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心中的道
青樓對於男人而言有兩種用途,其一,家花不及野花香,打個野食可以調劑胃口;其二可用來招待客人,作爲交際的場所。
許多事正兒八經的談不成,但若是換個地方,比如說青樓,說不定就成了。
氣氛很重要,所以今夜王啓令人撤掉室內一半蠟燭,朦朦朧朧間,幾個好友紛紛叫好。
“老夫許久未曾這般熱血沸騰了。”
“是啊!王公如何?”
王啓摟着女妓笑道:“老夫依舊能夜御三女。”
“哈哈哈哈!”衆人都知曉他在吹噓,不禁大笑。
“對了,那邊多久能拆完?”一個好友問道,此次生意中也有他的投資。
“十日之內盡數簽約,給他們五日搬遷。”王啓自信的道,“半月足矣!”
“就怕有人拖拉。”好友說道:“可別讓李獻搶先。”
“擔心什麼?”王啓淡淡的道:“早就有人放話,不許咱們的人去買他的宅子,你等想想,汴京城中有買宅子這份財力的人,有幾個不是咱們的人?”
權貴在沒有利益的情況下不會和他們發生衝突,豪商們更不會爲了一座宅子得罪這些士大夫們。
“哈哈哈哈!”衆人大笑。
王啓突然起身,“老夫去更衣。”
“更衣便更衣,爲何帶着美人去?”好友指着他笑道。
“得趣!”王啓挑眉,帶着女妓出門。
出去反手關門,裏面的聲浪就被關在了身後,王啓帶着女妓去了隔壁,這是特地開的空房間。
沒多久裏面就傳來了喘息聲和各種動靜。
結束後,王啓疲憊的道:“弄了茶水來。”
“是。”女妓穿好衣裳出來,回頭關門,鄙夷的道:“無能也就罷了,偏生還愛玩。”
窗外,一個黑影悄然趴在那裏,聽到腳步聲走遠,便推開窗戶翻了進來。
王啓已經睡着了,可老人睡覺警覺,他突然睜開眼睛,一隻手正好捂住他的嘴。
黑影帶着面巾,拔出短刀,王啓絕望的看着他,知曉掙扎也無濟於事,渾身癱軟,唯有一雙眸子瘋狂的轉動。
“想知曉我是誰?”黑影冷笑,“郎君說了,到了地底下別忘了殺你之人。”
是誰?
王啓定定看着黑影,身下屎尿橫流。
“李!”
短刀揮落。
是李獻!
王啓的眸子瞬間黯淡。
黑影弄了一陣子,帶着東西翻身出了窗戶。
他繞出青樓,外面有一輛馬車等候,黑影上車,低頭,“郎君,幸不辱命。”
車廂裏點了一根蠟燭,正在看書的李獻擡頭,“頭顱呢?”
“在此!”王賀提着個油紙包。
“丟在王珣住所外。”
“是。”
王賀下車,李獻屈指敲擊車廂,“困了,回家。”
範集拉了一下繩子,馬車緩緩而動。
馬車出了幽暗的巷子,外面燈火通明,無數商販在高聲叫賣,行人或是駐足詢問,或是流連於兩側的店鋪中……
“有花燈!”
一個女娃指着半空驚呼。
一架玉兔造型的花燈高懸在大樹之上,風吹着花燈擺動,彷彿是玉兔在奔跑。
“果然是天朝上國。”幾個高鼻深目的異國男女呆呆的看着這一幕。
李獻聽到女娃的聲音熟悉,就揭開車簾,果然是蘇荷。牽着她的是蘇唯。
此刻不好相見,李獻放下車簾,繁華盡數被隔在外面。
巷子裏突然傳來尖叫。
“死人了!”
李獻回家就睡,可王珣卻看着人頭睡不着。
“那女妓去給阿郎弄茶水,歸來後進門就嗅到了血腥味,一看,是個無頭屍骸……便尖叫起來。”
王啓的隨從哆嗦着,王啓死了,他少不得被遷怒,唯有找到兇手他才能翻身。
“那女妓可有嫌疑?”王珣問道。
“並無,那女妓出了房門後,有人看到她去弄茶水,並無嫌疑。”
“叔父的那幾個好友!”王珣並無多少悲痛之色。
王啓做生意有些不擇手段,最爲王珣不喜。但畢竟是叔父,故而該出手時還得出手。
“他們一直都在,互相能證明。”隨從哭道:“多半是仇家。”
“那些拆遷的百姓……”王珣搖頭,“他們若是有這等手段,哪裏去不得?”
根據現場判斷,兇手是攀附在窗外等了許久,至少一刻鐘。
那個房間窗外比較滑溜,唯有窗臺探出去一點,勘察現場的胥吏說了,非好手不能爲。
“找,懸賞一百貫,死活不論!”王珣眼中閃過厲色,“殺人償命!”
