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開山宗師
學生們愕然。
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
一時間還真是想不出來。
有人駁斥,“誰沒事去琢磨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
衆人點頭讚許。
李獻說道:“你等沒事不去讀書,卻在這裏琢磨什麼治國之術有幾種這等毫無意義的問題,與琢磨茴字有幾種寫法何異?”
“粗鄙!”學生們大怒,當即呵斥。
“侯爺!”一個小吏疾步而來,行禮後說道:“明日即將報名,祭酒請侯爺去商議招收學生之事。”
李獻點頭,對這羣學生語重心長的道:“探討學問自然應該,探討治國之術也應當。可你等知曉百姓喫什麼,穿什麼,住什麼嗎?”
一羣學生茫然搖頭。
“你等可知曉商人們需要什麼嗎?”
搖頭。
“伱等可知曉工匠現狀如何嗎?”
搖頭。
“你等什麼都不知道,卻大言不慚的在此探討什麼有幾種治國之術,純屬喫飽撐的。”李獻嘆氣,走了。
這便是國子監嗎?
他有些失望。
但轉念一想,國子監越沒落,他的謀劃就越有價值。
“他是誰?”一羣學生被說的無言以對。
“侯爺,那麼年輕的。”
“怕不是什麼勳戚子弟。”
“非也,多半是紈絝子弟。”
“不學無術,滿嘴胡謅。咱們被他唬住了。”一個學生罵道。
“我想起來了,他是定遠侯。”有人驚呼。
那個叫罵的學生把腦袋一縮,悄無聲息的溜了。
那首水調歌頭一出來,不學無術的帽子該他自己戴。
值房裏,馬碩等人都在。
“見過侯爺。”
衆人行禮,李獻笑道:“客氣。”
坐下後,馬碩說道:“明日招生,按照往年的規矩,要篩選一番,免得濫竽充數之輩進來亂了秩序。”
衆人點頭。
“侯爺。”馬碩說道:“侯爺大才,想來願意跟隨侯爺苦讀的不少。侯爺這邊可有排課的打算?”
衆人含笑看着,心想這位侯爺一首水調歌頭令汴京詩詞界爲之噤聲,學問想來是極爲精深。
只是,這位大才進了國子監,大家的風頭都給蓋住了。
“我準備教授的學識,與貢舉無關。”
李獻的腦海中是有原身積累的學問,可只是平庸。
“侯爺莫非玩笑?”馬碩愕然。
“我不喜玩笑。”李獻說道。
“那……”馬碩有些爲難,“那些學生投了國子監,目的便是爲了貢舉……”
“我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李獻起身,“不必勉強。”
一羣人看着李獻出去,隨即氣氛熱烈。
“原來不是與我等搶飯碗的。”
“看來,這位就是來玩耍,閒極無聊了。”
危機解除,值房裏又重新充斥着快活的空氣。
回到家中,文彥博剛訪友歸來,“先生,弟子去問了幾個好友,試探着說了此事。”
“他們如何說?”李獻解去外袍遞給杏花。
“他們說,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
寒窗苦讀,雖說喊的口號是學習聖賢學問,可骨子裏卻是衝着功名利祿去的。
所以李獻一直覺着當下的學風有個問題。
“若是一心奔着功名利祿去的沒問題,可卻一邊喊着不爲名利,一邊削尖了腦袋往貢舉那個小洞裏鑽。虛僞如此,哪能教出好學生?”
這等學風硬生生的把師生變成了僞君子,堪稱是誨人不倦。
“去國子監的學子都是奔着明年的貢舉,先生開課,學生擔心無人聽講。”文彥博有些尷尬。
到時候難道讓先生面對着空蕩蕩的課堂授課?
“我自有法子。”李獻自信的道。
第二日吃了早飯,杏花把李獻當初讀書穿的袍子拿出來,可李獻哪裏會穿。
“我是先生,不是學生。”
來福叼着袍子就跑,杏花在後面追,“來福,站住,再不站住,我打死你!”
御街是汴京最繁華的一條主街道。
也是汴京的中軸線。
無論你住在何處,只要是去朝中,最終必須要經過御街。
如今天亮的晚了些,曹利用看着周圍昏暗中的人馬,說道:“怎地像是殭屍。”
這裏的殭屍指的是人死後僵硬的狀態。
隨從笑道:“早上冷,個個都縮着脖子呢!”
“侍中。”一個官員策馬追上來,低聲道:“下官有個親戚在國子監,昨日此人與下官飲酒,說定遠侯要在國子監開課。”
“他想求名!”曹利用冷笑,“教授什麼?”
國子監裏也分五經,每個人精通的不過是一兩門罷了。
“不是五經,說是家傳的學識,不在貢舉考試中。”
曹利用愕然,然後撫須微笑,“這是想求名想瘋了?”
官員看看左右,得意的道:“侍中,下官覺着,他是想開門立戶呢!”
“開山宗師!就憑他也配?”曹利用譏誚的道:“從酸棗回來後,太后知曉李獻無故抄士大夫的家犯了忌諱,故而擱置了他一陣子。他去國子監,便是想迂迴挽回聲譽。不過老夫豈能讓他如願?告知他們,誰去跟着他學,此後休想在宦途有寸進。”
這是釜底抽薪。
“妙啊!”
