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無主的財富
“王希被吊死在山頂,臨死前苦苦哀求,孃的,丟盡了我等馬賊的臉面。”
修路的馬賊們都看到了那一幕,馬山和覺得王希就是個膽小鬼,見回來的大哥郝雄神色恍惚,就問道:“兄長,方纔他叫你去作甚?”
“問了哈維的事。”
“哈維?”馬山和一怔,“那可是一頭殘暴的老狐狸。嘖!哈維若是要對付他,李獻唯有向大宋求援。”
“他令人去見哈維了。”
“誰?”
“一個年輕人。”
韓琦沒想到自己能獲得這個機會,當然,在有些人的眼中,這是個危機。
甚至有人請見李獻,說該派一個老成的人去,至少不會誤事。
這不是一個人的看法,跟隨來西北的不少人都對此有些意見。他們覺着鉅子過於偏向自己的弟子,遲早會因此付出代價。
一旦哈維發怒,剛落腳此處的衆人只能繼續逃竄。可週圍能往哪逃?
韓琦並未爲自己辯駁,他帶着十餘騎,跟着哈維的斥候騎馬走了五日,這纔看到高馬城。
所謂城池,在韓琦眼中就是一個土圍子。土圍子有兩人高,上面一面大旗,大旗上的圖案讓韓琦覺得很土。
他被搜身了,隨行的十餘騎兵也是如此。
“艹!”
哈維的麾下搜身很粗暴,一個騎兵忍不住想動手。
韓琦從容伸開雙手,用行動而不是語言來安撫他們。
搜身完畢,韓琦等人被帶到了宮門外。
韓琦看到了一座宮殿,外面裝飾着……
“是金箔!”韓琦一臉震驚,可實則卻腹誹哈維是個暴發戶。
在中原,就算是沒讀過書的暴發戶也不會用金箔去裝飾自己的屋子,會被視爲蠢貨。
哈維不是貴族出身。
韓琦微笑着被帶進去。
殿內鋪着名貴的地毯,幾個胡姬在舞蹈,帶來陣陣孜然和脂粉混合的味道,讓韓琦想作嘔。
前方的胡牀上坐着一個老人,山羊鬍,臉白胖,皺紋極細。身體癡肥,躺在那裏就像是一座肉山。
“主人,宋人派來了使者。”侍從恭謹道。
肉山動了一下,老人擡眸,身邊的侍女把酒杯送上,老人喝了一口,緩緩嚥下。他看着韓琦,“只有宋人有這等矜持的氣度,年輕人,把你們的來意告訴我。”
韓琦行禮,“我們是一羣失意者,來到此處想尋一條活路。”
“是政治鬥爭的失意者?”老人便是哈維,他淡淡的道:“可我怎地聽聞,大宋不殺士大夫?”
“是的,您的消息靈通的讓人以爲您就是個大宋人。”韓琦微笑,但並未看到哈維臉上出現被吹捧後的愜意,他反而冷冷的道:“那麼,便是反賊!”
“不,您該知曉,在大宋是儒家爲尊。”
“儒?”哈維眯着眼,“高馬城中就有來自於大宋的讀書人,他們就像是你的模樣,不,更狼狽些。不過,那種矜持令人噁心。”
“我們首領是儒的死敵。”韓琦拒絕了一個胡姬遞來的酒杯,不是怕下毒,來到這裏他就沒想着活着回去,是因爲胡姬的手指頭浸進了殷紅的葡萄釀中。
“那麼,那個學派叫做什麼?”哈維問道:“我會去打聽,年輕人,欺騙我的後果是成爲乾屍。”
在天氣乾燥的時候,把屍骸掛在城頭,朔風吹幾日,屍骸就會漸漸脫水,和肉乾差不多。
“墨!”韓琦臉上流露出了哈維熟悉的矜持。
“墨!”
“是。”
“我會去詢問。”
“我等着。”
哈維擺擺手,“帶我們的客人下去,給他們喫食。”
韓琦被帶走了,和十餘騎兵被困在一個小宅子裏。
“韓先生,哈維據聞殘暴,若是不妥,咱們能拼死一擊,只是委屈伱了。”帶隊的軍使一點都看不出對死亡的畏懼,反而爲韓琦感到遺憾。
“那片地方頗爲混亂,郝雄說,那些勢力最近在蠢蠢欲動,有人想投靠李氏,以此來抗衡哈維。”
韓琦拿起粗瓷大碗喝了一口水,“哈維需要變數,而我們便是那個變數。”
哈維接見了兩個大宋讀書人,兩個倒黴蛋在大宋境內犯事,遁逃到西北後,一路靠着坑蒙拐騙爲生,直至到了高馬城,成爲城中的文書。
“上次聽行商說汴京出現墨家餘孽,此輩當誅!”
哪怕淪落到了爲異族做事,骨子裏的那種優越感,依舊令兩個讀書人喊打喊殺。
“那麼,確實是有墨家?”哈維問道。
“是。”
“首領是誰?”
“首領據聞是個年輕人,很是愚蠢……”
“我需要你來教導嗎?”
哈維隨意擺擺手,侍衛一鞭子抽的讀書人慘嚎一聲,趕緊跪下請罪。
“看,矜持的人最怕的便是這個。”哈維笑道,陰冷的道:“那人叫做什麼?”
“李獻!”
半個時辰後,一隊軍士如狼似虎的衝進來,把韓琦拖出去,十餘騎兵剛想暴起,韓琦喊道:“等着我!”
