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下鹽州
狄青帶着五千騎趕到了距離鹽州五十里之外。
李獻的護衛正在等他。
“鉅子令以賀虎率一千騎繞到鹽州之側,後日配合突襲。”
“是。”
狄青應了,隨即令麾下歇息。
他自己走到高處,默默看着鹽州方向。
右臉有些扁的郝雄猶豫一下,跟了上來。
“狄指揮使。”
在擊敗擊敗周邊勢力後,李獻請表汴京,爲狄青請功。汴京隨手丟了個指揮使的職務過來。
“郝雄啊!”狄青回頭看了他一眼。
“鹽州是李氏重地。”郝雄說道:“那裏的鹽更是李氏的命脈,當初末將做馬賊時,就曾劫掠過李氏運送鹽的車隊,後來被追殺出數百里,幸而運氣好逃出生天。”
“你想說鹽州不好攻克嗎?”
“不不不!”郝雄急忙擺手,“末將擔心的是,打下了鹽州後,李氏會發狂。”
“我們不動手,李氏依舊會動手。”狄青說道:“拿下鹽州,我鎮遠城就有了縱深,其次,鎮遠城缺錢,販賣鐵器進項有限,拿下鹽州,那些鹽將成爲我鎮遠城的財源。”
“原來,是不得不動手嗎?”郝雄這才知曉李獻的佈局。
狄青板着臉,“我墨家信奉的乃是非攻。”
“是啊!非攻。”郝雄乾笑道:“鉅子最仁慈。”
“別笑,假!”狄青呵斥,郝雄趕緊收了笑容,扁着的右臉看着更爲怪異。
狄青默然看着遠方。
“指揮使,說實話,鉅子行事末將是佩服的。”郝雄看到狄青目光不善看過來,趕緊解釋,“鉅子兩敗李德明,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不,天下就鉅子能做到。”
“你有何話,說!”狄青面色稍霽。
“末將一直覺着咱們……該遠離大宋。”
“爲何?”
“小人聽聞大宋那邊把武人當做是奴僕,小人想,那些將士怕是早已不滿,長此以往,這個大宋哪還有什麼前途可言。別耽誤了咱們墨家的前程啊!”
“墨家不是你的。”狄青冷冷的道。
郝雄乾笑,“末將想入學,先生們不要。說末將……太忙,三次曠課會被開除。”
狄青沒好氣的道:“可自學。”
“指揮使乃是鉅子高徒,末將可否請教?”
“伱這傢伙,說了半晌就等在這了啊!”狄青指指郝雄,“好說。”
“多謝指揮使。”郝雄心中一鬆,真情實意的道:“鉅子如今也有了基業,何苦看趙宋臉色?末將以爲,能自立就自立,不能,學李氏也好,他們說的什麼……羈縻之策,咱們就羈縻不好?”
“想的簡單。”狄青搖頭,眼中有些茫然之色。
這個問題他也想過,臉上的刺字不斷提醒他,武人便是賤人。
不同於文彥博旗幟鮮明反對回大宋的態度,狄青一直沒表態。
因爲他心中有不捨。
哪怕臉上被刺字,哪怕曾被文官羞辱,但午夜夢迴,依舊會夢到家鄉,夢到那熟悉的一切。
他如何能捨棄那一切?
郝雄在邊上小心翼翼的窺探着狄青的態度,對於他而言,寧可在西北繼續做馬賊,也不願去大宋做賊配軍、
自由自在的不好嗎?
非得要去做下等人。
狄青突然嘆息,“你等的心思我知曉。”
“末將對鉅子忠心耿耿。”郝雄毫不含糊的表態,
“鉅子說過,中原是一口鍋,而各方勢力加上百姓便是肉。肉可以爛在鍋裏頭,但異族一旦插足中原……”
狄青看了郝雄一眼,“滅族!”
郝雄打個寒顫,“鉅子指哪,末將就打哪!”
他毫不懷疑李獻會兌現這個滅族的說法,而他便是異族。
“好生做事,自然會有你的造化。”狄青拍拍他的肩膀,走了下去。
郝雄站在高處,突然笑了。
“鎮遠城規矩太多,老子煩不勝煩,但老子不想走啊!”
“爲何?”
一個聲音在身後傳來,郝雄蹦了起來,面色慘白回身一看,卻是狄青不知何時再度上來。
郝雄跪下,“只因鉅子把咱們當人看。”
……
十個奴隸被安排在韓家前院,兩個人一個房間,而其他奴僕多是三四個人一個房間,可見韓潤對這些奴隸的看重。
哈力坐在牀榻邊,木然看着房門。
有人叩門,三長兩短。
“嗯!”哈力哼了一聲,門開,是另一個奴隸。
“哈力,咱們要動手嗎?”奴隸問。
“是。”哈力點頭。
“哈力,城中大多是党項人。”
“嗯!”
“我們人少。”
“嗯!”
“咱們弄不好會被圍攻。”
“嗯!”
“哈力,我們是奴隸,本該死在角鬥場上,可卻被人買走了。三十多個奴隸,路上死了大半,咱們算是死裏逃生。哈力,生命只有一次。”
“嗯!”
“我們好不容易活下來,這是神靈的旨意。”
哈力看着同伴,“我知曉你在想什麼。”
同伴嘆息,“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不想離去,如果你想,只管走。”
“爲何不離去?”
哈力木然看着同伴。
“只因鉅子把我們當人看!”