消息就這麼窸窸窣窣的傳開了,等到了宮城前,衆人都在議論紛紛。
“李氏家傳的學問,他這是標新立異!”王欽若摸摸脖頸上的瘤子,“無法參加科舉,學來作甚?”
“是啊!十年寒窗苦讀,只爲金榜題名時。定遠侯孟浪了!”
王曾皺着眉頭,有些急躁不安。
身邊有人說道:“一旦今日無人去他那裏報名,老夫敢打賭,此後他再也無顏在朝堂之上現身。”
“沒那麼誇張,不過此後他再也無顏炫耀什麼才華倒是真的。”
宮中,趙禎正和太后、楊太妃用早飯。
吃了一半,皇城司的人來了。
“太后,定遠侯準備在國子監教授的學識與貢舉無關。外面如今議論紛紛。”
太后一怔,衆人都看着他。
“猴兒似的,這下可好!”太后拍了筷子,“這年頭誰讀書是真爲了繼先賢學問?他這是飄了!”
楊太妃嘆息,“連老身在宮中都聽聞了,讀書讀書,頭懸樑,錐刺股,不就是爲了改換門庭嗎?”
太后擺擺手,“不管了,讓那個豎子自作自受。”
楊太妃捂嘴偷笑,“太后嘴裏說不管,那爲何食不下咽?”
“老身的胃口好得很!”太后吃了一塊羊肉,突然把筷子再度拍在案几上,怒道:“一旦成爲笑話,那些士大夫便會興風作浪,讓他身敗名裂。他難道不知?豎子!”
趙禎說道:“大娘娘,我有個法子。”
“你的法子,餿!”太后看了他一眼。
“我去國子監一趟,誇讚一番他的學識。”趙禎說道。
“可做不得官,就算是老身去了也無濟於事。他丟人,你也想一起丟?”太后沒好氣的道。
“大娘娘,我是帝王,誰敢讓我丟人?”趙某人睜着眼睛說瞎話。
“去去去!只管去!”太后撒氣,起身不吃了。
“是。”趙禎大喜,也不吃了,急匆匆出去,到殿門外回頭,“大娘娘,今日議事我便不去了。”
“滾!”太后擺手。
張澤等趙禎出來,低聲道:“官家,帝王威嚴不可損啊!”
“和帝王威嚴比起來,我更珍視與他的情義!”趙禎在晨曦中認真的道。
殿內,太后踱步良久,突然止步吩咐道:“複本在家作甚?”
複本是劉從德的字。
羅崇勳說道:“大郎君最近據聞和人在做生意。”
太后一怔,“罷了,這是個不上進的。景元呢?”
太后所謂的兄長劉美有二子,長子劉從德,次子劉從廣,字景元。
“二郎君在家結交士大夫。”
十三歲的劉從廣也算是老劉家的一朵奇葩。
“如此,讓景元去!”太后說道,羅崇勳說道:“進了定遠侯的門,此後會被士大夫們敵視。”
太后遲疑了一下,“罷了,此後老身看着景元,讓他富貴就是了。”,她傲然道:“所謂士大夫,都是一羣見好處就上的野狗罷了。”
“是。”
正在家高臥的劉從廣被內侍從牀上拉起來,穿戴整齊後,往國子監趕。
去晚了,定遠侯丟人丟完了,太后震怒,天知道誰會倒黴。
李獻已經到了國子監。
他帶着兩個弟子,狄青今日特地告假來爲先生站臺。他長得俊美,引來幾道曖昧的目光。
一張桌子,上面一本冊子,文房四寶。
“開始。”馬碩憐憫的看了李獻那邊一眼。
大門一開,人羣涌入。
那些人大多涌去了國子監的報名處,偶有幾個走錯路的,看到桌子上寫着本科學問與貢舉無關後,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了李獻一眼,掉頭就跑。
“先生,沒人哎!”狄青有些難受。
“有志於貢舉的,我不要。”李獻很清楚自己剛開始只能撿破爛,“那等自覺過不去貢舉這一關的,最終念着能在我門下獲得些好處,會來報名。”
“先生,如此招進來的弟子心思不純。”文彥博抗議。
李獻指指熱鬧非凡的對面,“告訴爲師,那裏誰心思單純了?”
文彥博無言以對。
大哥不說二哥。
“空無一人。”對面,蘇成嘴脣蠕動,有些爲李獻覺得難堪。
可李獻卻不着急,他看着腳邊的木箱子,嘴角掛着笑意。
這是他的殺手鐗,最後再放出去。
但凡有志於探索未知的學生,定然會投入他的門下。
“寧缺毋濫啊!”李獻微笑道。
“哈哈哈哈!”幾個學生家人衝着這邊大笑。
“是對頭的子弟。”文彥博冷笑,“弟子記住他們了。”
“不要急。”李獻在盤算時機。
“都靠邊!”
外面一陣喧譁,接着,一人被簇擁進來。
“是官家!”
衆人趕緊行禮。
趙禎微笑頷首,馬碩等人迎了過來,可趙禎卻轉個彎,往李獻這邊走。
這廝怎麼來了?
李獻有些頭痛。
趙禎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個牌子,回身道:“定遠侯的學識,朕極爲欣賞。”
帝王欣賞的學問,你們不想學?
李獻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出,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閃開!”
外面又是一陣鬧騰。
接着,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走過來,行禮,“劉從廣見過先生。”
李獻:“……”
趙禎輕笑,“還有。”
他回身看着國子監大門外。
……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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