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求仁得仁
在請見太后和官家的路上,王曾一路眼鏢,把李獻戳了個千瘡百孔。
“這是商議出結果了?”太后放下奏疏,對趙禎說道:“歷來革新最重開局,開局犀利,則後續勢如破竹。若是開局不順,後續就麻煩了。”
這也是開門紅的由來。
三人進殿行禮。
太后看了一眼李獻,“諸卿可有了結果?”
“是。”王欽若同樣看了李獻一眼,太后暗自不渝,心想這豎子莫非又弄出了什麼事?
“太后,我等商議以三司爲先。”
“哦!”太后有些訝然,但一想又覺得順理成章,“三司總掌大宋財政收支,城池土木工程,領庫藏、貿易、四方貢賦、百官添給,可謂是權傾天下。先動三司自然不錯,可若是失手,你等可知結果?”
三司太重要了,天下之事幾乎大半都在三司。
“臣等與三司使李諮商議,皆覺着三司當下最要緊的乃是人浮於事。”王欽若再度看了李獻一眼,“定遠侯說能削減三司三百人。”
“三百人?”太后訝然,“近乎於三成官吏,若因此三司動盪……”
“三司人浮於事多年,內部權責混亂,恕臣直言,三司再不動就晚了。”李獻從容不迫的道:“臣敢領軍令狀!”
太后一怔,“你是如何想的?”
“整合!”李獻言簡意賅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整合……”太后默然良久,“二位卿家呢?”
王曾說道:“三司是該整合,可天下泰半事皆在三司,若是……臣會盯着。”
王曾在最後關頭還是選擇了護犢子……臣盯着,就算李獻失手,臣還能出手把局勢拉回來。
這是背鍋俠!
太后欣慰的點頭。“甚好!”
她希望能看到同舟共濟的一幕,但顯然,王欽若與李獻二人不和。
等三人告退後,趙禎說道:“大娘娘爲何不問如何整合呢?”
“所謂整合,必然會打亂原先的格局,打的越亂,後續纔好整合。這等大事預先無法謀劃,畢竟千餘人啊!主事人必須隨機應變,若是抱着當初的謀劃死板去做,那這個新政還是早些結束爲好。
再有,帝王當掌總,而不是計較細節。事必躬親的壞處老身給你說過,顯然伱當做耳旁風了。”
太后嘆息,“王欽若和他們有些疏離。”
“大娘娘,宰輔們之間也疏離。”
太后莞爾,“是了,我這是有些心急了。對了,皇后那邊可有消息?”
趙禎低頭:“還沒有。”
“雖說少年戒之在色,但祖宗們在等着呢!”太后起身,“老身去看看。”
太后去看望了皇后,二人在一起密議許久,連趙禎都不得聞。
晚上,趙禎看着燭光下的皇后,心中微動。剛上手,皇后卻伸手阻攔,“且慢。”
趙禎箭在弦上,不滿的道:“不是剛走嗎?”
皇后從枕頭下摸出一張紙,仔細觀摩,擡頭道:“今日不好。”
“爲何不好?”
“今日生不了皇子。”
“怎地,還有日子?”
“嗯!”
“我看看。”
“太后說不許你看。”
“我不看怎麼知曉什麼時候方便行事?”
“這是女人的事。”
“李獻那廝說生男生女和女人沒關係。”
“你別搶!”
寢宮外,聽到‘練武’的動靜不小,張澤欣慰的笑了。
有了皇子,他此後便能帶徒弟,等官家去了,他多半是要跟着去享福,便留下徒弟服侍新帝。
他有個私心,若是能讓自己的徒弟成爲新帝的身邊人,如此,他跟隨官家去了地底下,四時香火不絕,每年都有冷豬肉喫。
他家貧,一年到頭喫肉的次數屈指可數。進宮後第二日就喫到了冷豬肉,覺得美味無比。時至今日,他依舊覺得別人眼中腥羶難喫的冷豬肉是美味。
帝后鴛鴦雙飛,李獻孤枕難眠。
多年定力在此刻好像有些要失控的感覺,李獻覺得燥熱,翻來覆去睡不着,屈指一算,離成親還得有三個月。
哎!
當初爲何不早些呢?
