都穩定了。
平日裏看到一條斷臂就會尖叫害怕的災民們,此刻卻衝着陳德的首級吐口水。見軍士們不管,有人衝着頭顱撒尿,有人拿石塊砸。
不過半日,陳德的腦袋就成了一堆誰也認不出來的東西,最終被幾條野狗分食。
“百姓遇到災害,損失慘重之餘,心中定然焦慮憤怒不安,乃至於絕望。這等時候最該做的是什麼?”
李獻問道。
文彥博看着幾條野狗在搶奪那些東西,咽喉涌動了一下,“弟子覺着,該先安撫人心。”
“安撫人心有兩條道,其一,要讓災民確信錢糧足夠安置他們。可這還不夠,故而還得弄幾個害羣之馬出來,比如說陳德這等人。拿了,當衆懲治,泄掉災民心中的火氣。”
文彥博點頭,李獻卻想到了曹孟德用糧草官的人頭來安撫軍心的故事,不禁莞爾。
李獻走進了災民中,問他們的溫飽,問他們的家人可還好,問他們以後有什麼打算……
他蹲在那裏,和一個老人說話,笑眯眯的,讓人想起了鄰居家的年輕人。
他和婦人保持距離說話,問孩子怎麼樣,可想去讀書。
“回頭各地學堂都會擴建。”李獻信誓旦旦的道。
可文彥博知曉朝中並無這個計劃。
“郎君喜歡糊弄那些蠢貨,越是身份尊貴的,郎君就越覺着他們蠢。但郎君從不肯哄騙百姓。”王賀彷彿知曉文彥博在想什麼。
那麼,先生這是想革新學制?
這事兒文彥博覺着自己可以大展身手,不禁精神一振。
有個少女不知得了什麼病,上吐下瀉數日,此刻即將離去,見到李獻,就喃喃問道:“侯爺,何時……何時咱們才能喫飽飯?”
文彥博發現先生落淚了,他別過臉去,哽咽着。
少女閉上眼睛,身邊的親人大聲哭了起來。
李獻就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麼。
“先生。”夜深了,文彥博把官家送的大氅拿來給李獻披上。
“人呢?”李獻問道。
“準備下葬了。”文彥博說道。
李獻看到墓穴就在不遠處……按照他的規劃,但凡有災民去了,統一埋在一處,不許四處轉移。
這是防疫病的手段。
少女的面色白黃白黃的,躺在席子上,秋風吹着頭髮飄蕩,伴隨着落葉,一起進了剛挖好的坑中。
“大娘子連身好衣裳都沒有,連眼睛都不肯閉上!”少女的祖父抹淚。
“侯爺!”衆人讓開,看着李獻走到了坑前。他把大氅解下來,輕輕的蓋在少女的身上。
“我發誓,定然讓大宋百姓喫飽飯!”他輕聲道,然後伸手在少女的眼皮上輕輕抹去。
他鬆開手,周圍的人目不轉睛的看着。
“她閉上了!”
“她閉上了!”
衆人駭然看着起身的李獻,過往無數神奇傳說,此刻在心中都被一一驗證。
……
“喫飽喝足,諸位,且看歌舞!”
馬家,馬暢和幾個豪族家主正在享樂。
幾個舞姬和樂師進來,行禮後,樂師奏樂,舞姬起舞,脂粉香氣伴隨着還未曾散去的酒肉味道,有些腥臭。
“李獻在災民那裏。”馬暢微笑道:“此刻,我等的書信想來也到了汴京。汴京的那些人,此刻當欣喜若狂。諸位,李獻的好日子不多了。”
“爲此,不該慶賀一番嘛?”有人舉杯。
“是該慶賀一番。”衆人舉杯,暢飲美酒。
馬暢喝的舒坦,突然乾咳一聲,“那些田地採買的契約,各家都做好了吧?”
一個豪族族長笑了笑,輕蔑的道:“該有的都有了,一切都是在官府的見證下籤訂的契約,那些蠢貨不識字,小吏們如狼似虎的恐嚇幾句,就被嚇得畫押,哈哈哈哈!”
“如此,李獻就算是知曉咱們兼併田地之事,卻也只能徒呼奈何。”
有人說道:“對了,今日有小吏來過,說李獻號召酸棗縣大族捐助錢糧救助災民。”
馬暢冷冷的道:“我家的錢糧難道是大風颳來的嗎?給他十石。”
“那老夫給五石好了。”
“就當是打發乞丐!”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一個黑影悄然從側面走過。
從這裏進了後院,黑影繞了一個圈子,出現在馬暢的書房外。他輕鬆打開房門,潛入進去。
書架,箱子……藉着月色,黑影在翻找着什麼。
……
“太后!”
太后還沒睡,羅崇勳進來,“皇城司送來急報。”
“說。”太后揉揉額角,突然想到了李獻說的那番話,換個角度就是:您那麼折騰來折騰去的,以後誰來給您供奉豬頭?
