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財帛動人心
范仲淹來信了。
在信中他欣喜的提及了海堤修築之事,說一切順利。且還有個意外之喜,那些捐資人時常來工地查探,遇到麻煩事兒也會主動伸手。不少人甚至主動增資。
——民心可用!
范仲淹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老夫前日收到好友書信,信中提及當地商賈狡黠,以海外良種爲由頭,哄騙百姓湊錢,由商人南下購買。半月後商人失蹤,百姓依舊翹首以盼,直至一人前往縣衙詢問,方知是行騙。
這不就是集資詐騙嗎?
李獻在回信中說道:“由此事可看出百姓盲目。百姓看事物直接,好或是壞,再無第三等可能。”
而且百姓容易被蠱惑,有人說這是百姓愚蠢的緣故,可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百姓一年到頭就在田間地頭幹活,許多人一生都沒走出過方圓二十里地,去哪獲知外界信息?
當別有用心者利用信息差去蠱惑他們時,在貧困線上掙扎多年,滿腔怒火的百姓去哪來的辨別能力?
“根子在朝中,在官府!在官吏!在那些自以爲是神靈的蠢貨身上。”李獻放下毛筆,擡頭看着門外的文彥博,說道:“寬夫,這個大宋,必須來一場從上到下的變革,否則不足以扭轉乾坤!”
“先生要徹底與士大夫們對立嗎?”文彥博進來。
“當下大宋誰在獲利?”李獻問道。
文彥博幾乎不用思索,“士大夫。”
“這也是他們所謂與帝王共治天下的收穫。”李獻譏誚的笑了笑,然後問道:“你可能讓一個掙大錢的商人捨棄自己的生意?”
文彥博搖頭:“他會殺了弟子。”
“那麼,你如何能讓士大夫們捨棄他們獲利的這個格局?”
文彥博嘆道:“弟子知曉會有這麼一日,可……那是同室操戈。”
“做大事,當懷菩薩心腸,持霹靂手段!”
清晨,李獻牽着馬走出老鴉巷,外面看着竟然清靜了許多。
薛奎的霹靂手段起作用了,汴京治安爲之好轉。但李獻知曉,這種好轉只是暫時的。
就如同百姓渴盼青天大老爺一樣,當青天大老爺走後,他們的日子依舊如故,不會有任何改變。
李獻去了開封府。
“走在街上我聽到了薛青天之名,可喜可賀。”李獻進了值房。
“老夫知曉你在譏諷。”薛奎在理事,邊上是判官張令,他對李獻微微一笑,“鉅子在那兩個街區做的大生意,可是爲了墨學?”
李獻點頭,“是也不是。”
張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老夫拭目以待。”
“老夫在開封府的時日不長了。”薛奎把文書交給小吏,起身過來,“過陣子老夫便會出使北遼。”
“恭喜恭喜!”李獻拱手,“回來後大概就該稱呼薛公爲薛相了吧!”
“爲官不易。”薛奎走出大堂,“至道三年老夫爲儀州推官,帶着民夫運送軍糧。半道大雨傾盆,軍糧盡皆被水浸泡損毀。老夫回去後,奏請免除州民賠償,於是儀州百姓稱老夫爲青天。”
薛奎突然自嘲一笑,“當地豪族紛紛舉薦老夫,於是老夫便得以升遷爲大理石丞、知莆田縣。知曉那些豪族爲何舉薦老夫嗎?”
不等李獻回答,薛奎蒼涼一笑,“若要賠償損失的軍糧,豪族們損失最大。老夫此舉爲他們挽回了損失,於是他們便投桃報李,舉薦老夫。鉅子,這個天下是誰的天下?”
李獻看着這個苦笑的老人,說道:“有人發現樹下跌落幾隻雛鳥,卻沒發現雛鳥們壓着幾隻害蟲。那人便把雛鳥拾起,爬上樹把它們放置鳥巢之中。此舉拯救了粗鳥,卻也拯救了那幾只害蟲。薛公覺得該不該做?”
薛奎眼中瞬間精光一閃,“萬事有其利,必有其害!”
“正是如此。”李獻微笑。
“哈哈哈哈!”薛奎大笑起來,多年鬱氣爲之一空。
張令目露異彩,“鉅子果然不俗。”
大半人簽約後,兩個街區少了人灑掃,顯得有些破敗,秋風吹着茅草漫天飛舞。兩個孩子在家門口玩耍,裏面大人聽到腳步聲出來查看,見到是李獻等人,馬上就把孩子提溜進家,呯的一聲關上大門。
“我彷彿成了瘟神。”李獻自嘲的道。
“這家沒簽,加起來有二十餘家沒簽約。”範集介紹道:“都是貪得無厭之輩,最高要價一千三百貫。對了,那些簽約的人都在催促尾款。”
契約規定一成購房款將在整個街區全部搬離後給付。
“定遠侯,我家的宅子乃是祖傳,多年未曾動過。老夫死也要死在此地!”前方一箇中年男子帶着家人攔住了去路。
範集覺得李獻會冷笑,但他只是點頭,“好啊!”
男子一怔,李獻繞過他繼續往前,對範集說道:“隨後便是招募人工,把兩個街區盡數拆平。記住,要儘快。”
範集低聲道:“那二十餘家人……”
“稍後他們自然會搬走。”李獻說道。
範集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叫做馬彥的中年男子正衝着這邊揮舞拳頭叫嚷。
“有本事便把老夫弄死,否則老夫發誓不會搬離此地。”
李獻看樣子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午飯後依舊進宮給官家授課。
授課結束,趙禎問道:“那兩個街區伱要拿來作甚?”
