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清晨,一隊身高几乎一致的軍士站在宮門外。
“昨夜你來晚了。”有人和狄青說道。
“我告了假。”狄青才十六歲,正是瞌睡的年紀,這幾天爲墨學招生之事熬更守夜,疲憊欲死。
“真羨慕你能告假。”同袍豔羨的道。
狄青微微一笑,沒回話。先生說他是天生的將領,故而沒把他弄出軍中。否則,此刻他應當在先生家上課。
一個內侍出來,看了衆人一眼,“跟着咱來。記住了,不可東張西望,不得許可不許開口。”
一羣人沉默着進宮。
有人不時偷窺一眼,狄青卻目不斜視。
直至一個小廣場前,內侍止步回身,“且等着。”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熱浪席捲宮中,那些內侍都貼着牆走,不時指着這些軍士說笑。
所有人都儘量保持身體的穩定,他們從落選的前輩那裏得知,這便是考察的一部分。
狄青站着紋絲不動,腦海中那些定律在不斷滑過。
文彥博學習之餘還得去授課,他更辛苦些,三日才能告假出來讀一天書。
所以,有空他便琢磨功課。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人都長出了一口氣,狄青擡頭,看到兩個內侍被簇擁着走來。
他認識其中的一個,是官家身邊的張澤。看張澤對另一個頗爲謙遜的模樣,狄青猜測那人應當是太后身邊的內侍。
羅崇勳看着這些軍士,說道:“都是軍中的精銳吧?”
負責的將領點頭,“是。”
“看着不錯。”陽光有些刺眼,羅崇勳微微眯着眼,乾咳一聲,“此次來,你等大概都知曉了目的。宮中侍衛出缺,太后、官家令從軍中挑選忠心耿耿之士。其一,忠心,其二,忠心,最後,還是忠心!”
他看了張澤一眼,張澤頷首微笑,說道:“既然是侍衛,身手不可不查。不過,先驗身吧!”
幾個內侍女官站在兩側,軍士們被要求緩緩從他們中間走過。
“站定,側身,挺直……”
整個過程和後來的選妃差不多,就少了個解衣查驗身體瑕疵的項目。
這些人都是老手,目光冷漠而銳利,迅速看一眼後,便在冊子上記錄,分爲上中下三等。
“站定,側身,挺直……”
女官的眸子定住了。
程序在此中斷。
有人乾咳,狄青看了女官一眼。
發現女官的臉有些緋紅。
“咳咳!”後面的內侍繼續咳嗽,女官掩飾的撩了一下長髮,“過了。”
狄青蹙眉走了過去。
身後有人嘀咕,“過不過要最後商議,伱越矩了。”
女官的聲音帶着羞澀,“他這般俊美,看着就養眼啊!如何會不過?”
“也是,作爲男人,咱看着也賞心悅目。”
第一輪刷掉了一半人。
接下來便是武藝測試。
箭術,狄青三箭射中紅心,爲上等。
木刀對戰,他連敗三人,上等。
最後是拳腳。
一個身體魁梧的軍士獰笑道:“老子在軍中號稱鐵拳無敵,今日,當威震宮中!”
“此人看着一股子煞氣,咱都有些懼怕。”羅崇勳欣賞的道:“若是在太后身邊護衛,看着就令人心安。”
張澤笑了笑,這些侍衛羅崇勳先選,剩下的便留給官家。他有些不滿,但官家卻覺得理所當然。
身材魁梧的軍士果然厲害,前兩個對手都沒能在他的手中走過三招。
第三個對手,也就是最後一個,軍士目光掃過剩下的同伴,所有人都避開他的目光,生怕被他挑中。
唯有狄青,目光平靜的看着前方,嘴裏好像在念叨什麼。
“你!”軍士指着狄青,“可敢與某家廝打一場?”
俊美的狄青令女人歡喜,令男人羨慕嫉妒恨,故而看到軍士挑了他,不少人都在笑。
狄青嘆氣走了出來。
看似有些遺憾之意。
張澤眸色微動,對身邊人說道:“看着點,別讓俊美的那人喫大虧。”
“是。”
“弄他!”有人喊道。
魁梧軍士獰笑着撲了過來,雙手張開,抓向狄青的雙肩。他的手大,且力大無窮,前兩個對手被他抓住後,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便被制服。
幾個女官不敢看,別過臉去。
狄青雙手豎起來,往兩側一崩。
先生說過:你要成爲名將!
所以他勤學苦練,別人在玩耍,他在練武;別人在玩耍,他在讀書……
呯!
魁梧軍士的雙手被震開。
他狂吼一聲,剛想拍擊,狄青欺身而進,右肩一沉。
嘭!
幾個女官聽到驚呼,便扭轉頭,恰好看到魁梧軍士被撞飛。
她們擡頭,狄青收勢,目光轉動,“誰要來?”
所有人都垂眸。
最厲害的一個被他一招制服,誰還願意去自取其辱?
羅崇勳頷首,“過了。”
那個女官衝着狄青笑道:“你被選中了。”
狄青心中一喜,問道:“不知在何處宿衛?”
