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墨家的另一條路
大戰之後，鎮遠城就忙碌了起來，收攏俘虜，清點收穫，隨後建城，開闢田地……
俘虜太多，李獻把他們編爲幾組，一組建城，一組墾荒，一組打雜。
工坊已經建起來了，爲了搞到工匠，李獻不惜用數百俘虜和西北某位將領交換。
隨後，西北一批工匠就被軍中徵募了，沒多久，全家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工坊的煙囪冒出第一縷煙時，李獻激動的像是個孩子。
“這是屬於我的，屬於我們的工坊！”李獻彷彿嗅到了後世工業污染的味兒。
在汴京，他要做什麼都得上面點頭，且還有無數人在盯着他，這不許那不許，活生生能把人憋死。
第一爐鐵出來時，李獻就守在邊上，不顧高溫親自出手攪拌。
當第一把鎮遠城自己出產的長刀擺在他的面前時，李獻看向了興州方向。
李德明不會坐視他發展，但草創之初，鎮遠城的密諜系統並未建立，只能用斥候來打探消息。
唯一讓李獻感到安慰是呂夷簡最近沒工夫管這邊，繳獲的錢財送去西北，換來了鎮遠城急需的各種物資。
學校早工坊一步建好了，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匠人打造，從汴京跟來的墨學弟子們漸漸轉爲先生，或是出仕，或是從軍。
在鎮遠城從軍不丟人，鉅子親自帶頭操練，而且說了，鎮遠城的將士無須刺字。
狄青面上有刺字，文彥博讓他去掉，還找了好手，但狄青卻斷然拒絕，文彥博詫異問他爲何，狄青說……
“老子長得太俊美，若是沒了刺字，從此出門怕是不得安寧。”
文彥博爲之絕倒。
李獻沒工夫管他們的官司，隨着秋色來臨，蘇唯的肚皮越來越大，大得令李獻每日提心吊膽。
他想讓丈人一家子遷來鎮遠城，但去信後，丈人拒絕，說不捨汴京。
蘇成的意思李獻明白，他依舊期待着李獻迴歸的那一天。
迴歸對於李獻來說不是問題，但回去作甚。
回去繼續和士大夫們扯皮，被他們拽入泥沼中，被他們用最擅長的方式圍毆？
梁沫來尋李獻，說族裏不少人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屬於大宋還是何處。
這裏便要提及定遠城尷尬的處境了。
李獻帶着墨家子弟出大宋，在所有人的眼中便是逃亡。
被儒家追殺的墨家逃到了大宋之外，以後是效忠大宋，還是效忠誰？
這是個很微妙的問題。
文彥博也尋李獻說過此事。
“鉅子，此等事不好再拖了，否則人心散了，不好帶。”
李獻猶豫了許久，最終在豐收的喜悅中，召集麾下要員議事。
“有人問我，鎮遠城效忠誰，估摸着許多人一開口便是大宋。”
王賀眸子裏多了亮光。
“說到效忠，我有些個人想法。”
文彥博，韓琦，狄青，梁沫……還有十餘人。
“鉅子說效忠誰，我便效忠誰！”降將王餘最是爽快，而且還威脅道：“誰若是對鉅子不忠，殺了。”
艹！
莽夫！
“坐下！”李獻哭笑不得，等王餘坐下後，繼續說道：“我們效忠誰，這是個路線問題，不容混淆。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弄清建立鎮遠城的目的是什麼。”
“振興大宋，爲大宋打個樣！”韓琦說道。
“沒錯。”李獻點頭，然後文彥博給韓琦一巴掌，“閉嘴，聽鉅子說。”
韓琦捂着後腦，回頭想發火，卻見文彥博使個眼色，低聲道：“噤聲。”
韓琦一怔，想到文彥博最近和鉅子見面的次數有些多，難道二人之間……
“我們要振興大宋的目的是什麼？”李獻在誘導衆人倒推目的。
“爲了異族的鐵蹄遠離中原，避免生靈塗炭。”文彥博開口，韓琦瞪他，文彥博微笑，暗示你不懂。
“我有個判斷，大宋不革新，革新不成功，那麼，數十載後，大宋必然滅亡！”
李獻看着衆人，“看看漢唐，覆滅時，異族蜂擁而入，燒殺搶掠，把漢人殺的十室九空，我們的女人成了他們的軍糧，我們的男丁成了他們的刀下鬼……大宋覆滅時呢？”
“估摸着會更慘。”文彥博嘆道：“畢竟當下異族比之漢唐時更爲強大。”
韓琦聽出來了，文彥博這是在配合鉅子。
“故而我請纓在三司行新政，結果你等也看到了，剛開始新政卓有成效。可士大夫們的反撲卻讓革新戛然而止。”