……
對於貴人來說,他們的命價值萬金,凡人的命卑賤如螻蟻。
一百貫賞錢轟動了汴京地下世界,許多潑皮從暗處走出來,四處打探消息。
而李獻早已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早上練武完畢,得知王珣懸賞的消息後,李獻多吃了一張餅,誇讚杏花的廚藝越發出色了。
要學會誇讚爲你服務的人,這是李獻前世總結的經驗。
他今日要去墨學授課,可纔將出門,就遇到兩個小吏。
小吏拱手。“昨夜有人橫死,丟了頭顱,還請侯爺說說昨夜行蹤。”
“滾!”李獻策馬向前。
“侯爺,這是……”小吏堅持不退,可當馬兒到了身前時,一個響鼻噴的他滿臉唾沫星子,接着皮鞭呼嘯。
啪!
小吏捂臉慘嚎後退,李獻淡淡的道:“爲人火中取栗也得看看自己是否有命受,告訴那些人,王啓死了,本侯很是歡喜。”
這肆無忌憚的話傳到王珣那裏,他幾乎咬碎了牙齒。
“李獻沒必要殺王公。”王瀾山分析道:“那生意有數十人投了錢,就算是王公去了,依舊有人接手,依舊是他的對手。所以他殺人作甚?”
沒利益的事兒咱不幹,這是他們的行事準則,便套在了李獻身上。
宮中,張景低着頭。
“這麼說,昨夜皇城司的人恰好看到定遠侯在馬車裏?”
太后看不出喜怒之色,把奏疏丟在案几上。
“是,定遠侯掀開車簾那一瞬被他看到了,那裏距離出事的青樓不足三百步。”張景說道。
“他爲何殺王啓?”太后問道。
“臣也琢磨過,定遠侯殺王啓毫無用處。”張景猜不透,故而不敢確定此事是李獻所爲。
“讓看到定遠侯的那個親事官去北方待一陣子。”太后擺擺手,張景告退,臨走前突然想起一事,“那王啓的人打死了一個婦人……臣糊塗了,定遠侯怎會因此殺了王啓。”
太后等他出去後,卻幽幽的道:“本來老身無法確定是不是他,這麼一說,定然是他。”
太后嘆息,“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婦人便痛下殺手,墨家有伱這等鉅子是福是禍?”
處理國事久了,看到無數人生死的信息,自然而然就會漠視那些生死。
千年前,墨家行事剛直,說幫你守城就幫你守城,若是城破,我墨家弟子與城偕亡,絕不後退一步。
這樣的學派看似兇悍,可在那莫測的天下大勢中卻顯得格格不入。
“歷來成大事者,就沒有一個是心慈手軟的。”
凌晨,官家攜皇后來問安,太后第一句話就令官家一怔。
這是誰惹到大娘娘了……趙禎看了羅崇勳一眼,羅崇勳眼觀鼻,鼻觀心,寶相莊嚴。
“官家以爲首領是該殺伐果斷,還是心慈手軟?”太后拋出個問題。
趙禎說道:“大娘娘,我以爲,一味殺伐果斷,必然會令君臣生出隔閡。”
“隔閡一直都在,不是你心慈手軟便能消除的。”太后嘲諷的道,“你越是心慈手軟,那些臣子便越發得寸進尺。須知,利益當前,誰會退後一步?”
“是。”趙禎不知太后今日爲何如此,但他記住了李獻當初的話。
——乖就對了。
太后目光轉動看着皇后,“可有消息?”
皇后福身,“還沒。”
太后失望的對趙禎說道:“無用之極!”
趙禎:“……”
吃了爆竹的老太太在議事時噴了王欽若一番,噴的忠犬跪下請罪,這才罷休。
所有人都不知曉太后爲何不渝,而文彥博明顯對先生昨夜的舉動有些異議。
“先生,行大事者,小不忍則亂大謀。”下課後,文彥博跟着李獻進了他在墨學的值房。
李獻進去先坐下,把上一堂課之前泡的茶水端起來喝了一口,微溫,正好。
他緩緩喝着茶水,眸色溫潤,“何爲大謀?”
“我墨家再度成爲天下顯學!”文彥博說道。
這是李獻定下的目標。
“成爲天下顯學的目標是什麼?或是說,成爲天下顯學之後,我墨家當做些什麼。”李獻問道。
“當爲天下開萬世太平。”文彥博情緒激昂。
“天下太平誰來享受?”
“自然是萬民。”
“是啊!萬民。”李獻輕搖頭,“那個死掉的婦人是不是萬民?”
“是。”文彥博覺得先生這是在偷換概念,“可她只是一人,我墨家當爲天下人謀太平,怎能因小失大呢?”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李獻沉聲道:“今日看着那婦人橫死我等無動於衷,以因小失大爲自己開脫。明日見到村子受災也無動於衷,後日得知異族屠戮數百大宋百姓也無動於衷……我們爲了什麼?”
李獻指指胸口,“爲了自己的私利!”
文彥博愕然,“先生,弟子……”
“我知曉你此刻一腔熱血,可當你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看慣了生死,腦子裏皆是對手,皆是謀求利益,以求升遷。寬夫,你可還能堅守自己心中的道?”
文彥博嘴脣蠕動。
“你不能!”
李獻說道:“不讓慾望控制自己的最好法子,便是去做。知而行之,知而必行!”
他起身走過來,拍拍文彥博的肩膀。
“再來一百次,我依舊會選擇殺了王啓。這無關儒家與墨家,只因他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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