沒有兒孫,一切都是白搭!
若非知曉李獻之前是個落魄文人,太后還真要以爲他知曉官家的身世。
“定遠侯斬殺了酸棗縣知縣陳德。”
太后哦了一聲,“爲何?”
“說陳德帶着酸棗官吏貪墨了賑災錢糧,逼反災民。定遠侯到了酸棗後,陳德蠱惑酸棗官吏,抗拒檢查。”
太后捂額,“這個豎子啊!他這是要立威呢!可擅自殺一個知縣,會令多少官員自危?先壓住。”
不過,羅崇勳卻不經意間發現太后嘴角微微翹起。
第二日,消息壓不住了,彈劾李獻的奏疏多的讓人頭痛。
“都是一夥的。”官家冷笑,被太后飛了一家法,隨即低眉順眼的看奏疏。
宰輔們的意見不一,王欽若等堅持把李獻弄回來處置,再令人去酸棗查清此事。而王曾卻極力反對,說當善始善終,讓李獻在酸棗處置完災情後再說。而且既然給了他臨機處斷之權,就不該質疑。
有人譏諷王曾,若是讓定遠侯在酸棗多待一陣子,怕是什麼痕跡都被他掃乾淨了。
王曾當朝咆哮,挽起袖子要動手,頭痛的太后擺擺手,散朝!
回到後宮,太后吩咐道:“告知定遠侯,清理不乾淨手尾,老身也得揮淚處置他。”
太后見官家撇嘴,就冷笑,“怎地,不妥?”
“妥。”趙禎讚道:“不過,我知曉李獻行事,有時看似莽撞,實則有算計在裏面。我在想,怕是有人要倒黴了。”
……
同樣一片天空下的酸棗,縣衙中突然燈火密集往大堂聚攏。
所有官吏被要求馬上趕到,否則以貪腐論處。
想到陳德的遭遇,官吏們跑的飛快。
有人騎馬,馬蹄聲驚破長夜,不少百姓嘀咕,這位定遠侯難道還想殺人?
縣衙裏,官吏們趕到時,就見大堂燈火通明,那位侯爺就坐在上面,冷冷看着他們。
“見過侯爺!”
衆人行禮。
李獻說道:“是人就有僥倖心,總覺着自己定然能逃過一劫。今日,便是本侯給你等最後的機會。誰知曉縣中豪強違律兼併田地的證據,說出來,本侯保他前程,保他安危!”
他擺擺手,幾個軍士吹熄了蠟燭,大堂內靜悄悄的。
只有李獻的聲音傳來,“誰若是覺着不好說,拍個手。”
大堂內很是安靜,許久後,有人點燃蠟燭。
李獻微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以爲如此便能逃過一劫嗎?來人!”
“侯爺!”
隨行的將領上前。
“集結將士,抄家!”李獻起身,把外袍解開,裏面竟然披甲。
“馬家,楊家,周家!”
“領命!”
將領大步出去,隨即李獻帶着人走出大堂。
“這些人還真是頑固啊!”王賀嘆道。
“若是他們做了北遼或是党項人的俘虜,甚至無需用刑,他們便會把自己所知曉的事吐個一乾二淨。”
文彥博不屑的道。
王賀大笑,“讀書人懂讀書人,難怪郎君常說,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見文彥博面不改色,王賀差異,“文郎君竟然不惱怒嗎?”
文彥博淡淡的道:“文某豈是普通讀書人?”
“那你是什麼樣的讀書人?”
“要做宰輔的讀書人!”
李獻去了馬家,馬暢聞訊帶着人出來。
“侯爺這是……”馬暢愕然看着殺氣騰騰的那些人馬。
“馬暢,你兼併土地之事發了。”李獻冷笑,“本侯最後問伱,可願自首?”
馬暢喝的迷迷糊糊的,“滾!”
“看。”李獻不以爲忤,笑道:“我一直想告知你等何爲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今日便抓個典型。來人,抄家!”
“你敢!”馬暢擋在前面。
李獻拔刀,催動戰馬上前,隨即揮刀。
“救命!”尖叫聲中,馬暢倒地快速翻滾,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軍士們衝進馬家,隨即就有發現。
“郎君,那幾家家主都在這裏。摟着女人睡的和豬似的。”
李獻笑道:“倒也方便了本侯。查!”
“定遠侯,你擅闖民居,老夫定然要去汴京告你!”
“定遠侯,老夫家中有女兒年方十三,最是美貌。老夫願意嫁女。”
“定遠侯,老夫的家產願意分潤一半,不,六成,七成……”
“發現文書!”裏面,文彥博拿着文書,衝着馬暢笑道:“馬公,何故前倨後恭也?”
噗通!
馬暢跪下,叩首。
“小人願爲侯爺做牛做馬!侯爺,侯爺……”
……
第三章。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