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圍城
捷報到了曹瑋手中時,他一個字一個字的研讀。
下面的官員和將領都心癢難耐的等着。
終於,曹瑋擡頭,平靜的道:“李氏以三千精銳準備突襲端獻族,定遠侯覺知,不動聲色借三千騎之手削弱端獻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敵軍得意時,定遠侯率軍突擊,一舉擊潰敵軍,擒獲敵軍主將。”
這一戰,從謀劃,從手腕,從決斷來看,李獻表現的令人驚歎。
關鍵是,他並非以取勝爲目的,而是借用了敵軍來削弱桀驁的端獻族,穩住了這個大宋用於羞辱李氏的大部族。
這便是戰爭爲政治服務的典範。
下面沸騰了。
曹瑋嘴角微微翹起,輕聲道:“果然不負老夫的厚望,小子,未來可期!”
……
“族裏有人在抱團,這些人是你在背後支持吧?”
梳妝打扮後的梁沫看着很是青春靚麗。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難得天晴,二人走出大營,在邊上的林子裏溜達。
“我想要的是自由。可在大宋的眼中,這便是大逆不道嗎?”梁沫走在前方,那些小辮子迎風擺動,讓人想去捉住小辮子拽幾下。
“這個世間哪來的自由?”李獻跟在後面,“大宋官家看似自由尊貴,可卻身不由己被困於深宮之中。在臣子們的制約之下,這不能做,那不能做。”
“李德明亦是如此。”李獻說道:“西北左右是大宋與北遼,身後乃是吐蕃與河西走廊多家勢力。這是四戰之地,不是王者無法立足。
梁沫,你有爲王的野心,但卻忘記了,西北看似很大,可實則很小,容納不了那麼多勢力。要麼低頭,要麼……”
“要麼什麼?”梁沫回身,那些辮子一起往腦後甩去。
很美的畫面,讓李獻失神了一瞬,然後平靜的道:“要麼,掉頭!”
“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嗎?”
梁沫靠近了李獻,依在他的胸前,仰頭,眼波如水,“我即便爲王,也只會是伱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女人爲王你難道不高興嗎?我會爲你生幾個兒子,他們會繼承王位……”
“你很不錯。”李獻嘆息,“可惜了些。”
“可惜什麼?”
“胸太小。”
“去死!”
梁沫撲倒了李獻,二人在林子裏扭打着,不知過了多久分開。
李獻仰倒在雪地上,說道:“你首鼠兩端的手段瞞不過汴京的那些老狐狸,他們不計較,那是覺着端獻族不值當大宋計較。可當端獻族可供利用時,那些老狐狸會毫不猶豫把你們送上祭臺,再點上一把火……”
“就和你那一夜一樣嗎?”梁沫譏誚的道,“把我們當做是棋子,自己在一旁冷血的看着我們被屠殺,直至你覺得時機到了,這纔出來做救世主。”
“梁沫,這個世間從未有白拿的利益。端獻族要想立足世間,就得證明自己有被利用的價值。若是沒有,那麼,請爲自己默哀!”
梁沫側身看着他,“那麼,我對於你來說有何利用價值?”
李獻雙手枕在腦後,看着枝葉縫隙中的晴空,說道:“這個世間對於我而言就像是一個新世界,我不想被困在汴京。遲早有一日我會走出汴京,去看看世界。一個人行走世間很危險,我需要許多夥伴。”
“許多人說,汴京便是人間天堂,去了便不想離開。”梁沫蹭到了他的身邊。
“聽說過圍城的故事嗎?”
“沒聽說過,你說給我聽聽。”
“這個故事是說的是,城裏面的人想出來,城外面的人想進去……”
……
興州。
一隊騎兵簇擁着李元昊出了城門,城頭的將領說道:“世子英武,假以時日,我大夏定然能在他的帶領之下擊敗北遼與大宋。”
這樣的心氣,正是李氏維繫統治的根基。
一個由各部族組成的所謂大夏,內部必須要用利益來維繫。
許多勢力初創時,領袖都會畫大餅,對麾下許諾。但絕大部分許諾都是空頭支票。而李氏不同,從自立開始,他們就像是後世的平頭哥,哪怕是獅子想來攻打他們,他們也不會退縮,而是硬扛。
遼聖宗所謂的數十萬大軍被李氏擊敗,從此對平頭哥敬畏有加,改弦易轍,用懷柔來拉攏李氏。
大宋亦是如此,當初李氏剛冒頭時,大宋的態度是打。
雙方打來打去,李氏越打越強大,而大宋越打越顯得力不從心。
所以爲何說大宋和北遼都是一種統治思路呢!
