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鉅子的野心
第二日報名,許多家長也一同前來。
“有些簡陋。”有家長對墨學的教學環境很不滿意。
一個帶着妻子來的年輕人聽到這話,哈哈一笑,“千年前的墨家學子,穿着最便宜的衣裳,喫着最粗糲的食物,做着最艱苦之事。與當年相比,此刻的學生已經很舒坦了。”
那家長一怔,“也是。”
年輕人偏頭對妻子笑道:“人就是如此,當得知有人比自己過的更苦時,他們便會心滿意足。”
“官家……夫君說的是人性本惡了。”
年輕人是趙禎,而女子便是皇后。
張澤在後面滿頭大汗的道:“今日人多手雜,要盯緊了。但凡官家出點事,你我最好的結局便是自盡。”
楊琪在盯着周邊,苦中作樂,“這是李鉅子弄出的事,要不,咱們就吊死在墨學中。”
李獻出現了,看到帝后先是一怔,然後低聲吩咐,“等官家要走的時候,把消息泄露出去。”
文彥博心領神會去安排。
“官家、聖人怎地來了?”李獻笑着迎過來。
“來看看你的學生們。”趙禎微笑道。
“不,是大宋的學生。”李獻說道。
皇后看了李獻一眼,“記得定遠侯去我家時,不似這等謹慎的性子。”
李獻嘆息,“男子成婚後便成熟了,成熟後的帝王,臣必須恭謹。”
可他的神色卻極爲隨意,不見半分恭謹。
趙禎卻極爲受用這番話,問道:“學費如何收取?”
“根據成本加一成。”
“你還想掙錢?”趙禎覺得不可思議。
“官家,那些先生開辦私塾也是要掙錢養家的。”皇后嗔道,眉間極爲英武。
李獻笑呵呵的道:“臣自然不需從墨學中掙錢,可以後的先生得給報酬吧?畢竟吸風飲露的神仙只在傳說中,凡人還得爲一日兩餐奔忙。”
趙禎點頭,“開始會有些艱難吧,錢財從何處來?”
“剛開始只能墊着,等上了正軌後再放手。”李獻說道:“快餐生意支撐不了多久。”
皇后蹙眉,“可要我給伱些錢財?”
李獻對她不錯,她便毫不猶豫的拔刀相助,也不擔心被儒家的人記恨上。
李獻極爲喜歡這個爽朗俠氣的女子,笑道:“臣若是想弄錢,想來汴京首富會換個人做。”
帝后走之前,不知誰喊道:“那不是官家嗎?”
楊琪趕緊令侍衛們簇擁着帝后出去,自己帶着人堵住大門,這才把蜂擁而來的學生們擋住。
但李獻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官家親自來墨學看望新錄取的學子們,這讓有些忐忑的他們大受鼓舞。家長們當即表示,孩子就交給鉅子了,只管打,打死勿論。
回程時皇后問道:“汴京首富可不好做,定遠侯的話,官家以爲真假?”
趙禎和她並肩而行,看着御街上人來人往,嘴角含笑,“他弄錢的本事確實是厲害,不過汴京首富……張澤。”
跟在側後方的張澤說道:“不算權貴的話,汴京首富據聞是個商人。那商人家中擺設豪奢,夜壺都是銀子打造而成……”
“比朕都有錢!”官家幽幽的道,“朕這個帝王,每日三餐都不敢用的太過。衣裳也不敢穿的過新,唯恐被身邊人察覺喜新厭舊,如此,沒穿過幾次的衣裳就扔了。”
“百姓富庶,帝王節儉,我以爲這是帝王的美德。”皇后說道:“那等豪奢的帝王,是崽賣爺田不心疼!”
“還是你懂我!”官家看着皇后,眼中含情脈脈。
回到宮中,皇后要練武,官家便在一旁‘指點’,沒多久就輕蔑的道:“就是花架子,來,進去朕教教你。”
張澤帶着人把守着在寢宮外,任憑帝后在裏面‘比武’
沒多久裏面動靜消停了,張澤使個眼色,有宮女排隊端着各種用具進去。
官家慵懶的躺在牀上,而曹皇后卻目光炯炯的披衣坐着。
“官家,定遠侯爲何不去儒家影響力小些的地方收徒?卻在汴京這等儒家的根本所在開辦墨學。”
趙禎嘆息,“朕也問過,不過他沒回答。朕猜測,他是急切了。”
“爲何急切?”皇后不解,“他才二十歲,看着身強體壯,若是不出意外,活到六十歲應當不是問題。他急什麼?”
趙禎苦笑,“早些時候我去聽過他的課,他說大宋當下看似歌舞昇平,可底下暗流涌動。若是一切不變,五十載後也無需變了。”
“爲何?”皇后坐過來了些,趙禎伸手攬住她常年練武的纖細腰肢,嗅嗅美人兒的體香,心滿意足的道:“他說,五十載後,大宋便會病入膏肓,神仙來了也救不得。”
“那他呢?”皇后蹙眉,“他身爲墨家鉅子,難道就坐視國勢衰微?”