同伴羞愧低頭,哈力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鉅子這樣的人在我們家鄉便是神靈般的存在。我有一個預感,鉅子以後定然不會長久停留在東方。”
“你是說,鉅子會去西方?”
“爲什麼不呢?”
“那我願意帶路,絞死那些該死的貴族!”
“我也是。”
同伴走後,哈力依舊坐在那裏,看着木然。
腦海中卻有無數畫面在閃動。
他出身高貴,父親因爲仗義執言被權貴陷害,一家子淪爲奴隸。身嬌肉貴的他,在接觸底層生活後,才發現自己以往是如此的荒謬。
他看着那些貴族在角鬥場裏狂飲,在歡呼,看着他們驕奢淫逸,看着他們把國家拖入深淵。
要想拯救這一切,唯有絞死那些權貴,讓真正的好人執掌國家。
他曾聽鉅子和幾個弟子談及天下大勢,說西方還有許多國家,鉅子說,他想去看看。文彥博說危險,鉅子當時笑的很是輕鬆,說,我若是要去,必然是風帆遮蔽海面……
那雙木然的眼中多了一道亮光。
門外,傳來了管事的聲音。
“哈力!”
哈力推開門走出去,恭謹的低頭,“在!”
“郎君要去官廨赴宴,準備一下。”
“是。”
韓青明日早上出發,今日宴請親人朋友,算是告別,順帶交代一些事。
十個高鼻深目的奴隸跟在身後,那種感覺別提了,讓韓潤不禁再度想起了那個知情知趣的李逍遙。
到了官廨那條街,韓潤看到了帶着兩個隨從的李獻,隨從手中拿着禮物。
真是個知趣的人啊!
韓潤感慨,然後不滿道:“都說了無需禮物!”
“不帶禮物我不敢進去。”李獻苦笑。
“你啊你!”韓潤指指他,“走,今日帶你見識見識。”
兩個隨從被丟在前院,李獻跟着韓潤到了後面。
此刻來了十餘親戚好友,韓潤也介紹了一下,李獻笑眯眯的行禮。
“郎君來了。”門外有人喊道。
韓青來了,他大步走進來,目光轉動,坐着的趕緊起身。
“坐!”韓青壓壓手。
隨即便開宴。
酒過三巡,韓青說了一番話,大抵便是在他走後,各自看好自己一攤,莫要跋扈,免得他難做。
散場後,韓潤特地把李獻介紹給了韓青。韓琦敷衍了看了李獻一眼,“好好做事。”
第二日清晨,大軍出城。
“這陣子哥哥沒法子陪你喝酒了。”韓潤很是遺憾,按照韓青的交代,韓潤每日要在城頭巡查,發現異常及時處置。
“閒極無聊,我跟着哥哥一起。”
“好兄弟!”
當日李獻便陪着韓潤巡查了一番,第二日依舊,還給韓潤帶了酒。
“巡城飲酒,作死!”韓潤板着臉接過酒囊,十個身材高大的奴隸往周圍一站,他仰頭就喝。
“哎!爽快!”
韓潤放下酒囊,這時城頭有軍士喊:“有騎兵接近。”
韓潤看了一眼,李獻指着遠方百餘騎騎說道:“是咱們的人,莫非是將軍遣人回來了?”
“可能吧!”韓潤漫不經心的道。
城中還有兩千將士,百餘騎算個屁。
城外拒馬後的軍士也懶洋洋的舉起手,“止步!”
百餘騎減速,緩緩靠近。
“哎!拉開些!”帶頭的將領喊道,“孃的,兄弟們辛苦跑一趟,怎地,還想搜身?搜你娘喲!”
“怎地,不願意?下馬耶耶教你做人!”
這邊開始對罵。
將領策馬過來,一馬鞭抽去。
隨即擡頭。
衝着城頭的李獻笑了笑。
賀虎這個蠢貨,竟然親自帶隊突擊。
李獻嘆息,決定回去就開個兵法班,好生教導這些憨憨。
“打!”
那些軍士怒了,衝出城門準備圍毆。
刀光閃過,最前面的軍士人頭飛起。
血光中,城頭的韓潤變色,“糟糕!”
他還以爲是內部火併,可當有人尖叫起來,喊了一嗓子敵襲後,韓潤哆嗦了一下,“快,吹號,吹號!”
吹號是令城中守軍出擊。
號手拿出牛角號,仰頭髮力。
嗤啦!
刀光一閃,肺腑裏的氣順着口子衝了出來,伴隨着獻血狂噴。
“殺!”
李獻舉刀。
“你!”韓潤指着李獻罵道:“狗賊,你竟是反賊!”
城門那裏成了屠宰場,騎兵面對赤手空拳的步卒,只是一個衝殺,剩下的人都傻眼了,撒腿就跑。賀虎帶着人衝進來。隨後,遠方馬蹄聲大作。
煙塵滾滾中,李獻笑道:“這一次可不是樹枝。”
“敵襲!”韓潤回頭喊道,拔刀衝向李獻。
李獻蹙眉看着他,“放下刀。”
“狗賊,我弄死你!”
韓潤一刀被李獻輕鬆格擋開。
隨即一刀切入了他的腹部。
韓潤緩緩跪在地上,看着哈力帶着十個奴隸,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盾牌,所向披靡。他嘆口氣,“你是誰?”
“李獻!”
“敵襲!”城中大亂。
遠處軍營開始騷動。
外面,範集帶着十餘人拿着火藥包,點燃引線後,衝着那些亂糟糟往外衝的騎兵扔去。
“轟!”
天聖三年十一月,冬。
李獻下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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