他就想尋個能操練,又能複習功課的職位。
“就在宮中,每日輪班站着,清閒……”女官話多的能讓熟悉她的人目瞪口呆。
“站着?”狄青愕然。
“是啊!”女官覺得每日能看到這麼一個人樣子,真是賞心悅目,“不過就一點不好,進了宮中,一舉一動都會被管束。”
那我還怎麼溫書?
狄青走出來,行禮,“小人冒昧。”
羅崇勳對這個俊美年輕人印象頗好,點頭,“說。”
狄青說道:“小人想退出選拔。”
衆人一驚,有人笑道:“這人莫不是失心瘋了?須知軍中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進宮做人樣子。錢多事少,多省心。”
羅崇勳也一怔,問道:“爲何?”
狄青說道:“小人本以爲入選後能每日操練,可……方纔彷彿聽人提及,在宮中不可打擾貴人清靜。且規矩多,無法溫書……小人懇請放歸。”
羅崇勳的臉色有些難看,“這誰挑來的?不識擡舉!”
將領呵斥,“狄青,還不退下!”
狄青苦笑,這時有內侍笑道:“操練是本分,可溫書爲何?難道你還想考科舉?”
從軍後被刺字,從此便是賊配軍,臉上頂着個刺青,誰會待見你?科舉就是個笑話,考官能把你趕出來。就算是你僥倖考中了,從此在官場必將舉步維艱。
狄青說道:“只是求學。”
羅崇勳冷冷的道:“你的先生是誰?”
狄青微微垂眸,“定遠侯,先生姓李名獻。”
羅崇勳愕然看了張澤一眼,心想定遠侯的弟子你定然相識,爲何不早說?
張澤知曉自己被誤會了,低聲解釋,“定遠侯從未請求官家對自己的弟子優待,故而咱不好說話。”
原來是定遠侯的弟子,難怪……那個女官終究不捨,“進了宮中升遷快,你難道不喜?”
是啊!
侍衛們升遷的速度比軍中的將士不知快了多少,這也是每次選拔人樣子時將士們趨之若鶩的緣由。
狄青朗聲道:“先生教導,功名利祿當直中取,不可曲中求。男兒彎曲了脊樑,手中的刀槍如何能殺人?”
羅崇勳點頭,“定遠侯的弟子,果然不俗。”
晚些選拔結束,衆人告退。
出宮後,那些軍士對狄青的態度熱情了許多,但狄青卻依舊平靜以對,有一起來的同袍稍後問他,“爲何如此淡漠?”
“他們對我親近,不是因我的本事,而是因爲我有個好先生。”狄青平靜的道:“我一旦習慣了這等奉承,自己的本事卻無法承載,遲早會原形畢露。”
……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李獻搖頭,拒絕了一切邀請。
就在御街試驗後,邀請突然就多了起來。不是詩會便是宴請,來人多語氣恭謹,甚至是帶着奉承。
“這是毒藥。”李獻對文彥博說道:“此時爲師看似風光無限,可這只是風頭。人一旦習慣了處在風頭上,當大風消散,落在地上的感覺會讓他倍感煎熬。”
文彥博在整理榜單,“先生寧可和那些趨炎附勢之徒打交道,也不肯幫弟子一把。”
“咳咳!”李獻起身,“爲師在琢磨如何因材施教,這不遇到了個難題,得出去琢磨琢磨。”
文彥博悲憤的擡頭,“昨日先生說是編纂教材卡住了,今日卻是因材施教……明日呢?”
“明日就無事了。”李獻笑呵呵的走了。
午時……文彥博腹誹先生選這個時辰張榜的緣由:聽人說午時殺人最好。
可這是取人啊!
小甜水巷中早已擠滿了人,文彥博好不容易擠進去,“讓讓,讓讓啊!來個人幫忙。”
十八羅漢出來了,頂級紈絝的架子擺出來,便爲文彥博找到了一塊空地。
榜單張貼完畢,文彥博回身道:“記住,上面有名的,明日來墨學報名。”
話沒說完,他就被人潮淹沒了。
“救我!”
“先等等。”趙思聰挑眉,阻攔了同伴。
“這廝看似溫和,可幾次主意讓咱們吃了大虧,此次讓他受個教訓也好。”
等文彥博被拉出來時,看着幾乎不成人形了。
他一臉慶幸的感謝了拉自己出來的紈絝,說道:“對了,明日報名,你等來登記。”
這是一個極爲繁瑣的活,還要反覆驗證身份,最後一道程序尤爲令人髮指,得去開封府查驗這些學生的來歷,一一覈對。
紈絝們傻眼了。
十餘人面色陰鬱的看着榜單,隨即回去。
“沒被錄取?”
王珣看着這十餘人不禁愕然。
“就秦河被錄取了。”
十五人,竟然十四人落榜,這精準的打擊力度令王瀾山面色陰沉,“咱們中出了奸細!”
“查!”王珣冷着臉。
查探的結果自然一無所獲,倒是發現有人貪腐了活動經費,用於包養女妓,頓時引來王珣的勃然大怒,當即把此人驅趕出去。
他靜下心來,令人去打探落班學子的情況。
當消息彙總後,王珣看着名冊,苦笑不已。
“那位鉅子就用了一個最簡單的法子,便破了老夫的局。”
“什麼法子?”王瀾山進來問道。
王珣擡頭,“考題中一半是儒學的內容,最出色的那些考生,盡數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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