李獻是真的遺憾，“我被迫帶着你等離開大宋並非逃亡，而是我想在大宋之外驗證，看看墨家能否開創出一個全新局面。墨家的理念能否振興中原！”
氣氛突然死寂。
梁沫不解，他見文彥博嘴角含笑，韓琦眯着眼，彷彿在發呆……
狄青更好，在看手指頭。和俊美的容顏相比，他的手指頭粗糙的令女人心疼。
“想拯救大宋太難，難倒我了。”李獻說道：“那不是趙宋，而是士大夫的大宋。要想革新，便要直面那羣暗中的帝王。他們無處不在，他們權勢滔天，帝王也得退避三舍。那麼，該怎麼辦？”
“坐視？坐視大宋滅亡，說實話，我不在乎。”李獻坦然道：“但我在乎由此引來的生靈塗炭。那些百姓何辜？要爲那羣士大夫陪葬。”
他拍了一下案几，“有人說墨家可在大宋之外另立一國，可我對稱帝之事並無興趣。”
氣氛終於活過來了，梁沫甚至想說，稱帝吧！籌齊四個帝王，大夥兒在這片土地上爭奪，我看好伱喲！
“我的根在中原。”李獻沉聲道：“我的兒孫會回去，但我不喜歡他們回去時，大宋依舊是那個大宋。”
梁沫心中一緊，知曉隨後便是李獻的政治宣言。
“大宋唯一的生機便是變革，是革新，是變法，可士大夫橫亙在前，就算是神靈來了也無可奈何。”
“那麼，該怎麼辦？”李獻自問自答，“我離開大宋的那一刻，便發過誓，我會再回去。”
“我再度回去時，必然會令士大夫們顫慄。”
韓琦只覺得汗毛都立了起來，他看了文彥博一眼，文彥博眼中多了興奮之色，雙拳緊握。
好像期待這一刻多年了。
“要想把大宋從深淵中拽出來，必須要幹翻士大夫！”李獻說道，目光轉動，問道：
“誰反對？”
沒人反對。
“贊同的舉手。”李獻率先舉手。
隨即，所有人舉手。
“很好，看來我們達成了共識。”
梁沫忍不住問道：“可我聽聞，在中原這等行徑會被視爲謀反。到時候天下會討伐咱們。”
“不，有一種方式不會。”李獻說道。
“哪一種？”
“清君側！”
……
李獻想了很久，在三司革新開始，他就在琢磨如何破局。他想了許多法子，推演過無數次，可無一例外都在士大夫這個巨無霸面前被擊潰。
任你萬般手段，士大夫們只需團結起來發力，帝王也得跪了。
帝王一跪，你帶着一羣嘍囉能幹什麼？
弄什麼神蹟，信不信他們能把你綁在大相國寺外面，架起火玩燒烤人肉！
他想了許久，最終絕望了。
用和平的手段沒戲！
所以他走了。
他選擇了另一條路。
用武力去改變大宋。
韓琦用力捏着手中的玉佩，指節發白都沒意識到。
他老早就猜到李獻出大宋不是被迫，而是對官家和太后失望所致。
可萬萬沒想到，李獻竟然準備用武力強行推動大宋變革。
李獻走了，大堂內衆人隨即散去。
韓琦追上文彥博，“你老早就知曉鉅子的打算了？”
“鉅子若是心灰意冷，犯得着離開大宋嗎？”文彥博淡淡的道：“鉅子若是帶着咱們去南方，憑他的手段，發財不是難事。”
“鉅子定然不甘心做個富家翁。”韓琦明白了。
“你什麼看法？”文彥博問道，他看到了一隊騎兵正衝下來。
“說實話，若是在半年前，我定然會說鉅子瘋了。可現在我卻在想，爲何不試試呢？失敗了，大不了跟着鉅子去海外。”
“不要指望大宋內部能革新成功，那不可能！”文彥博說道：“唯一的希望便是鉅子。若鉅子失敗，稚圭，我會遠離大宋，跟隨鉅子去天涯海角，興許，我們會在某個地方停下，打造一個我們心中的國度。”
“再造中原！”
“對！”
戰後李獻就不斷向西北那邊提出申請，除去物資之外，他主要索取的是流民。許多人不解，但文彥博知曉，這是鉅子在未雨綢繆。若是墨家在西北無法成爲主宰，那麼將會進入一個長期的蟄伏狀態，而這些人口便是東山再起的資本。
火藥在手，固守不愁……文彥博甚至期待着等鎮遠城建好後，將士們往下扔火藥包的那一幕。
騎兵們停住了，爲首的兩個人走來，是趙思聰和潘三。
“鉅子可在？”趙思聰問道。
“在家中。”
趙思聰到了李獻的住所外請見。
李獻出來了，問道：“何事？”
“鉅子，李氏出兵了。”
李獻問道：“多少人馬？領軍將領是誰？”
“七千人馬，領軍的是王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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