趙禎呵呵一笑,“他說,若是到了那等時候,他便帶着身邊人去南方。再不濟便出海,去海外打下一個新基業。還說什麼,爲我漢兒續命,這話說的好似我大宋定然要被異族奴役一般。”
他大笑起來,手也不老實的在動。
皇后扒拉開他的手,說道:“南方……很安穩嗎?”
“他們在奏疏中說,南方的風極爲暖和。”趙禎笑道。
“官家。”張澤進來,向皇后行禮,“聖人,有兩個內侍鬥毆。”
趙禎蹙眉,依舊沒習慣此等事是皇后的職責,“呵斥幾句就是了。”
“何故?”皇后挑眉。
“其中一個……”張澤看了官家一眼,“其中一個厲害,向另一人收錢,那人不肯給,說是要留給家中阿姐做嫁妝。那人便打他。便……互毆了起來。”
“帶來。”皇后下了牀榻,官家沒好氣的道:“此等事你交給他們去處置就是了。”
皇后不滿的道:“這是我的事。”
“好吧!”官家依舊躺着,看着皇后走了出去。
兩個內侍跪在外面,其中瘦弱的一個嘴角青腫,眼角烏青,看樣子吃盡了苦頭,但卻倔強的不肯低頭。
“爲何收錢?”皇后問道。
那個肥壯的內侍眼珠子亂轉,曹皇后見周圍的內侍宮女都不說話,就冷笑道:“說!”
那個瘦削的內侍說道:“回稟聖人,奴婢進宮後被三波人收過錢,說是交了錢便護着奴婢。奴婢剛開始信了,可後來奴婢被人欺凌時,這些人卻不認賬,奴婢便不肯再給。他……”
內侍指着肥壯的內侍,“他便帶着人打奴婢。”
“宮中果然也是江湖!”
曹皇后冷笑,“不知誰是頭領啊!站出來讓我看看。”
裏面的官家苦笑,“這等事多年來就有之,禁不住,她這是何苦。”
沒人敢搭話,瘦削的內侍語氣鏗鏘的道:“多謝聖人,奴婢願意受罰。”
曹皇后卻負手喝道:“來人!”
張澤低頭嘆息,“在!”
“拿下,重責,趕去浣洗衣裳!”
“聖人饒命!”
慘嚎聲遠去,皇后看着衆人,“有人說此等事多年有之,禁而不止,可我不信。我行事就一個道理,見到不平事便要踏平它!天長日久,久久爲功!”
衆人都在心中笑,心想以前不是沒有帝后說過類似的話,可最後都不了了之。畢竟誰會關切一羣和自己無關的奴婢呢!
皇后低頭,“你叫什麼名字?”
瘦削內侍擡頭,看着也就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奴婢叫做井五。”
“你不怕被他打死嗎?”皇后進宮前就聽聞過一個事兒,據聞宮中的每口枯井中都有骸骨。
“怕。”井五點頭,“可奴婢不願姐姐寒酸出嫁,被夫家看不起。”
“你姐姐……很想她?”
“是。姐姐對奴婢最好。”井五的眼眶紅了,眨巴着眼睛,極力忍着奪眶欲出的淚水。
曹皇后回身,井五不知所措。
“從今日起,你跟着我。”
……
墨學第一天授課,李獻親自出手。
“世間學問萬千,墨家並不禁止自己的弟子去學習別的學問。”
這是基礎,大氣磅礴。
“世間的學問分爲幾大類,有形而上的,譬如說儒學,乃至於佛道,其中多是導人向善,修心修身所用,這是一類。而我墨學,卻是直指根本,這個根本是什麼?”
李獻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大字,“世間萬物!”
“千年傳承的墨學,便是以剖析世間萬物爲己任。當世間萬物的根源和本性被一一獲知後,會發生什麼?”
外面,孫奭在旁聽……這是李獻特許的。
“當我們獲知鐵的本性和根源時,我們便能找到改進鋼鐵性能的路徑。當鋼鐵性能不斷髮展後,會發生什麼?”
“兵器更鋒銳!”一個學生舉手。
“對,更爲鋒銳的兵器,以及更爲好用的農具。家中的菜刀,柴刀,甚至如今汴京剛出現的鐵鍋……這一切都離不開更好性能的鐵。那麼,馬車呢?屋宇呢?”
李獻拋出一個個問題,“若是我們獲知了泥石的本性和根源,是否能鋪設出更爲堅固耐用的道路。而用更好性能的鐵打造出來的馬車在這等堅固平整的道路上奔馳,會發生什麼?”
門外,孫奭顫聲道:“這個天下,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儒家,將會沒入塵埃。再無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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