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拆遷
京觀這個詞對於大宋君臣來說很是陌生。
“那是個魔頭!”走出大殿,王欽若搖頭,“這不是亂世,殺人盈野。弄什麼京觀,他也不怕墨家那些鉅子在天之靈不得安生?”
走在前面的宰輔們突然止步,王欽若緩緩上前。
李獻就站在前方。
“當年北遼大軍南下,莫州之戰大勝,遼人以我同袍屍骸築京觀,洋洋得意。王相說墨家鉅子會因京觀而不得安寧,可在我看來,那些飄蕩在莫州京觀之上的大宋將士亡魂纔不會安寧。”
李獻指着北方,“他們在翹首以盼,他們在看着汴京,看着我等如何勵精圖治,爲他們復仇!”
“夠了!”
不知何時,太后出現在殿外。
王欽若嘴脣蠕動,最終沒有辯駁。
李獻上前行禮,“臣先前遇到了北遼使者,此人看似和氣的告知臣,最近小心有人對貴人不利。”
“這麼說,李氏的人在此事上尋求了遼人幫助。那支商隊!”太后冷笑,“北遼密諜在大宋經營多年,爲李氏的人打通一條安全的通道不在話下。隨後又好意提醒,這便是想看熱鬧。”
北遼一直希望大宋和李氏大打出手,打的越慘烈,規模越大越好。最好兩敗俱傷,北遼好出來撿便宜。
“是。”李獻說道:“太后,臣以爲,此等事無需申斥,大宋該做的是以牙還牙。”
“殺的對手怕了,自然什麼都不敢弄。”太后知曉這個道理,可女人偶爾會發個小脾氣,這是特性,從七歲到七十歲都有的特性。
“你的生意可還好?”太后轉換了話題。
“正準備做。”李獻最近太忙,沒時間推動生意的事兒。
“每過一天,利錢就多一些。李鉅子富可敵國,自然不在乎這點損失。”
太后難得譏諷人,令李獻苦笑,“臣還在等時機。”
“哦,什麼時機?”
“最熱的時候。”
……
張力家就住在靠近北遼使館的街區,經常能看到北遼人騎着馬兒得意洋洋的經過。小時候他頗爲懼怕,長大後卻時常幻想自己何時也能擁有一匹好馬。
就如同後世人夢想擁有一輛豪車一樣,長大後,張力的夢想並未實現……娶妻,生子,贍養父母,照顧妻兒,生活的重壓讓他把夢想擱在了內心最深處,只有在絕望時纔會拿出來反芻一番。
走在狹窄的街道上,兩側的水溝中發出陣陣惡臭,令人作嘔。
頭頂着熾熱的陽光,張力覺得有些頭暈。
早飯他就吃了一個餅子,沒多久就餓了,好不容易支撐到下午做完了活計,他只覺得渾身疲憊,倒下就能睡着。
但若是在睡着之前能喫一個肉饅頭,張力會覺得自己是世間最幸福的人。
“太臭了。”一個相熟的街坊拱拱手,張力苦笑,“等到了秋雨的季節,這路也沒法走了。一腳踩下去都是爛泥。”
“開封府也不知是幹什麼喫的。”街坊嘆息,“也不知曉修整一番。”
“汴京城中需要修整的路多了去,開封府也就顧着達官貴人住的多的地方,咱這裏啊!一百年都不會變。”
張力滿腹牢騷,連肚子都不覺得餓了。
快到家時,他看到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和幾個渾身上下散發着肅殺氣息的中年男子在張貼告示。邊上兩個一臉看熱鬧模樣的小吏。
“這是什麼?”張力不識字。
張貼完告示後,年輕人回身衝着圍攏過來的衆人行禮,“我叫文彥博,在墨學教書。我的先生便是墨家鉅子,大宋定遠侯。這份告示乃是我墨家所爲,一切有我墨家背書,並無欺瞞。”
一個張力認識的小吏走上前來,“此事不假,李鉅子準備買下兩個街區。”
“買下?”張力心中一喜。雖說這裏地段好,可架不住環境差啊!
以往也曾有人開口購買張家的茅草屋,可一開口就兩三百貫。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兩三百貫就是一筆鉅款,可張力的父親卻堅定搖頭不賣。
——隔壁街區的憑何能賣八百貫?咱們忍一忍,等價格起來了再買,如此,足夠兒孫嚼用了。
張家打的主意是賣了房子後就躺平,享受難得的富貴時光。
一個讀書人模樣的男子走過來,開口道:“李鉅子準備收購位於崇明門內大街到崇明門之間的兩個街區,也就是最臭的兩個街區,想來大家不會誤解。”
整個汴京城就這裏最臭,沒人會誤解。
“至於價錢,鉅子說了,根據宅子的大小來,或是有店鋪的,又是另一個價錢。按照鉅子給的價錢,那裏……”
讀書人指着對面的幾間茅草屋,“此處少說能有五百貫入手。”
門外看熱鬧的老婦人一怔,“果真有五百貫?”