“掙錢。”
“掙錢?”趙禎有些納悶,“每年養着墨學的花費不小,可也犯不着弄這麼大的動靜。你究竟是想作甚?”
“薛奎問,寬夫問,你也問,多少人都在猜測我想作甚。”李獻無奈攤手。
“不能說?”
“嗯!”
趙禎:“……”
李獻不是喜歡賣關子的人。
若只是爲了養活墨學,他隨便弄個生意即可。可他的眼中並非只有墨學。
墨學只是他播撒下去的種子,要想扭轉大宋國運,理論不夠,還得有行動。
他不肯提早說,便是在提防。
“這是儒家的天下。”李獻和蘇唯站在城西一座高塔的第六層,“那是個巨人,朝中文官,天下官吏,天下讀書人,以及那些受益者,我不知自己將面臨多少對手,所以,許多事我會選擇沉默。”
蘇唯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但李獻依舊選擇不說。
“生意會很大嗎?”蘇唯問道。
“這個問題無需保密。”李獻笑道:“會很大,大到你無法想象。”
“整個汴京城?”
“不是地域的大。”李獻指指腦子,做了個展示肌肉的動作,“是這裏,大宋的這裏。”
“那我拭目以待了。”
在李獻假冒鉅子之前,他就準備了這一步大棋。
所有人都以爲他會把注意力盡數放在墨學上時,他卻爲了養活墨學去玩房地產。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生意是爲了掙錢。
“我差錢嗎?”李獻微微一笑,“不差錢。”
王瀾山急匆匆來尋王珣,“那邊二十餘家不肯搬遷,鬧的很大,據說還有人上書朝中,說可有權貴逼迫百姓搬遷的道理?”
後來趙禎想擴建皇宮,可週邊百姓不答應,他也只得偃旗息鼓,就蹲在侷促的宮中繼續躺平。
請一個讀書人寫了一份控訴書後,馬彥帶着控訴書來到宮城外,跪下懇請官家太后爲自己做主。
控訴書在半個時辰後就送到了太后手中,堪稱是神速。
“定遠侯逼迫了嗎?”太后問道。
被召來的薛奎搖頭,“未曾。”
“那他控訴什麼?”太后隨手就把控訴書丟在地上,“那些人,可鄙!”
薛奎說道:“此事最怕民意沸騰。”
“百姓矇昧,最易被人蠱惑。”太后冷笑道:“若是他能把生意做起來,墨學的規模會不會擴大?那些人忌憚的便是這個。”
“可與儒學相比,無論墨學如何擴張,都遠遠不及。”薛奎說道。
“他們心慌。”太后突然笑了,“剛開始他們覺着所謂的墨家鉅子只是個餘孽罷了,能逃過一劫便要謝天謝地,誰曾想那豎子卻是一顆銅豌豆,讓想一口吞掉他的那些人崩了幾顆大牙,這才認真起來。”
“太后,雖說定遠侯並未說明,但臣覺着,他弄那兩個街區怕是所謀不小啊!”薛奎說道。
“那豎子歷來謀而後動,若只是爲了養活墨學,他難道不能把快餐生意往富庶的京畿一帶擴張?”
太后嘆道:“看着吧!看那個猴兒如何蹦躂。順帶,若是可能,伸手幫他一把。”
“臣,領命。”
……
“咱們不搬!”
馬彥聚集了二十餘戶人家商議。
“差不多六百貫,夠了。”有人嘟囔,馬彥大怒,“你嫌錢多?”
那人低頭,“自然不嫌多。”
“那就閉嘴!”馬彥咳嗽一聲,目光幽幽,“人吶!要鬧騰,不鬧騰哪來的錢?”
“就怕定遠侯動手。”有人膽怯的道。
“有人擔保了。”馬彥自信的道:“那些人說了,只要控訴書遞進朝中,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動咱們。”
衆人心中一鬆,對馬彥千恩萬謝,臨走前有人問道:“老馬,你這般爲了咱們奔忙,也不怕得罪定遠侯,圖個啥?”
馬彥嘆息,“都是多年的街坊鄰居,老夫哪能看着你等以後落魄。多爲你等弄些錢,以後兒孫日子也好過些不是。”
“多謝老馬!”
“回頭錢下來了,老夫有重謝!”
送走感激零涕的衆人,馬彥回家,屋裏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急公好義馬公。”來人笑了笑。
馬彥急切的道:“你等答應老夫的錢呢?”
“在此!”來人丟下一個包袱,落地很重。
馬彥蹲下撿起包袱,打開看了是兩枚銀錠,不禁咧嘴笑了。
“此事成了之後,另有重謝!”來人笑道。
而與此同時,數百本地居民聚集在一起。
“李鉅子說了,契約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一成尾款在盡數搬離後給付。”一個老人罵道:“可馬彥等人卻獅子大開口,如今拒不簽約。”
“甘特孃的!”
“弄他們!”
“這羣畜生,是想害咱們呢!”
“要不咱們也多要些錢?”有人說道,被父親抽了一巴掌,“蠢貨,都簽約了,白紙黑字如何改?”
那人捂着臉,咬牙切齒的道:“打上門去,趕走他們!”
“走!”老人揮手。
數百人浩蕩而去。
老人落在後面,不知何時王賀出現在他的身邊,“你孫兒進國子監之事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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