沒有期望的時候,人的定力是最強的,而且也是最快樂的。
當一件事兒若隱若現的勾着你,那種滋味真難受。
清晨起牀,雖然只睡了一個多時辰,但練武完畢後,這具年輕的身體依舊活力滿滿。
杏花一個人在廚房忙碌,範集好心去幫忙被趕了出來,悻悻的道:“好心沒好報。”
所有人都知曉杏花對於郎君和侯府意味着什麼。
在郎君陷入絕境之時,家中奴僕都跑了,僅剩下杏花。她就守在大牢外,對那些獄卒賠笑臉,只求能進去探視郎君。被多番拒絕後也不棄不離。
這樣的人說是女僕,實則大夥兒看在眼裏,郎君分明把她當做是妹妹。
家中書房是禁地,能進去的也就是一人一狗,人是杏花,狗是來福。
杏花每日去打掃書房很有儀式感,她先警惕的看看周圍,甚至要繞一圈,看是否有人在後面窺探,這纔開門進去。
她進去灑掃,來福就蹲在外面把風,場景很有喜感。
“開飯了。”
一個人若是不期待喫飯,那麼就不可能會期待生活。
看着郎君和護衛們喫的噴香,杏花歡喜的用圍裙擦擦手,可不經意卻看到文彥博喫的慢條斯理,甚至是有些艱難,杏花有些納悶。
“文郎君,可是不合胃口?”杏花專注廚藝一年多,對家中人的喜好了如指掌,當然,每頓飯必須先緊郎君的喜好來。
“昨夜喝多了。”文彥博嘆息,“此刻只想吐。”
昨日他和幾個好友相約,一場酒局下來大醉。
此刻腦子裏那些碎片化的信息漸漸被串聯起來,文彥博捂額,“先生,弟子想起來了,昨日有人說,當下大宋充斥着銅臭味,當迴歸前漢壓制商賈的路上來。”
“人心不古嗎?”李獻笑了笑。
“是,那人說商人重利輕義,世人看着商人掙錢,於是人人都想去經商。汴京城中商販多不勝數,以至於人心不古……長此以往,民風狡黠,非天下之福。”
商人對於大宋的貢獻有目共睹,但重商帶來的壞處也顯而易見。
“商人逐利無所不用其極,人人效仿,世風日下……”文彥博嘆道,“那人說的沒錯,可弟子覺着,擋不住。”
“人心趨利,你如何擋?”李獻搖頭,“誰也擋不住!”
三司,李諮今日早早到了,三司副使張亞,鹽鐵使張貞,度支使向胥,戶部使朱斐依次進來。
李諮一直把三司變革之事藏在心中,就是想讓這些人沒有應變時間,無法阻攔。
“今日讓你等來,是有一件大事。”
李諮眸色平靜,“三司官吏上千,比之太祖太宗皇帝時多了不少,人浮於事,以至於朝中頗爲不滿。”
這是基調。
李諮知曉,眼前這些人中,除去副使張亞大概率會選擇撒手不管,三部使都不會消停。
果然,張亞聽到他這番話後,就垂眸,彷彿昨夜去做了強盜一夜未睡。
而張貞身體一震,向胥不敢置信的看着李諮,朱斐率先發難,“相公,三司爲天下理財,不說功勞,苦勞總有吧?朝中這是要怎地?卸磨殺驢?”
隨即,其他二人紛紛叫苦,擺功勞,說難處。
李諮知曉自己接到的是個燙手山芋,當時太后問他:可有困難?
李諮想說困難不小,但最終看着太后疲憊的雙眸,他選擇了否定。
可現在問題來了。
革新最怕內耗,三部使不配合,那位鉅子如何出手?
若是搞亂了三司,最終收拾爛攤子的還是他李諮。
作爲三司使,李諮對大宋現狀最有發言權。他知曉若是一切不變,最多二十年,大宋財政將會難以爲繼。
節流不可能,開支只會越來越大,唯一的法子便是增稅。
那怎麼得了?
李諮深吸一口氣,“住口!”
三部使悻悻閉嘴,李諮目光銳利掃過三人,“三司若是不動會如何你等不知?”
他們當然知曉,但誰不想躺在舒適圈裏睡大覺呢!
“敢問相公,是誰來主持此事?”向胥不好直接開罪李諮,便轉換了個話題。
“可是王欽若?”朱斐冷笑,“那個奸佞,我三司上下當給他迎頭痛擊。”
李諮說道:“主持此事的是定遠侯李獻。”
三人一怔,向胥怒了,“他也配清理我三司?”
“他若是來,下官寧可乞骸骨!”鹽鐵使張貞怒道。
“誰說本侯不配?”
隨着這個聲音,李獻緩緩步入。
他目光轉動,對李諮拱手,然後問道:“方纔誰說要乞骸骨?”
張貞冷笑,“下官。”
他是三司老資格,執掌鹽鐵司多年,根深蒂固。他敢用自己剛出生的孫兒打賭,李獻絕不敢動自己。
故而他目光冷冽,頗有些挑釁之意。
另外二人在看熱鬧,等着看李獻下不來臺。
李諮心中苦笑,心想你就不會在門外再等等?
他剛想出聲緩和氣氛,李獻擺擺手,示意無需如此,隨後指指張貞說道:“你可以去寫致仕奏疏了。馬上,立刻!滾!”
張貞冷笑,“憑你也配?”
要想罷免他,必須得宰輔們點頭,太后和官家點頭。
你算個屁!
此刻門外有人進來,是羅崇勳,他拿出一份手書。
“太后令,定遠侯在三司可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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