讀書人眯眼再度看了看她家的宅子,“院子不大,五間茅屋……五百貫差不多。不夠你來尋我。”
老婦人一拍大腿,“上次那個什麼中人來尋老身,說兩百貫要買老身的宅子,老身吐了他滿臉唾沫,拿着菜刀把他趕了出去。兩百貫,那是欺負人!”
“是啊!”衆人都興奮了起來,有人甚至在顫慄。
“窮怕的人一旦獲得逆轉命運的機會,那種揚眉吐氣,比做帝王都歡喜。”不遠處,李獻和趙禎在看着這裏。
“你又在譏諷我這個帝王做的太累。”趙禎嘆息,“我也想如伱這般自由自在,可但凡敢說出來,大娘娘能打折我的腿。”
“皇后也願意?”李獻笑道。
“她巴不得逃出皇宮。說實話,我如今倒是有些知曉帝王娶妻爲何不能娶百姓家的女子了。”
“說說。”
那邊老婦人面色潮紅的把兒孫都喊了出來,逼着讀書人寫下文書,接着就要五百貫,說只要給錢,她一家子今夜就能搬走。
“百姓家的女子做了皇后興許會高興得意幾年,可宮中的高牆不但擋住了外面窺探的視線,也擋住了自由。她們會不習慣,就如同是花兒,要麼進行一場註定會失敗的抗爭,要麼從此枯萎。”
而權貴家的女兒卻從小就習慣於被各種規矩約束,覺得這便是自己的世界。
文彥博出面,說今日只是告知,錢明日纔會運來,且契約也沒帶來,緩一日。
老婦人卻不依不饒的拉着他的衣袖,說跟着他回去籤契約拿錢。
周圍一羣人起鬨,趙禎發現李獻並未生氣,“你爲何不氣?”
“他們只是窮怕了,尋到一個機會就如同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便不會放手。”李獻嘆道:“身爲帝王而不知曉百姓的心思,小心昏聵。”
趙禎點頭,突然喊道:“李鉅子在此!”
那羣人緩緩掉頭。
好賊子!
李獻剛想拽住趙禎,可這廝卻一溜煙跑了,張澤等人護在周圍,跑的比兔子還快。
上次趙禎帶着皇后去墨學視察,臨走前被李獻擺了一道,這是報復。
李獻瞬間就被人潮圍住了。
等他被救出來時,可憐渾身上下都皺巴巴的,腰間玉佩和錢袋也不見了。
“發了!”
另一個巷子裏,兩個男子蹲在那裏,看着錢袋中的銀星子,狂喜不已。
“咳咳!”
二人回頭,範集慢悠悠的走過來,“放下東西,滾!”
兩個賊目露兇光,從懷裏掏出短刀,獰笑道:“老東西,該滾的是你!”
片刻後,巷子裏躺着兩個慘叫的賊人,範集回身,“皇城司也管此事?”
沈從從巷子口出來,“那玉佩乃是官家賞賜,皇城司有責任找回來。”
範集清楚,沈從這是在盯着自己。
沈從也知曉他清楚,二人默默往外走。
“十三萬八千貫,有人擔心鉅子生意失敗會做出些令人震驚之事。”
沈從的解釋範集晚些告知了李獻。
“這是怕我劍走偏鋒吧!”李獻笑了笑。
“先生,十三萬八千貫可是汴京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商業活動。”文彥博也有些擔心。
“以後還會有更大的。”李獻拍拍身上的塵土,先前一個婦人抓住他的腰帶,那猙獰的模樣讓他有些傷感。
消息很快傳到了各處。
“果然是收購那兩個街區的宅子。”王珣和王瀾山去了呂夷簡家。
“商人的手段老夫不懂,老夫就懂一事。”呂夷簡說道:“一件事中涉及到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出簍子!”
出了呂家,王瀾山笑道:“這位呂相公越發有首相的氣度了。”
“不過那句話卻沒錯。”王珣說道:“涉及到兩個街區的大事,兩百多戶人家,人口上千。這家一個主意,那家一個主意……”
“咱們要做的便是把水攪渾。”
……
第二日,一車一車的銅錢被拉到了兩個街區,隨行的還有李獻向太后申請來的兩百軍士。
兩個街區的百姓今日大多留在家中,聞訊紛紛趕來。
“按照規矩,丈量宅子大小時,有開封府的人跟着見證,主家也必須在,最終在確定書上簽字畫押。”文彥博大聲說道:“隨後便是領錢,同樣有開封府的人在場,數清楚後,主家簽字畫押,隨後搬家,這筆買賣就算是完成了。”
李獻出場了。
“他會蠱惑!”有人在人羣中冷笑道。
“這個價錢,此後不會再有了。”李獻就說了這句話,隨後走了。
王賀隨行,“有人在鼓動百姓,說越是賣的晚,最終的價錢越高。”
身後鴉雀無聲,看樣子這些百姓確實是心動了。
人羣中的那兩人笑的很是開心。
“果然,百姓是最愚昧的一羣人。”
人羣中突然有人喊道:“天知道鉅子的錢夠不夠,先丈量我家的,我家先賣!”
遠處,李獻說道:“寬夫,在大唐說拆遷這等事,不會有第二個人比我更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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