軍使攔住麾下,對帶隊的將領說道:“他是鉅子的弟子,誰殺了他,便是我們的死敵!”
韓琦被拖在街上倒行,兩側人羣衝着他嘲笑,有人衝着他吐口水,有人衝着他扔石子,甚至有人舉起石塊,韓琦看着一個軍士攔住了舉着石塊的男子,一腳踹倒。
他由衷的笑了。
若是要殺他,何須阻攔?
被砸死還省去了一刀。
還能讓城中百姓同仇敵愾。
那個癡肥的哈維,看來驗證了鉅子的身份。
再次見到哈維,他已經從側躺變成了坐姿。
“你的首領叫做什麼?”哈維問道。
“鉅子姓李名獻。”韓琦站定,掙脫了兩個軍士的束縛,整理了一下衣冠。
這是宋人的標誌……哪怕是李氏的人,對衣冠也沒那麼講究。
而宋人,衣冠不整就羞於見人。
可笑的宋人……哈維淡淡的道:“他來我的地方避難,可有說法?”
“鉅子說,我們帶着友誼而來,但顯然附近的鄰居們並不友善。”韓琦看似不經意的盯住了哈維。
“那些雜種!”一個侍從不忿的罵道。
“住口!”哈維喝住了侍從,韓琦不動聲色的判斷出了一些信息。
高馬城中的百姓組成有些混亂,從先前圍觀人羣的衣着上便能看出來。
而侍從的不忿,代表着哈維對麾下的控制有些粗糙。
哈維也在觀察韓琦,“那麼,他準備怎麼做,向鄰居釋放善意嗎?”
“我們剛接待了一批來訪的鄰居。”韓琦說道:“鉅子只想在這裏安頓下來,教授墨家學問。並無野心。”
被龐大儒家追殺的墨學餘孽遁入西北荒野,能活命就得感謝天地,感謝歷代祖師爺。
哈維的眉鬆弛了一下,“你們需要物資。”
“是的。”韓琦心中微動,“我們帶來了些錢財,但鉅子說了,這裏若是無主之地,我們便自由貿易,以交換我們急需的物質。若是有主人,那麼在做買賣之前,鉅子希望能先打聲招呼,聽聽主人的規矩。”
剛來一地就發飆,就不知死活的向地頭蛇發起挑戰,那不是英勇,而是愚蠢。
哈維麾下五六千精銳騎兵,加之附近不懷好意的多股勢力在覬覦,在這個時候,贏得發展時間最重要。
“那麼,他該聽聽我這個老人的建議。”
一刻鐘後,韓琦走出了宮殿,微笑道:“我希望能洗個澡。”
“窮講究!”
韓琦慢條斯理的沐浴出來,吃了一頓還算是不錯的食物。
侍候他的是一個少年,韓琦一直沒和他說話,第二日要走的時候,他告訴少年。
“我們在一百里開外的鎮遠城,我們歡迎大宋人。”
“你怎麼知曉我是大宋人?”少年驚訝。
“哈維會令人來監視我們,而最好的人選便是大宋人。”韓琦沒說少年露出了許多破綻,隨即走了。
軍使問道:“韓先生爲何招攬他?”
“我們需要人口!”韓琦想到鉅子爲人口絞盡腦汁的模樣,不禁笑了。
出城後,軍使問了第二個問題:“韓先生,哈維什麼意思?”
“每次貿易的兩成作爲抽成。而且,不許與周邊勢力結盟。”
“咱們和西北那邊交換就是了。”軍使覺得兩成太高,哈維在他腦海中變成了活脫脫的吸血鬼。
“當下看似太平無事,可西北那邊一旦切斷了和咱們的貿易通道,咱們和誰交換物資?”
韓琦策馬緩行,“多條路,便能面對西北的逼迫時多一份底氣。”
“可兩成太多了。”軍使心疼的道。
韓琦笑的古怪,“那些抽成最後歸誰,誰知道呢?”
軍使回頭看了一眼高馬城,突然明白了韓琦的意思,他獰笑道:“回頭小人要把那些金箔都剝下來,給鉅子當地毯。”
“那是暴發戶纔會乾的事。”
回到老巢後,韓琦驚愕的發現道路竟然有了雛形。
“俘虜們幹活很賣力。”文彥博彷彿忘記了因爲偷懶被處死的十餘俘虜,問了韓琦此行後,笑道:“哈維大概想讓咱們做鉅子口中的那條鮎魚,可他不知曉,我們是鯨啊!”
這條鯨還處於幼兒期,但看着山谷中有人竟然在開荒,韓琦欣慰的道:“等到明年,我們將會大不同。”
中原人到了一個陌生地方,第一件事不是去搶掠,而是種地。
這是根植於骨子裏的本能。
得知韓琦此行結果,李獻笑道:“總算是得了喘息之機。”
但接下來還有許多事兒要籌備。
道路,開荒,更重要的工坊……
百廢待興的鎮遠城所有人都在忙碌。
李獻站在山頂看着西北方向。
“呂夷簡若以爲自己能輕鬆擊退李德明,那他會跌個大跟斗。他若是聰明,就該全力應對,而不是衝着我們搞七搞八。”
文彥博輕笑道:“先生,您看那些人。”
李獻回身,正帶着學生們在下面開荒的韓琦被一羣人團團圍住。
“韓先生可曾成親?”
“韓先生,小女年方十五,持家有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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