大宋率先用羈縻手段來拉攏李氏,除去沒封王之外,其它什麼該犯的忌諱都犯了。
比如說李氏在內部自稱爲一國,大宋睜隻眼閉隻眼。
比如說党項人遭遇嚴重天災,糧食歉收。大宋君臣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真宗隨即下詔,不許關閉對党項人的榷場,要及時把糧食送到他們的手中,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許多時候,無原則的善意不但不會收穫感激,反而會收穫輕視和覬覦的目光。
党項人一看,這不是軟蛋嗎?還有些蠢。有錢且很蠢的肥羊,不喫對不住自己。
於是他們更進一步,過了兩年,党項人遭遇了大饑荒,李氏令人去汴京,請大宋賑災。
——一百萬石糧食!
這不是買賣,而是賑災。
李氏對大宋君臣的輕視便來自於愚蠢的善意。
在西北,勢力之間的爭鬥就如同獸類搶奪地盤,有勢力受災,對手只會趁火打劫。
一件事便讓李氏勘破了大宋君臣的心思,從此越發肆無忌憚。
“要多派人手去甘州和瓜州,查清當地情況。”李元昊勒馬,鷹隼般銳利的眼神在前方掠過,“北遼那邊希望大夏能牽制住大宋,雙方無論誰勝誰敗,最終獲利的都是他們。”
“咱們也能與大宋和平相處。”隨行的將領說道。
“不。”李元昊搖頭,“大夏因廝殺而建立,那麼,必須要一直打下去。一旦停下了征伐的腳步,內部利益不均的問題就會爆發。隨後,不用大宋攻打,咱們就會分崩離析。”
“那,此次突襲端獻族便是刺激宋人嗎?”將領問道。
“是。”李元昊點頭,“宋人最蠢,他們出兵總是要尋個由頭,彷彿不如此將士就不能廝殺。咱們打端獻族理所應當,宋人憋着一肚子氣卻沒地方發泄。先拿端獻族立威,以後我大夏對甘州等地動手,他們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世子英明。”將領讚道:“咱們打甘州等地,最怕的就是大宋或是北遼攻打。”
“兩面受敵,局面會很艱難。”李元昊說道:“西北乃四戰之地,大夏必須爲自己尋到一個可靠的後方。”
這個大後方,便是李氏一直在覬覦的河西走廊。
今日去河西走廊的使者歸來,李元昊親自出迎,由此可見他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世子。”
一騎從城中出來,拿着一件大氅,“大王說天氣冷,風大,世子粗心,定然沒帶大氅,便令臣帶了來。”
李元昊披上大氅,笑道:“大王在做什麼?”
“大王在與遼使說話,爲世子的親事籌謀。”
李德明一直在大宋和北遼這兩隻雞蛋上跳舞,而爲李元昊迎娶北遼公主,便是他準備的一手好棋。
“世子,有人來了。”
十餘騎疾馳而來,丟盔棄甲,頗爲狼狽。
“世子!”
爲首的將領見到李元昊,下馬過來跪下。
李元昊認出了此人,正是跟隨張誠去突襲端獻族的將領,“張誠呢?”
將領拜倒,“那一夜張先生領着咱們夜襲。張先生以一千騎突襲宋軍兩千騎的營地,以兩千騎突襲端獻族大營。兩邊均勢如破竹。可宋軍那邊的營地卻是空的……”
李元昊眯着眼,微微彎曲的鼻尖帶來了陰鬱的氣息。
“端獻族那邊毫無防備,被我軍輕鬆擊潰。可就在咱們追殺之時,宋軍從側翼突襲,擊潰我軍。張先生……據聞被俘。”
“宋軍干涉了,說明他們知曉端獻族成爲了雙方角力的要點。”李元昊平靜的問道:“領軍的是誰?”
“是……定遠侯李獻。”將領擡頭,想到了上次李德明無功而返的柔遠砦之戰。
“是他嗎?”李元昊點點頭,拔刀,毫無徵兆的一刀,把將領斬殺。
他策馬回城,直接去了宮中。
“大王!”
剛送走遼使的李德明正在歇息,見他進來就笑道:“元昊急匆匆的作甚?”
李元昊行禮,“張誠突襲端獻族,宋軍插手了,張誠……大敗。”
李德明神色不變,淡淡的道:“宋人既然插手,那麼端獻族必然要付出代價。從此,端獻族再無迴歸大夏的可能了。”
“是。”李元昊跪下請罪,“張誠大敗被俘,我之責也!請大王責罰。”
李德明笑着把他扶起來,說道:“大夏從自立到如今多少年了?廝殺的次數有數百次了吧?其中大半敗北,可大夏卻越打越強大。我兒何須擔心?”
李元昊欲言又止。
李德明沒發現,坐下後,拿起文書隨口問道:“宋人是誰主持此事?”
李元昊低頭,“定遠侯,李獻。”
拿着文書的手凝滯了一下。
李德明眸色驟然一冷。
“看來,本王卻輕視了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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