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爲了自由
步卒勇敢的衝着馬賊衝了上去,他們牢記着李獻當初的教導。
“陣型!”
“保持陣型!”狄青在厲喝,雙眸中帶着焦慮,以及期冀。
失去養馬地是大宋永遠的痛,沒有騎兵就沒有機動力量。無論是范仲淹還是後續的韓琦等人,採取的法子是建造堡寨,也就是用據點來固守。哪怕推進也是如此。
這次向前十里地,就在這裏修建一個堡寨,以此固守——周邊就成了大宋的勢力範圍。
固守不需要騎兵。
有人說大宋孱弱,這個孱弱不是指早期的軍隊,特別是開國時的那隻虎狼之師。
孱弱的是肉食者,而不是那些熱血男兒。
從大宋立國的那一日開始,他們便用血肉之軀來阻截敵軍的鐵騎,不但阻截,還得用血肉之軀向騎兵發動進攻。
只需想想,馬蹄聲震動大地,一眼看不到邊的敵騎正衝向己方步卒陣型,換誰不顫抖?
大宋步卒!
他們擋住了敵軍的衝擊,在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他們踩着敵軍和同袍的屍骸,向着對手發動反擊。
此刻,李獻麾下的五百步卒就是如此。
他們剛開始還有些僵硬,很快,骨子裏先輩留下的熱血涌了起來。
“萬勝!”
他們伴隨着歡呼聲衝了上去。
“我們需要養馬地!”文彥博看到一個步卒被戰馬撞飛,痛苦的道。
“一切都會有的。”李獻冷靜的看着這一幕。
撞飛步卒的馬賊得意大笑,側面長槍刺來,他急忙格擋,可右側同時出現長槍,他避無可避,慘嚎一聲被刺落馬下。
“弄死他!”一個步卒紅着眼睛喊道。
“保持陣型!”狄青的厲喝及時趕到。
在這等時候,就算你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被殺,也不得脫離陣型去報仇。
成排的長槍密集往前刺殺,那些馬賊兇悍的往裏衝擊,戰馬在長槍之前畏懼了,減速之後,就成了累贅。
彪悍的馬賊乾脆下馬步戰。
雙方絞殺在一起。
五百騎從兩側在突擊。
“擋住他們!”王希喊道,此刻他全部希望就在正前方。
只要擊潰宋軍步卒,對方必然會大亂。
“突擊!”狄青突然高喊。
奮戰中的步卒毫不猶豫的往前衝擊。
不管前方是什麼,你必須義無反顧!
長久的操練形成的條件反射,讓步卒們小跑起來。
而對手顯然對宋軍的突然加速沒有反應,只是僵持了一瞬,防線就崩潰了。
狄青上馬,把銅面具拉下來,“殺進去!”
他帶着十餘騎從中間衝了進去,長矛閃爍寒光,每一次閃動,必然有馬賊慘嚎倒下。
在他的帶領下,步卒席捲了對手。
一個最兇悍的馬賊斬殺了兩個宋軍步卒,看到狄青衝過來,他獰笑着揮舞手中的大刀,“給耶耶下來吧!”
狄青用長矛一挑,大刀飛了出去。
馬賊一怔,瞬間跪下,高舉雙手,“小人願降!”
後續跟來的騎兵微微俯身,手中長刀就擱在身側,隨着戰馬的衝勢一掃而過。
身後,人頭沖天而起,鮮血從脖腔中衝了出來,身體竟然搖搖晃晃的沒倒。
“萬勝!”
一個馬賊頭目的人頭被人用長槍高高挑起。
“馬賊完了。”賀虎搖搖頭。
端獻族和馬賊打過交道,知曉對方的兇悍和狡黠。
梁沫問道:“若是換了我們,此戰會如何?”
賀虎幾乎沒有思索,“先僵持,隨後試探,雙方絞殺在一起後,一個時辰之內無法決出勝負。最後我們會贏,但卻無法徹底擊潰他們,只能坐視他們從容而退。”
“可他們卻在一刻鐘內擊敗了馬賊!”梁沫指着前方,步卒在追殺馬賊,五百騎騰出手來,開始兜圈子,包圍那些殘敵。
下來好下,畢竟是居高臨下,逃跑卻需要爬坡。
戰馬艱難的往上攀爬,不時馬失前蹄,連人帶馬滾落下來。
就在最快的馬賊接近山頂時,山頂出現了千餘人。
他們沉默的握着長槍,列陣以待。
喘息的就像是狗般的馬賊絕望的跪下,仰頭朝天喊道:“小人願降!”
“小人願降!”
這千餘人的出現擊潰了馬賊頑抗的心思,除去王希帶着十餘心腹在逃竄之外,其他人都跪地請降。
“那是什麼?”有人問道。
“民夫。”賀虎看着李獻,“開戰前,鉅子令那些民夫帶着長槍去右側,我還以爲是令他們去防備可能出現的偷襲,沒想到,鉅子是用他們來收尾。”
“他們的運氣不好。”一個貴族嘴硬,在賀虎看過來時,他聰明的閉嘴。
“那次李氏進剿端獻族,我帶着一千騎去牽制,可李氏偏師突襲了遷徙的族羣。等我趕到時,只看到妻兒的屍骸。我的兒子,被馬蹄踩踏的……只看到了肉泥,若非衣裳和那一串狼牙,我幾乎無法分辨出他。”
賀虎的眼在流淚,“從那時起我便發誓,誰能擊敗李氏,我便效忠誰。”
他下馬,走到李獻身前。
李獻正在和文彥博低聲說着此戰後的佈置,頷首,“賀虎啊!何事?”
賀虎跪下。
李獻一怔。
王賀的身形動了一下,又返回。
“我願效忠鉅子!從此,鉅子長刀所向,賀虎無所不從!”
幾個老吏在邊上看着,一人低聲道:“端獻族雖說是助力,可畢竟不是一夥兒的,也是個麻煩。此人在端獻族有威望,勇力過人,他效忠鉅子,端獻族必然因此穩固。”
“這是天意!”一人苦笑。
他們沒得到重用,故而滿腹牢騷,且也不看好鎮遠城的未來,一心躺平。今日擊破馬賊,接着端獻族大將宣誓效忠李獻,生機盎然的局勢,令他們有些茫然。
“李氏嗎?”弄清楚賀虎的訴求後,李獻笑了笑,“我遲早會去興州看看。”
“賀虎願爲前驅!”
“好!”
收了這個端獻族大將,李獻心中大喜,他看了梁沫一眼,少女滿頭辮子在風中輕擺,神色平靜。
“先生,您這是溫水煮青蛙,一步步讓梁沫和端獻族無路可走,唯有效忠鎮遠城一途。”韓琦得到了參與政事的權力,便試探着發出自己的聲音。
“要想在這裏打下根基,大宋人不可少。”李獻丟下這句話走向狄青。
這是狄青第一次獨立指揮‘大戰’,此刻看着頗爲平靜。
“先生。”狄青行禮,“馬賊逃走百餘,俘獲千餘。”
“少了些。”李獻說道。
“馬賊居高臨下衝擊,被絆馬索和陷馬坑弄死了不少。”
“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悍勇發動了反撲,頗爲犀利。”李獻告誡他,“鎮遠軍還是新軍,明白嗎?不可輕敵。”
“是。”狄青說道:“上次是突襲馬賊,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此次算是硬仗,將士們剛開始有些動作僵硬。不過後來便好了。”
“這便是經驗不足。”李獻有些後悔,當初應當索要些西北老卒。只需一百老卒,鎮遠軍將脫胎換骨。
“先生,軍中老卒說,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自然便是悍卒。”
“那是優勝劣汰。”李獻說道:“馬上拷問出馬賊的老巢,令騎兵帶着民夫去搜刮。”
騎兵帶着民夫出發了,報酬是馬肉。
戰後,坡道上倒斃了數百匹戰馬,文彥博安排人去殺馬,賀虎默不作聲帶着人主動來幫忙。那些端獻族勇士方纔目睹了鎮遠軍大戰馬賊,有些豔羨的看着那些正在歇息的將士們。
喝水,喫乾糧,那些將士經歷了兩戰後,漸漸成熟起來。他們在低聲交流着此戰的得失教訓,這是李獻的規矩:戰後總結必不可少。
有軍士抱着一具屍骸在哭,一個副軍使勸不住,拍拍他的肩頭,嘆息離開。
“鉅子,馬賊中有三百餘傷患。”
有人來稟告。
“交給端獻族。”
李獻彷彿不知道交給端獻族便是送死,他看着那個哭泣的軍士,走過去,說道:“告知他的妻兒,不願來,他的孩子由我出錢養大成人。願來,他們將得到鎮遠城中最好的待遇。”
這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
火頭軍在埋鍋造飯,血淋淋的馬肉隨便清洗一下便丟進鍋中,端獻族那邊來人,介紹了一番西北傳統調料,幾個廚子在交流廚藝,氣氛漸漸融洽。
“這便是你希望看到的嗎?”梁沫走過來。
“伱不願意嗎?”李獻指着兩個蹲在一起探討廚藝的廚子說道:“端獻族爲何反出李氏?”
“爲了……復仇。”
“可被李氏殺的部族首領比草原上的狼羣還多,反叛的有幾人?”李獻微笑問道。
梁沫愕然,這個她真沒琢磨過。
“好像……不多。”
“在汴京,我覺着自己帶着枷鎖和腳鐐寸步難行。我忍了兩年,終於忍無可忍,於是便來了西北。”
“他們說你是被迫來的。”
“你信?”
“我……半信半疑。汴京那麼繁華,你爲何願來這等荒涼之地。”
李獻伸手在身前虛空中畫圈,彷彿要把整個世界都擁入胸懷。
“爲了這幅白紙。”
他看着梁沫,咧嘴一笑。
“爲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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